“什么!对方居然点名让将军和君公子去!将军是我们的领袖,君公子更是千金之躯,要是有什么闪失,这万万使不得!”凊依刚挑帘,却听见帐里传来争执声。
“小姐,这……”她抬头看向身侧的秦寒君,这将军似乎在与别人议事,如此唐突的进去,会不会。。。
秦寒君脸上并无异色,她轻拍凊依肩上,也不避讳,径直走了进去。
帐里,数人身穿铠甲,站在两侧,一字排开。萧何与花想容站在一侧,她轻轻颔首,抬头顺着视线往上移。红绸座上,那人一身戎装。浓眉下面,一双棱角分明的眼睛,此刻正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她身穿白服,神色淡然,亦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将军。
半晌,她才收回视线,语气淡然的说道:“草民,见过将军。”
成信亦淡淡的回道:
“君公子难道不知擅闯军帐,可是违反军规的。”
所谓礼节,讲究滴水不漏,这个成大将军还真是苛刻啊。
“将军,不是我们不懂规矩。实在是因为有要事,也只能失礼了。”凊依插嘴说道,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再说了,将军可是你急招我家公子回来的!”
“凊依,退下。在将军面前休得无礼。”秦寒君淡淡的说道,她难得客套的作揖赔罪,连一旁的林克也有些诧异。
“下人无知,是草民管教无方。还请将军念在她也是护主心切,就不要责罚她了。”她停顿一下,抬头看着成信,眼眸清冽,淡淡的说道:“要罚就罚我吧~”
这话说是请求,可是从她的口中说出,却更像是一种要挟。
他俯掌前倾,眼中闪过犀利,声音低沉:“你以为我不敢。”
“将军误会了。”她淡淡的回答,对于他的咄咄逼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如果她刚才没听错的话,不久之后她须随他一起去办某件事,一件十分危险的差事。如此时候,就算他有心为难,也未必能治她。
一旁将士虽有心护她,却不敢触怒将军,林克伸手扯了扯花想容的衣摆。无奈,他却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将军,君公子闯帐一事,暂且放一放。如今,当务之急是迎亲队伍的安排。”说话者语速不急不缓,声音儒雅、绝尘。秦寒君看着萧何,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啊!这当今圣上不是还没有来么。。。怎么这么快就要准备……”凊依又憋不住,插话道,只是话刚开腔,又被秦寒君那轻轻一瞥,吓得又缩了回去。
好在,成信并不是真的和凊依计较,他朝她轻颔首,解释道:
“阿尔图点名让你和我去卡斯城接公主入宣城。”
卡斯城距宣城有百里远,来回需半月有余,沿途多是荒芜之地,最后还要要越过一座雪山。如今风雪肆虐,更是不利出行。况且,自古和亲,恐有变数,对方都是将公主送至边界。这阿尔图倒好,直接让人来国接公主。
秦寒君轻叹一声,这个阿尔图实在是怪人。更让人费解的是,点名让成信还能理解。可,这阿尔图是如何知道她的。她,秦寒君也不过是天朝一个小小的军医罢了。他,阿尔图怎会点她前往。
况且,公子在这啊!
闻名天下的第一公子在这!
轮不上她,她怎么配与公子相提并论!
“君公子。”
“是。”她低眉颔首,腰上玉箫铃铛微微作响。
“三日之后,出发。”成信说道,这是一种命令,容不得她有一丝反驳的余地。
“好。”她叹息似的应道,手中折扇轻转,滑入袖中。看来是躲不过了,她终究是要与那红衣少女见面的。可是就算想躲,也无人能代替自己啊,公子必须留下。大将军不在,除了第一公子,无人能胜任这代理将军一职。他得留下来稳军心,凝士气。
三日之后,晨曦之时。
军队正在整装尚未出发,素白军帐,白衣少女,侧坐榻上,神情淡然,眼眸低垂,看着手中的药书。只是,过了良久,少女的视线还是胶着在第一页的前两行。
这个成信竟要求她穿回女装,就因为她是代表皇室,她是洛王妃。
素手低垂,她叹了口气。不难猜出,阿尔图让他们去接公主的用意。
所谓外患刚平,内战犹在。他的政敌余党尚存,势力不灭,为了阻止他坐稳王位,必然会破坏这次和亲,他没有把握能安然把公主送到边界。他需要天朝第一将军,只有成信能让他放心。
她拿起手中的金色折扇,眼眸泛起涟漪,沿途凶险,他会担忧吧。心中总有不祥之兆,要是自己死了,没能把折扇还他,他会怨她吧。
可是,如果死了,也好。自此两不相欠,她不用承他的情,亦不用念李沐白的义。自从,知道李家上下为她而亡,自从见过那孩子血染的被褥。那该死的梦靥又开始夜夜纠缠、汗湿罗衫。
那是否是老天对她的惩罚,让她一遍遍经历当日鬼林遭受的凌辱;让她一遍遍见到年幼雪地那血染殷红;让她一遍遍看着昔日的怀中孩子变得血肉模糊,揪着她的衣袖,逼她为他报仇。
成诺,这都是因你而起,可是我却无法恨你,亦无法杀你。
你为什么不是洛王爷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又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当初坚持嫁给成信,或许就没有那么烦恼了。
她的眼神僵直,看着手中书籍,愣神。她眼眸呆滞,凄迷、迷茫。
“君美人!”高举的书被压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延到她跟前。嘴巴一张一合,眉眼近似谄媚。阿金她为什么总是如此开心,真让人……讨厌啊!
秦寒君不搭理阿金,转身继续看书。无奈,阿金就像狗皮膏药般,她转到哪就粘到哪。
“美人呐~”三调高出三分,谄媚十足。凊依在一旁不住的嗤笑,这阿金小姐真是比姑爷更缠人呐。秦寒君轻瞥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好看的弧度,她放下书,用一种从没有的语调说道:
“素闻卡斯城的烟火堪称一绝,这是你此番前来的目的吧。”
阿金拍手,咧嘴一笑:“美人真是聪慧。还请美人回来之时,顺便带一车来。”
“一车?”凊依嗔笑道:“哟~阿金小姐这狮子大开口,也不问我家小姐,是否能拿那么多东西回来。”
“你错了。”秦寒君站起身来,扫了凊依一眼,淡淡的说道“既然要带,自然是拿个够本。况且。。。”她停顿了一下,提起裙摆朝帐外走去,玉手掀起帘子,对那躲在帐外黑黑之人,灿烂一笑:“这一车烟火自然有人拿,你说是吧,林少尉。”
被人识破,实在是尴尬,羞愧异常呐。林克摸摸后脑,吱呜半天愣是没有憋出一句话来,反而尴尬的傻笑。
“喂!林碳头你来做什么!”凊依一手叉腰,一手拍林克的脑门。似乎欺负眼前这位黑乎乎的人,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林克见到她,也是一副任你打的架势。
乖乖,一个任打,一个任挨。阿金坐在桌上,磕着瓜子,挠着下巴,半眯着眼睛,一脸打趣的神情。
“喂!问你话呐!别一个劲傻笑!”
看着林克被欺负那窘迫的样子,秦寒君眼眸中泛起一丝的笑意,英雄年少,豆蔻年华,红豆斯情。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衷心护住的女孩,她原来,已经长大了啊~本想告诉她,休得无礼,只是这话要是真的说出,倒显得自己无趣了。
她淡淡的说道:“该出发了,我去见将军。凊依你在此收拾行装,莫跟来。”说罢,她轻挽裙角,离开二人的视线,只留下那串空灵的铃铛声,在悠悠回响。
说是去见将军,但实际秦寒君走的方向却不是成信的军帐。她要去辞行,她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得把一样东西还他。就算,下定决心不对成诺动情,但她说过的话,约定的事,却不能食言。不能爱他,至少也不能对不起他。所以,她去见萧何。
军帐之内,熏香扑鼻,案前整齐的书籍,被一摞一摞的码好。案上香炉,轻烟袅袅,将案边之人缠绕。那人绝代风华,单手支额,似在熟睡。
他睡着了?秦寒君不由松了口气,她行至案前,将手中之物轻轻放在案几上。她看着眼前之人,眼眸琉璃,泛着莫名的情绪,她怔怔的站了一会,直到眼角触见柱上挂着的披风,才回过神来。
她取过披风,待要给萧何披上,却被一只手,一只温文尔雅,却实在是越矩的手按住。
“公子。”她垂眸看着他,并没有抽出手,但眼眸中流淌着的话语,却分明让他不得不松手。他轻叹一声,续而优雅的笑了,接过披风自己披上。
萧何站起身子,低头淡淡的扫了眼,案上之物。那是冰琉璃,是萧家祖传之物,亦是他赠她的信物。只是少了铃铛手链缠绕的玉箫,却已经不是属于他和她的冰琉璃了。烛火摇曳,案上玉箫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公子……”她再度开口,他却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她,儒雅的看着她,暧昧的靠近她,淡淡的打断她的话。
“拿回去。”他依旧笑得优雅,连抓着她肩膀的动作,眼眸中泛起的笑意恨意悔意,也透露着无限的优雅。实在是雅致极了,也陌生可怕极了。
这样公子不曾见过,这样的公子异常陌生,这样的公子如此疏离,这样的公子让人害怕。他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公子,那个萧何么!
如此真实,如此深情,如此无奈。如果,没有遇到成诺,那么或许,自己会陷进去吧。只是,她现在是洛王爷成三少成诺的妻。
一瞬的讶异变成淡然,一种决绝的淡然。她的眼眸清冽,明亮,却流淌着他不愿见到的淡然。
半晌,萧何轻叹一声,松手转身坐在椅子上。
“公子。”
他摆手,示意她不要在说了。
他把玩着案上的毛笔,忽快忽慢、时停时续。秦寒君站在一旁,眼眸沉沉,心跟着那笔尖忽上忽下,说不出的怪异,更是道不明的压抑。突然,毛笔从他指尖滑落,他拾起。再待抬起头来,又是那个副风华儒雅的公子。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烛火,淡淡慢慢儒雅的说:
“罢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寒君,抱歉吓着你了。”他单手支额,显得十分疲惫:“我不为难你,只是,寒君……”他拿起案上的玉箫,转身一字一句的对她说:“冰琉璃可以还我,但不是现在。”
“带上它,我要你活着,平安的回来,再把它交给我。”萧何眉头紧锁,异常认真把箫交给她。
她抬眸看着他,萧何还是萧何,还是那个无尘的公子,可惜眉宇间却沾上凡尘,多了份深深深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