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即使仅仅是皮‘肉’伤,也不是转眼就能恢复如初的。
头上裹着数层纱布,但却不能遮住正面鼻青脸肿的伤痕,大明左都御史赵锦大人面‘色’沉闷地坐在椅子上,坐在他对面的,是大明现如今的“老好人”内阁首辅,申时行申大人。
“老好人”内阁、“木偶人”内阁,这是朝野之外乃至朝野之上的一众文人对现如今的这个大明内阁的评价,至于前面的两个形容词具体是指内阁里的哪个,自然就是面前这位慢条斯理品着茶的首辅大人申时行了。
“元朴啊,你这次太冲动了。”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申时行缓缓地说道,这个说法,倒像他比对方是更有经验的老江湖一样。
到底谁的年纪大?赵锦微微侧过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岁,中进士入朝为官也比自己时也比自己晚上将近二十年的申时行。
状元了不起啊!首辅了不起啊!好歹他赵锦也比对方多吃了二十年的饭,早了十多年当官,最何况他赵锦还是一个阳明先生高徒呢,在他面前装什么老谋深算。
看着腮部‘抽’动一下的赵锦,申时行知道这是对方不爽自己摆谱,毕竟自己确实比对方要年轻上好多。
“我申汝默虽然比你少吃了二十年的饭,也少当了那么多年的官,但是这当官啊……”摇了摇头,申时行怜悯地看着对方,“你老肯定是不如我的。”
赵锦刚刚张口想要辩驳,申时行又摇了摇手,制止住对方,继续说道:“当然,这也是咱们职权不同嘛,毕竟我申汝默当的是内阁首辅,负责的是朝廷诸事,你干的是都御使,负责监察举劾百官百官。你这位子,要是给了我来做,我申某人也自知不如老兄,毕竟都察院这等要职,是要靠老兄这样有气节,不畏权贵的人才做得来的。”
向着赵锦拱了拱手,拍了两句马匹,刚刚还略带怒‘色’的赵锦听了果然没了刚才的怒气,受过伤还在‘抽’动的手缓缓地捋了捋自己胡子。
“申大人也不要调侃老夫,这些都是老夫的分内之事。”
你就装吧,心中鄙视着对方装道德圣人君子的模样,申时行同样拿出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怀,“岂敢,岂敢,我申汝默说的是句句属实,亦不是我一家之言。”站起身来,略微渡了两步,申时行走到‘门’前,手指着‘门’外继续说道:“赵兄若是不信,可以到外面去打听打听,我申某人说的可有半句虚言。坊间众人现如今哪个不知道赵大人刚正不阿,替朝廷监察政要得失,得罪了当朝的权臣,被那等粗鄙武夫‘奸’臣祗辱,朝廷有赵大人这等忠心为国之人,实在是国之大幸啊。”
好话谁不爱听,高帽子谁不乐意戴,听了申时行的话,赵锦即使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却是心‘花’怒放的。
啥是言官?!啥是谏官?!不同的人肯定有不同的回答方式,倘若是让万历来回答,他肯定会说,谏官就是一帮贱官,每天没事找事,他祖宗在位的时候骂他祖宗,他在位的时候骂他,以骂皇帝给皇帝找不自在的一个犯贱的群体。但是对赵锦这个言官本身而言,却并非如此。
这就是言官谏官啊,因为朝廷‘错误’的决定,不畏强权上谏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但依旧坚持自己的‘正确’的意见,和‘奸’臣们斗争到底!
唐朝有个魏征,殊不知在大明,有千千万万个官员希望能够成为下一个魏征,以魏征为偶像。‘精’神上充实自己,‘肉’体上寻找自虐,恨不得千百下的廷杖敲在自己的屁股上,成就自己为国为民刚正不阿的大名,当然,另外还要在‘精’神上恶心一下皇帝,不然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千里做官只为财,放屁!他们言官爱钱吗?他们在京城里,住的可是最廉价的房子,做的最简陋的装修,吃的是最便宜的饭,家徒四壁说的就是他们啊,至于黄白之物?黄白之物放在老家里让父母亲友们享受一下好了,他们用了有失身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皮肤啊!言官们以如此高的条件要求自己,就是为了恶心皇帝和成就自己的名声,不,是纠正皇帝的行为,矫正国家错误的政策。
然而现在这个皇帝是在太坏了,太不懂规矩了。不问政事,又干涉朝政,咳,尽管两者冲突,但是不要在意,总之现在这个皇帝在行为上有问题,需要改正,可是劝谏的奏折送上去却如同石沉大海,竟然全是留中不发,好不容易写了个语言优美骂的也爽的文章递上去,本以为能够让皇帝生气,给自己来个廷杖啥的,到最后竟然都也是屁都没有,天可见,他们可是连廷杖后用来补身子的乌‘鸡’、老母‘鸡’等都给买好了啊!这玩意不早杀了,天天在家里还要喂着,万一被人发现自己买得起老母‘鸡’,那自己就说不上是节俭了,如何对得起自己言官的形象?尽管现在万历给他们的俸禄已经很高,就是每天每顿都喝老母‘鸡’汤他们的俸禄也足够。
“坊间传闻,当不得真,老夫所做的都是些许分内之事,就是换了别人老夫也相信他们肯定会站出来,伸张忠义的。”
老不死的,这是在讽刺自己!啥叫换个人也会伸张正义的,李成梁那老货鞋底子贴在赵锦脸上的时候,内阁诸位大学士和六部的尚书‘侍’郎们都在,虽然见到对方蛮不讲理的模样最终都退却了,但骂咱们不是人,这也太过分了!看着对方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申时行想起万历所说的话,这种不停捋自己胡子的方式,这是他们这帮人自我(意)……(‘淫’)……(高)……(‘潮’)的表现,果然如同皇帝所说,这个动作是在讨厌,申时行心里想到,当然,他没有在意,捋自己胡子的那帮文臣,其中也包括他本人。
“赵兄刚正不阿,实在是我朝士子之楷模,诸臣之典范。”内心不停的咒骂,申时行还是微笑地面对着对方,“实不相瞒,汝默这次前来看望赵兄,实在是有要事相商的。”
“哦?”看着郑重地看着自己的申时行,心中满是疑‘惑’的赵锦问道:“不知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