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宸缓缓走进屋中。片刻后才适应了屋中昏暗的光线。
那哪里能称得上是chuang？不过是几块板子拼在一起，上面铺着薄薄的垫被。板子上有个瘦弱的女子，此时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卫宸压下惊诧，对那女子点点头。刚才在淮阳王府看到那个男人，卫宸便知道自己看到的或许难以接受，可是他终究高估了那个男人。
这何止是难以接受啊。
屋中的环境，简直脏乱到另人发指的境界。
这女子明明才三十几岁，可却头生银发。
“暖玉十岁时，岳父将他接回楚家。今年春天，我如愿娶到暖玉。在下是卫宸，姑姑可唤我一声宸儿。祖父和祖母都这么唤我。”卫宸柔声说道。
那女子此时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见客，实在太过邋遢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可又想到自己这幅样子，是无论怎么梳理都梳理不干净的。于是她凄惨的笑笑。
“让你见笑了。”曾经叱咤楚家的娇*小姐，在自己母亲怀里撒娇耍赖的娇*小姐……被父亲兄长捧在手心里的至宝，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
以前的楚文谨已经被她彻底舍弃了。
她是楚文涵……
可这十几年来，这个名字都被她辱没了。
“姑姑不必伤心，我这次来，便是奉了祖父祖母之命，前来探望姑姑的。祖母已经知道当年事情的经过了。自从知道姑姑远在淮阳道，祖母便整天念叨着姑姑。再在很快便会返京，姑姑可愿同行？”没有找到人之前，卫宸还担心楚文涵的相貌和谨妃太像，若是带回京城，会惹起祸事，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十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早已把当初那个明媚的楚家小姐杀死了。
如今面前的妇人，不过是个形销骨立的活死人罢了。
回家？
回家吗。她想了很多年的家吗？
楚文涵招招手，示意卫宸上前。她身子不好，气力有些不济。可是很多话，她又不吐不快。
当初，她因淘气时而背着母亲出府，有时候跟着兄长，有时候身边跟着仆妇。
偶尔的机会，她认识了一个景姓公子，他虽然模样不算出众，可是待人温和，尤其是对她，简直温柔体贴至已，只要她心中所想，他都会替她做到。有时候甚至不需她开口，他便能把她想要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她出身楚家，自然不缺银子花用。那些小东西也不值几个银子，可那份心意，让当年年少无知的她十分感动，久而久之，她动了心，甚至在没有婚约的前提下，和他越了界……
而后，圣旨送到了楚家。
那时候她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和他离开京城，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行了。
当时，她腹中已经怀了孩儿。
她在淮阳道生下孩子，瘦巴巴的一小团。
那时，这男人对她还算照顾，只是比起初遇时，已差了一大截，她想她连累了他和自己一起背景离乡，他气她也是应该的。他虽然出身不高，可好歹在京城有家有亲人。因为她，他不得不舍弃亲人，只是后来，随着孩子大些，他待她越来越糟糕了。
不仅对她，连他们的孩子。
“宸儿，姑姑只求你一件事。你去帮我找回衡儿……我儿景衡……去年染病，被那男人狠心抛下了。如今已过了几个月，不知道衡儿如今还在不在人世？他若不在了，我便跟了他去。他若侥幸活着，求你代姑姑照顾他。他比暖玉小一岁，是暖玉的兄弟。”
面子女子的身份不必怀疑。
卫宸已派人查清楚了，他查的，可比李二查的清楚明白的多。
再加上面前妇人的面容，虽然一脸病容，看起来十分憔悴，可是眉眼间隐约带着属于楚家人的秀丽。“姑姑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了。”
楚文涵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身子似乎也有了些力气。
她盼啊盼。盼了这么多年，她的亲人终于来寻她了。
到了和那男人清算的时候了。当年，她年幼无知，竟然天真的相信了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谎言。如今，她亲身经历过了，知道有些男人，誓言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为达目的，他们可以说尽世间的甜言蜜语。
一旦期望落空。
他便会成为这世上最绝情之人……
“宸儿，姓景的人呢？”这么多年，她看着他脸色行事。
她从小娇养，没吃过苦，闺中过的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她不擅女红，不擅料理家事。
厨艺也不算精。最初他照顾她，可是时间久了，他终于开始觉得她没用。
为此她学女红，学做饭，学着管家。可是他待她，依旧一天差过一天。
开始时只是斥责谩骂。后来竟然动了手，那之后，简直一发不可收拾。这些，她勉强忍得，她忍不得的是，他竟然对他们唯一的孩子都能那般狠心。
孩子被陷害了。
他冷眼旁观，若不是碍于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他绝不会花银子救人。
人勉强救了出来。因为当初舍不得银子，所以孩子在牢中吃了苦头，整个人也几乎毁了。
那人觉得在参通镇留不得了。
带着她连夜离开，走到半路，把孩子推下马车……
楚文涵几乎疯了，去和那男人理论，被那男人打的遍体鳞伤。
“在院中。”
“让他进来。我和他，也是时候做个了结啊。”如果卫宸没有找上门来，也许，她便这么带着遗憾而去，如今卫宸找上了门，她的亲人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个这么有本事的亲人。
想那男人必是吓破了胆子。
不仅如此，他怕是还要后悔这些年来这么对她。
进了屋子，必定要唱念一番的。果然，那人进了屋，殷勤的替楚文涵盖好被子，然后立在板子边，一幅守着妻子寸步不离的痴情模样。
“涵儿。你可好些了。”然后还不忘用担忧的调子，一脸深情的问候着。
世间之人，让卫宸厌恶的不算。
除了他在意的人，对旁人，卫宸向来是无视的。可对这姓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