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殇的俊美脸庞,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目光如雪,冷冷地看着这个人,周身都笼罩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低气压,让人望而生畏。
来人,赫然是阎老爷子。
一身银白色的刺绣唐装,拄着龙头拐杖,不怒而威,丝毫不受夜殇浑身慑人的低气压影响。
“见到我,连声招呼都不愿意打了吗?”他道,一双沧桑却锐利的老眼,淡淡地向夜殇看过来,不闪不避。
“……父亲。”闻言,夜殇皱了皱眉,淡漠地唤了一声,质疑,“您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阎老爷子应该被安排在黑家的贵宾别墅里,距离这里很远,黑无忧在他的授意下应该也是设下了重重关卡,又有他的人暗中阻拦,阎老爷子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才是。
“在我掌权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虽然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半边身子进了土的老家伙,可黑家里总有一些老朋友,是会给我这个面子的。”阎老爷子挑眉,毫不掩饰自己对小儿子的嘲讽——姜还是老的辣!
他一个老不死的既然敢带着老林一人单独来到黑家,就自然是有所依仗跟不为人知的底牌的。
夜殇恍然。
“是黑家宗族元老堂?”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他低声道,看似是疑问句,实际上却是肯定句。
黑家宗族元老堂目前虽然是被黑无忧压得死死的,特权与地位创造了历史新低,毫无存在感,但让阎老爷子在黑家建筑群中除黑家禁地以外地方行走百无禁忌,还是能做到的。
他跟黑无忧还是太大意了。
“父亲,如果您是为了给阎傲说情而来找我或者娃娃,就不用开口了。”夜殇深呼吸了一下,冷然平视阎老爷子,口吻强硬,“您也累了,请先回去休息吧,等我办完事回来再去向您请安。”
“如果我非要见娃娃呢?”阎老爷子心中灌满了黄连水,面上却不动声色。
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桥,莫毁一门婚。
说他偏心也好,认亲不认理也好,娃娃虽然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内心里跟自己的亲孙女一样,可阎傲才是他真正的亲孙子,人的骨子里的天性,还是血脉更重要一点。阎傲变成这样,是他这个做爷爷的没有教导好,千嫌弃万鄙夷,那混小子也是他大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真让阎傲那混账失去娃娃,他敢以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来保证,那小子九成活不了。
不管取得娃娃原谅的可能性有多低,他都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了,怎么都要给那混账孙子争取最后一个机会。
更何况,发生这样的事,难道,娃娃就没有责任吗?
“绝无可能,我说过,娃娃不会见您的。”周身的寒气更重,夜殇的俊脸好似覆盖了一层白霜,斩钉截铁地说,“并且,阎傲没有被原谅的资格!”
顿了顿,他字字诛心,毫不留情地质问阎老爷子,“父亲,你觉得娃娃因为阎傲受过的伤害还不够多吗?娃娃到底欠阎傲还有我们阎家
什么——您很清楚,是我们阎家,阎傲欠她更多!”
“……”阎老爷子脸上终于出现了苦涩的神色。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阎老爷子痛苦地闭了闭眼,挺直的背脊,似不堪重负渐渐弯了下去,恳求道:“夜殇,他是你哥哥留下的唯一骨血!”
夜殇冷漠地看着阎老爷子一刹那间仿佛似又苍老了几岁的疲惫模样,冷笑:“如果哥哥的在天之灵有知,他一定会后悔曾经给娃娃订下的这门婚约!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不是说他阎傲知道错了,是他受骗了,就不存在了!”
“父亲,你知道我有多痛恨我自己,当初没有阻止这一门婚事吗?”
“我的亲妹妹,本是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命运!”
说道最后,夜殇怒喝,紧握的手指煞白,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内,泛起一阵阵烧灼般的刺痛,却抵不了他对娃娃一丝一毫的愧疚与心疼。
他的眼底,藏着对自己深深的厌弃。
娃娃的这一次出事,他已经从路易口中知道了很多以往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救他,娃娃怎么可能会嫁给阎傲这个该死的卑鄙的男人?
明明那时候,她已经放弃了阎傲,想要为她自己而活了!
他若是早知道,他宁愿死,也不会拖累她!
夜殇难得一见的情绪失控,惊住了阎老爷子,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鬼使神差的,他心里突然就定了下来。
人一冷静,人老成精的阎老爷子的底气就回来了。
“夜殇,我们父子两谈谈。”
既然他不愿意让他这个老家伙去打扰娃娃,那他就退而求次吧。
言毕,阎老爷子不容夜殇拒绝,转身就走,“放心,只耽搁你半小时,我也不会再替阎傲那混账小子求情。”
有些事,现在不说,一旦错过,阎傲跟娃娃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
夜殇眼底闪过一抹锋利的异色,冷冽眸子眯了眯,压下自己内心深处想要挣脱牢笼的嗜血凶兽,整理了一下自己失控的情绪跟过去——他有种预感,如果他不答应的话,很有可能,今天他就出不了黑家的门!不管老头子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他接着就是了。
很快,阎老爷子在一处亭子处停了下来。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正摆着一套茶具,两张太师椅,林管家正恭敬的站在石桌边,拎起茶壶给两个茶杯注入金黄清澈的芳香茶水。
这种阵仗,一看就知道阎老爷子早就踩好了点。
“夜殇少爷。”林管家恭敬地弯腰行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惊喜,“您来了。”
夜殇少爷肯跟着老爷子来喝茶,就说明傲少爷跟娃娃小姐之间还有转机,真是太好了。果然老爷子出马,一个顶百!
“嗯。”夜殇淡淡颔首。
“坐。”阎老爷子招呼小儿子一起坐下来,对林管家挥了挥手,林管家立即会意,迅速退了下去。
“父亲,你想跟我谈什么?”
夜殇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垂眸,淡漠开口。
“有些事,搁在我心上很长时间了,都快成心病了,你作为我儿子,有责任替你老子我排忧解难。”阎老爷子惬意地喝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地回答。
心病?呵!夜殇侧目,用高深莫测的眼光盯着阎老爷子,心中呵呵。
“从娃娃出事之后,这件惨事的前因后果,甚至是娃娃嫁给阎傲之前的那些事,我翻来覆去的嚼了又嚼,查了又查,也揪着那混账问清楚,算是——你坐下,我说过,我不会再替阎傲那混账求情,你先听我说完!”阎老爷子虎着脸,怒目瞪着一言不合就要起身走人的夜殇,脸阴得可以滴出水来。
“您到底想说什么?”
夜殇居高临下地站着,表情比他更不好看,冷得几乎可以刮下一层白霜来,“您以为我听不出来,您在走迂回说情路线?”
阎老爷子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
随即暴怒,猛然一拐杖打在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具震动,茶杯甚至溢出茶水来。
“阎夜殇,你以为我就不心疼娃娃那小妮子吗?你以为,她流掉的那个孩子,只有她伤心吗!”
阎老爷子怒吼。
“阎夜殇,你扪心自问,阎傲跟娃娃走到这一步,阎傲固然错得无可救药,但娃娃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娃娃,是你跟你哥哥亲手教导出来的,引以为傲的继承人,我就不信,你们没有教导过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条生存守则——明知道叶阡陌是她最大的情敌,手握着本该属于她的势力与权力,叶阡陌也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处处与她作对,她回归阎家第一件事是怎么做的?不止没逆袭打压叶阡陌,还嫌弃被叶阡陌掌握过的东西脏?不,不止,她是看不起叶阡陌,所以才没有把权力回收!叶阡陌为什么能害死她跟阎傲的孩子还差点杀掉她,不就是拜娃娃自己过于轻视叶阡陌所赐?”
“若是娃娃不如此纵容,若是她还保持着三分的警觉性,十个叶阡陌也动不了她一根头发。”
“阎傲如此轻易的就中了叶阡陌的计,真的就只是因为他愚蠢吗?”
“他有多爱娃娃多在乎娃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他爱娃娃,他把娃娃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要,可是,他不信任娃娃。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小子还有心魔,他没有安全感!娃娃若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合格的阎家主母,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事情何至于如此?”
“有时候,信任,比爱更重要。”
“阎夜殇,我这个当父亲的,一生从未求过自己的儿子,现在,算我求你,你把我今天的这句话转给娃娃,你问她,在这惨事里,她是不是就真的一点错处都没有!”
阎老爷子说到最后,几乎哽咽。
他忍了忍眼角的泪花,颤巍巍的起身,拄着龙头拐杖蹒跚着离开了。
夜殇久久僵立在原地,宛若一尊化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