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累了?”俞雪琨笑起来,“更累的还在后面呢。”
“还有什么?”赫斯塔低声问。
“你捞了她,就不能只捞她一个,”俞雪琨轻声道,“她背后的那个家里,还不知道有几个人指着她去捞,哈哈……这种事十四区很多的。”
赫斯塔没有回应,等红灯的间隙,俞雪琨往旁边看了一眼——赫斯塔靠着座椅,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然而等到俞雪琨发车,赫斯塔又再次调整了坐姿,像先前一样一语不发地看着雨刷来回晃动。
“累了就睡会儿吧。”
“还好,”赫斯塔固执地说,“回去再睡。”
宽敞的驾驶室,俞雪琨扶着方向盘,两手随着道路的弧度慢慢旋转。
随着车一路向前,赫斯塔的眼皮又开始打架,眨眼的频率也渐渐变缓。
“能和我说说吗,”俞雪琨问道,“为什么非管这个女孩的闲事不可?”
“……她是个赫斯塔人,我也是个赫斯塔人。”
“就这样?”
“嗯。”
“你救不过来的,而且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问题。”
“嗯,我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俞雪琨想起什么,“你在第三区还有别的亲眷吗?”
赫斯塔撑着座椅,又一次打起精神,她揉了揉脸,“没了。”
“所以她是第一个?是你这些年来遇到的第一个赫斯塔人?”
“对……”赫斯塔的声音很低,“不过她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也是赫斯塔人吗?”
“嗯,”赫斯塔打开车窗,让更多的风夹着雨飘进来,“不过已经离开很久了。”
又一处路口,俞雪琨再次停下。
“我偶尔会有一个感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
“什么?”
“有时候……离开的人,会再回来。”
赫斯塔想了想,但没明白,她打了一个漫长的呵欠,然后转过头,“……什么意思?”
红灯变绿,俞雪琨伸手换挡。
“没别的意思,就是离开的人都会再回来,”她也看向赫斯塔,“用各种方式,一遍一遍地,回到我们身边。”
……
等三人回到俞雪琨的公寓,每一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尤加利始终没有说话,她两手空空,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赫斯塔身后。
“去洗个澡吧,”俞雪琨指着卫生间,“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你将就一下,先穿我的。”
不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响了起来。
俞雪琨揭开了客厅的开放厨房,准备煮点东西吃,她刚想喊赫斯塔过来帮忙,就看见赫斯塔直接倒在了蒙着白布的沙发上,连鞋也没有脱。
一串黑色的雨水印从玄关走到沙发边上——还好,赫斯塔避开了地毯。
俞雪琨当即一个深呼吸,在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很快恢复常态。
“OK,没事,”俞雪琨抬起双手,她自言自语地在原地踱步,食指朝赫斯塔的方向点了一下,“一会儿你得自己收拾干净,否则,哼哼。”
不一会儿,尤加利从浴室里出来,整个客厅仍然十分昏暗,但餐桌上方的射灯开着,把客厅一角稍稍照亮。俞雪琨就坐在餐桌旁,微笑着看着她。
“来,吃点东西吧。”
尤加利谨慎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您是……?”
“简的朋友。”俞雪琨回答,“如果你最近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也可以和我说说。”
尤加利没有作声。
“你可以和她说的。”
赫斯塔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俞雪琨和尤加利同时回头,见赫斯塔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望着她们这边。
俞雪琨露出一个微笑:“……醒了就去把地板擦干净。”
“地板?”赫斯塔原本还有些不解,但当她顺着俞雪琨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脚下,便立刻会意,“哦……抱歉。”
“抹布在鞋柜里面。”
赫斯塔脱了鞋,快步跑向玄关。
“确实可以和我说,”俞雪琨重新看向尤加利,“我和米哈伊洛认识很多年了,他能做到的事我一多半也能做——除了突然给你一笔巨款,哈哈。”
尤加利放下了餐叉,“您也是从第三区来的吗?”
“不,我是本地人,我就是在梅郡长大的,”俞雪琨切换到南十四区语,“不过最近调到橘镇去了。”
尤加利目光微亮,“您在橘镇工作?”
“对。”
“您……您在那边做什么?”
“档案相关的事情,管管材料什么的,就是个比较清闲的文职——”
“您熟悉‘居住许可’吗?”尤加利立刻追问,“我因为一直没有拿到‘居住许可’,所以高中的结业文凭一直下不来。可所有材料已经交上去两年了,一直都没有回音——”
“你先等一下,你申请‘居住许可’干什么,”俞雪琨的下巴转向赫斯塔,“居住许可是像她那样从别的大区过来的外地人才需要申请的,你本来就是十四区人——交质山现在就划在南十四区里面啊。”
“我知道,但交质山正式被划为宜居地还是五年前的事,所以有很多人的档案都还没来得及建——”
“南十四区所有新划宜居地的人口档案,都是要在一个自然年内完成建档的。”俞雪琨打断了尤加利的话,“所以你们那块地方的人员档案,理论上应该是当年年底前就建完了。”
尤加利嘴唇微张,许久无言,目光中带着一些不知所措。
“……但,我的身份一直没有下来过啊。”
“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没有身份……”
“你怎么会没有身份呢,你都参加了高中的结业考试肯定是有身份的啊,你是用什么身份报名的?”
“我们有一个地方上开的身份证明,平时上学、去医院都用那个。结业考试之后,我收到了十四区联合大学发的录取信,结果递交后续材料的时候,松雪原那边的教育部门不认我的文书,说我不是十四区的公民,所以不能走区内的招生——”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两年前。”尤加利有些激动,“我每周都会写一封信去问进度,但从来没有收到过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