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内心恐惧万分的同时，也是万分不解，堂堂帝者，怎么会突然造访小小华阳界，乃至踏足念古皇朝皇宫大内？
寂静中，神色平静的周通迈开脚步，携着白露的手，往原本金殿所在前行过去。
吕布落后一个身位，跟了上去。
直到此刻，跪地的许多人才注意到了周通，才陡然意识到了，这诡异降临念古皇朝皇宫的三人当中，竟是以此人为尊！
这念头一出现，就让这几人肝胆欲裂，内心的绝望提升到了极致。
因为他们已经判断出来，那银甲强者的修为乃是传说中的半帝，能够让半帝都要落后一个身位的存在，难道是仙帝亲临？
夜帝？逆帝？承天始帝？
周通牵着白露，一步步在跪地的许多侍卫身旁走过，他所过之处，有人浑然无恙，有人却陡然化为一缕烟气消散天地，也有人蓦地身躯一震，修为尽失，沦为凡人。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更远之处的跪地之人皆是胆寒不已，生出莫大恐惧。
随着周通走入原本的金殿范围，从一尊尊整齐位列的念古皇朝大臣和将军中间穿过，也不断是有人化烟消散，有人修为尽废，只有极少数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惊骇欲绝之中，有心思灵泛之人却是注意到，浑然无恙者大都只是朝中庸碌之臣，化为烟气者则多是手握权柄的奸臣良相，又或者是手中杀伐无数的将军王侯，沦为凡人者则大多为朝中武将……
就仿佛，是有一杆无形的尺，衡量着在场所有人善恶德行，再予以不同程度的惩戒。
就仿佛，此人所过之处，便是天道判罪，没有解释，没有宣告，只有审判。
就仿佛，此人是在代天刑罚！
又仿佛，他本人便已经是……天？
无论跪地之人有多惊恐，有多绝望，有多惶惑，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名看上去平凡却仿佛死神过境的男子由远及近，最后经过自己。
当周通牵着白露走过念古皇朝的满朝文武，仍然跪在地上者，加上被废的人在内，都没有超过百人。
这个数字听上去似乎并不算少，然而念古皇朝乃是整个华阳界的霸主，统辖的大小星球超过千计，每天参加朝会的臣子超过三千人，现在还活着的，连三百分之一都不到。
越过所有的朝臣之后，出现的是一片近百米长的真空地带。
这片地带，原本是九十九级金龙台阶，在这之上，才是念古皇朝的皇座。
此时此刻，皇座早已经和这座皇宫的其他事物一样，还原本初，皇座所在之地，跪了一名身穿龙袍的女子。
念古皇朝有史以来，唯一的女皇，易步莲。
此时的易步莲，看着越走越近的周通三人，眼中尽是茫然。
她认出了周通。
不得不承认，仇恨有的时候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当世间无数和周通交集浅薄之人都遗忘了周通的存在的时候，从未和周通有过正式照面的她，却深深地将周通记在了脑海里。
亲眼见证了仙凡之堤一战的她，看到了周通的强大，然而，当魔化的雨化田找上自己的时候，她仍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复仇。
能够报复一名仙帝级的强者，让这名强者心中产生疼痛，让自己产生快意，对于易步莲来说，哪怕到头来是死，也是值了。
然而，梦磺星毁灭之后，预想中的报复没有到来，在雨化田的帮助下，她甚至还得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皇位，成为念古皇朝第一位女皇。
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易步莲渐渐放心下来，乃至对于自己的人生和未来有了更高的野望，她励精图治，试图在念古皇朝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事实上，仙凡之堤崩溃之后，内外宇宙的局势的动荡不安，哪怕她得到了雨化田的支持，赠予压箱底的法宝，安插了一尊法相境强者供奉做为底蕴，念古皇朝能够屹立至今，易步莲自认居功甚伟。
每每朝会时候，看着下方数千名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大臣高呼陛下，易步莲就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当然，易步莲十分清醒，雨化田并没有怎的那么好心，其所作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替天庭在外宇宙安插一枚暗棋而已，她易步莲不过是其手中的一枚棋子。
不过，人活这世间，谁不是棋子？如果能够成为棋子，至少是有成为棋子的价值。
一切都很美好。
直到今日。
噩梦降临。
在易步莲眼中，现在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唯有身在噩梦中，才会有如此光怪陆离的情节出现。
然而，当周通走到自己面前，淡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易步莲才猛地一个激灵，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啊的惊叫一声，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
她倏地起身，想要催动修为向后急退，却陡然发现自己体内的气血以及修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和天地的玄妙感应也是彻底断绝，而且身体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变得比凡人还要虚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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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对朕做了什么？”易步莲声音颤抖。
周通淡淡道：“十九公主，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对了，君墨白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易步莲脑中轰然，对于周通的身份再无一丝怀疑，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道：“你果然是他……你竟没有死！”
周通眼中有一缕精光闪过，易步莲只感觉精神恍惚了一瞬。
周通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原来如此，你成为女皇之后，居然将君墨白收入后宫之中，让他成为后宫之首，最后居然因为他和宫女有染而赐死了他？”
他懒得和易步莲废话，所以直接读取对方记忆，却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让他都觉得震撼的信息。
相当年，君墨白和十九公主可谓如胶似漆，君墨白当年能够逃离梦磺星，也是得了十九公主的帮助。
然则君墨白多梦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易步莲在一起，最后更是演变至如此悲惨的结局。
哪怕周通曾经和君墨白为敌，此时也是忍不住生出唏嘘之意。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但有些人，有些事，无论沧海桑田，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比如他现在牵着的这只手。
“易步莲，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找上你。”周通冷冷地道。
白露眼中也是流露出恨意，梦磺星被毁，整个白氏，现如今就只有她和白雪还活着，人非圣贤，家破人亡之仇，怎能轻放？
易步莲发出一声惨笑。
她目光有些空洞地看向四周，金碧辉煌的殿宇，忠心耿耿的臣下，尽皆仿佛泡影。
自己的一生，又算什么？笑话么？
她再度看向周通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怨毒：“既然你还活着，朕当然丝毫没有生还的可能，不过，周通你现在很恨朕吧？能够被一尊仙帝级的强者仇恨，朕这辈子，不亏！”
周通蹙眉，此人的心性已是彻底扭曲了。
所有的恐惧和不甘，在这一刻都转变为了临死前的疯狂，易步莲尖叫起来：“来啊，你不是很恨朕吗？来杀朕啊，咯咯咯咯——”
周通只是冷冷地看着易步莲，看得后者心头发毛，充满癫狂的笑声渐渐停歇。
“死，有的时候是一种解脱。”周通徐徐地道，神态平静：“所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易步莲闻言，眼中流露恐惧，但在她眼神深处，却有一丝隐藏得极好的疯狂喜意。
什么是生不如死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还能活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更幸福的事吗？
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无限的可能！
周通对于易步莲的一切洞若观火，他的眸子颜色变得微淡，像是褪去了人类的情感，变成了无情无欲苍天之眼，平静地道：“你想知道过去这三千五百年，我在哪里吗？”
易步莲顿时一怔，她的确是有这样的疑惑，却没想到周通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
下一刻，周通屈指一弹，一缕灰霭射出，瞬间没入易步莲的体内。
“啊！”一声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凄厉惨叫陡然间响彻了整个皇城，这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令华阳星上无数被吕布的帝威镇压得不能言语的人心生寒栗。
仅这一声惨嚎，直接就将易步莲的声带生生撕裂了，再也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
易步莲的身子猛地一颤，瞬间扭曲成了一个奇怪又僵硬的姿势，倒在地上之后，身子便是如同乍被挖出的蚯蚓一样疯狂抖动起来，面容扭曲得像是麻花一样，五官像是癫痫一样不断抽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呼哧呼哧的声音，口水泪水尿水齐齐崩漏，不顾廉耻。
什么皇者威仪，什么至尊无上，什么心机城府，什么唯一女帝，在这种痛苦面前，都显得渺小可笑。
哪怕是那些侥幸不死的跪地之人，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帝变得比街边乞丐都不如，痛得像蚯蚓一样在地上乱弹屎尿齐出，都是恶寒不已。
他们无法对易步莲的痛苦感同身受，然而毫无疑问，易步莲此刻所承受的痛苦必然是恐怖非常，他们看向周通的眼神，尽皆充满了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男人所说的生不如死，是怎样的含义。
白露对于易步莲没有丝毫同情，此时的她，紧紧握着周通的手掌，看向身旁的男人的眼神中，充满了伤痛。
因为她知道，易步莲所承受痛苦的源头是什么，知道周通弹出的那一缕灰霭是什么。
那是周通从胸口“晦世邪印”中抽取而出的一道五浊之气。
仅仅是一道五浊之气而已，便已经是让堂堂女皇如此生不如死。
而在周通的体内，在他体内肆虐的五浊之气，比起易步莲多了到底多少倍，恐怕只有周通自己才知道。
那么，周通每分每秒所承受的痛苦，又是易步莲的多少倍，也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而那“晦世邪印”之中凝聚了本该灌入内宇宙的五浊之气的十成中的四成。
哪怕周通的意志确实比钢铁还要坚韧千万倍，哪怕这一路下来周通没有在露出丝毫的异样，然而，那种无法想象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每分每秒，周通都在承受着比易步莲强烈百倍千倍的痛苦。
他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曾经是有机会摆脱这一切的，如果他没有粉碎神格的话。
而他最终选择留下来。
目光淡漠地看着满地剧烈抖动弹跳的易步莲，周通脸上没有波动，直到五分钟之后，才徐徐道：“这只是开始而已，你现在所感受到的这份痛苦，将永世跟随着你……放逐。”
易步莲因为痛苦而只剩下疯狂的眼中流露出了无比的绝望和后悔。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随着“放逐”两个字从周通嘴里念出，陡然间，易步莲所在的那片时空演化成了一个灰色的漩涡，转眼将其吞噬，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的白露，眼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震撼之色。
因为她陡然意识到，吞噬了易步莲时空漩涡的尽头是什么。
纪元放逐！
贺承天曾经需要耗费巨大代价才能施展出来的禁忌神术，周通现在轻描淡写就施展了出来。
将易步莲放逐之后，周通就带着白露和吕布飘然而去。
接下来，群龙无首的华阳星上，混乱和杀伐是不可避免的了，注定有人会高高跃起，也有人从云端跌落尘埃。
或加冕成皇，或粉身碎骨。
不一样的人，造就出相似的轮回。
“通，我们现在去哪儿？”华阳星外，白露轻声问道。
见周通目光有些诧异地看过来，她的脸上攀起一抹淡淡红霞，却勇敢地迎上周通的目光。
周通温柔一笑。
“你不是想你姐吗，我们现在就去见她。”周通柔声说道。
“真的吗？”白露脸上有些激动，随即想到了什么，迟疑道：“可是，贺承天那边……”
先前的那道声音，传遍了内外宇宙每一个角落，周通三人自然也有听到。
不过那个时候，周通只是一笑而已。
“我和他之间……不急。”周通淡笑，缓缓道：“相比清算，珍惜身边的人才是更加重要……而且，广寒宫那边，有些事情我需要去确认。”
“通，你是说，我姐现在仍在广寒宫？”白露眼中一亮。
“不错。”
周通点头。
先前，他在梦磺星旧址追溯时空，不仅仅是要看清当年发生了什么，也是在借机抓住一些因果。
这些因果，如同线头，使他可以推演出许多东西。
无声无息，一行三人消失在时空通道中。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界域中。
“雪？”白露怔了怔。
他们此刻是飘浮在宇宙虚空中，然而这里的虚空并非空无一物，入目所及，竟是飘浮了无数的雪花，而且这些雪花并非静止，是在天地灵气的带动下不断涌动，撞击，爆散，这里像是一个无尽风雪的世界。
一片片的雪花落在白露的身上，她顿时感觉到，这些雪花竟然化为十分精纯的天地灵气，渗入体内。
只不过，相比普通的天地灵气，这天地灵气之中蕴含着隐藏极深的寒气，渗透身体各处之后，丝丝冰凉。
白露心中微惊，要知道她现在已经是神轮境的修为，竟然从雪片中感受到冰凉，如果是落在动天境修士身上，岂不直接就会将其冻僵？
“这里是烈冰域。”吕布打量一眼四周，便是判断出来，说道：“仙凡之堤崩溃之后，外宇宙在汹涌而出的天地精华的洗礼下，许多界域都产生了可以称之为‘进化’的蜕变，烈冰域便是其中之一。这里的天地灵气原本就蕴有寒能，到现在更是达到了某种极致，除了寒属性灵根者在这里能够如鱼得水，其余属性灵根的修士到了这里，都会受到极大的压制，从这里吸收的天地灵气，都需要重新炼化之后才能使用……久而久之，在烈冰域中生活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白露扭头看向周通：“通，广寒宫就在这里吗？”
“不错。”周通微微一笑，道：“确切地说，我们现在已经在广寒宫中了。”
“什么！”吕布都是一惊，眼中精光狂放，四面看去。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半帝修为，如果这里真的是广寒宫小世界，他不可能将其和烈冰域搞混。
周通负手飘浮，道：“不用看了，当年仙凡之堤崩溃之后的极短时间里，广寒宫之人便已经有了动作，将广寒宫和烈冰域彻底融合了。广寒宫本体便是阵法凝聚而成，现如今，这阵法融入了整个烈冰域，烈冰域即是广寒宫，广寒宫即是烈冰域……大长老，许久不见，不敢出来相见故人么？”
话音方落，方圆万公里范围内的汹涌而动的所有雪花陡然停顿，旋即猛地向外爆散开去，使得这方宇宙变得无比清朗。
无声无息，十几公里之外，空间扭曲，四名白衣女子从中出来，为首之人，正是广寒宫大长老。
相比三千五百年前，这位广寒宫大长老看上去竟是更显年轻，其修为，赫然已经是化域境。
在她身后的三名广女子，也都有法相境修为。
大长老出现之后，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周通的身上，顿时有些惊疑不定：“你是……周通？”
周通倒是有些意外大长老居然记得自己，微笑道：“大长老记忆力不错。”
大长老当即就是脸色一变，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震惊和敬畏，旋即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整仪态，向周通深深一礼。
她身后的三名女子瞬间惊呆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以大长老在广寒宫的地位尊贵，居然会向一名外人施以大礼。
既然连大长老都已经施礼，她们自然也不敢怠慢，皆是有些慌乱地效仿施礼，目光却在悄悄打量周通，揣测这个名叫周通的年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竟值得大长老如此对待？
周通一怔之后明白过来，大长老是记得仙凡之堤的事情，所以才做出和龙插秧同样的举动。
暗自一摇头，周通说道：“大长老不必如此，周通这次来，是想见一见故人，也不想弄得大张旗鼓，这样对于广寒宫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广寒宫的时候，广寒宫摆出的大阵仗。
大长老先是有些疑惑，接着，目光在周通身后方的吕布身上扫过，认出了后者身份的她身子微微一震，再看到周通身旁的白露，瞬间联想到了正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事儿，哪怕是以她现在的修为和心性，此时也因为内心的震撼和激动，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嫣红。
她已经明白过来，周通就是在尊武殿掀起了巨大波澜的那位，更是让承天始帝都谨慎对待之人。
“周公子，请。”
她极为郑重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一个空间通道无声敞开，将周通一行人请入其中。
从空间通道中出来，入目所及是一个太阳星系，九颗大小不一的星球围绕着太阳旋转着。
当周通看到这个太阳星系的刹那，身躯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震。
因为这个太阳星系和上一时间线的太阳系实在太像了，简直可以说是照搬过来。
微微失神之后，周通的目光直接锁定了一颗水蓝色的星球，在这静谧宇宙虚空之中，犹如一颗蓝宝石。
周通一眼看出来，这个太阳系并非天然形成，有无形的阵法力量维系着这个星系的运行，近乎完美地模拟出了上一时间线的太阳系。
放眼整个广寒宫，周通所能想到的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就只有一个。
心中念出这个名字的刹那，周通的心跳微微异样。
这时，在大长老的操控下，众人所处的空间扭曲，转眼之间，就从太阳系的边缘，来到了“地球”的南极之地。
风格十分熟悉的冰宫巨大如同山岳，众人站在这冰宫之前，便如蝼蚁般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