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在怪物公司做工，还真就突出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死去活来过几百次的正式工，都不好意思出来和新人打招呼的。
李蟠暗暗解开一道血箓封印，燃烧精血，朝玛丽亚望了一眼。
眼前这具阿珍的尸骸，散发着诡异的粉红色光芒，脖子上还有一条粉红色的光带，好像吊绳索讨一样吊着她的头，一眼望去那造型好像个晴天娃娃。
而顺着那天花板上垂下的粉色光带往外看，整个公寓都被她构造成某种巢穴，或者说，魔法工坊了。天花板，地板，墙面上到处都画满了光带，这些光带条条束束，好像柳树垂下的丝绦，组成了诡异的魔法阵，最后收拢归束到了当初01044给他的那枚水晶球里。
李蟠试着伸手拨了一下墙上的魔法网，闻了闻，扭头看看阿珍身上的白骨，和浴缸里被煮烂的血肉，大致猜出对方用来‘施法画阵的材料’是什么了。
“喂！别把老子的公寓整得和凶杀现场一样啊！你这是在搞什么玩意啊！”
玛丽亚咯咯一声，皮笑肉不笑得用声带发声，从胳膊上撕下一条肉来，捻了捻，搓出一道火焰来，把血肉焚尽，而光芒采集下了。
“你就当是在驱役亡灵吧，我好不容易才从公司辞职，可不想又坠入地狱。
暂借你的公寓和朋友一用，制作好了命匣，完成了死灵转化仪式，我就想法离开这个世界。”
李蟠抱起双臂看着他，
“哦，辞职？如果我没记错，伱可不是按照正规流程辞职的吧？
怎么，总部的待遇很差吗？我看01还挺重视你的吧？派来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呢。
而且那个玩意，约柜，还能帮存档，帮复活，不死不灭，这不是很吊吗？为什么要跳槽到收藏家那边去？
莫非看不惯公司的行径？还是他们拖欠你工资了？”
玛丽亚继续撕着肉，一边咯咯笑，
“待遇倒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和我曾经待过的组织比起来，公司可以称得上讲信用，讲道理的了。
不过，我终归是个学者，不是个商人，我的愿望是探索未知，研究神秘，当初也是为了研究怪物才选择加入公司的。
但是公司对怪物的态度，却更多的是收集，保管和销售。即使技术部会进行有限度的研究，更多也着着眼于‘未来的效用’，而非追索‘过去的根源’。所以，可能还是SEC那种探究事物本源原理的研究机构，才更适合我吧。
至于收藏家……咯咯，比起我，还是总经理您和收藏家的关系更深吧？
当时降临的那个东西，能把我杀死一次，绝不是你可以应付的。如果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你怎么可能还继续站在这里呢？
别在意，这些事我不会深究的。我见过太多，无法理解的也太多了。而且如果不是靠那位朋友帮忙，恐怕我也没可能脱离公司的控制呢。”
李蟠犹豫了一瞬。
01044到底知道多少呢，要杀了她，以绝后患吗？
虽然这公寓已经布满了未知的魔法阵，但乍一看起来，只要把那个水晶球，什么命匣，打碎就行了吧。
可问题是，她真的只剩这一条命了么……如果公司发现她还活着，又会采取什么措施呢？
不过，如果01044真的投靠到收藏家那边，或许反而是件好事，至少可以把锅都甩过去了……
于是李蟠想了想，眨眨眼，收敛了目中的血光笑道，
“您误会了，我和收藏家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运气好才侥幸逃得一命罢了。
既然玛丽亚小姐去意已决，我就不多说闲话了，祝你一帆风顺，可别再被公司抓回来加班喽。”
玛丽亚也倾身颔首，
“感谢您放我一条生路。有机会我会报答您的。”
“那倒也无所谓，我们也没啥仇，而且说到底不过是同事跳个槽罢了，关我屁事……”
李蟠摆摆手，正要转身，忽然停住了，扭过头好奇得指指她，
“哦对了，阿珍，是你杀的吗？”
玛丽亚摇摇头，
“不，这具尸体被存放在楼下公寓里的，不过此身确实具有非凡的潜质，虽然已死，依然可以与我的灵魂协奏共鸣，因此不仅唤醒了我沉睡的意识，还能响应我的魔法召唤，更可以作为素材制作命匣，真是非常的难得。
真的很可惜，这样难得的资质，如果这少女没死的话，也有着成为魔法学徒的潜力吧。”
“是么，也是啊……她也是住在这栋楼里的……”
李蟠沉默了一会儿，
“还有其他人吗？这栋楼里，拥有什么，魔法潜力的人？能响应你呼唤的人？”
玛丽亚摇头，
“这里的魔网破碎不堪，早已经不是魔法世界了，能找到一个可以同魔网协奏的人已经是我的运气了。你呢，见过很多同类么。”
所以这不就是在找么……同类……
李蟠摇摇头，
“那不打扰你了，这里暂时借给你用，走的话给我把公寓打扫干净就行。”
玛丽亚点点头，“万分感谢。”
李蟠离开公寓，默不作声地下楼，
不止他和黄大和，连楼下的饺子妹阿珍，居然也是‘非凡的潜力者’。
这栋楼里，不是一个两个，是可能有三个耳语者。
那么，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么……
他从防火楼梯，经过堆满屎尿垃圾的楼梯转角，迈步跨过躺了一地，散发着骚味臭气的流浪汉，瘾君子，破产者。
这些人中，还有他的同类吗？
不，想什么呢，其实大家本来就是同类吧？
他李蟠，本来就该烂死在这座楼里的，不过就是运气好了那么一丢丢，抓到一个机会，才从这粪坑里爬出去罢了。
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李蟠一路走入停车场，用义眼远远的一扫描。
远程访问禁止，门禁上锁了，不是民用的垃圾，虽然过时了，但确实是军用的系统。
从正门踹进去抓人么，不过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可得谨慎一点。
还是潜入吧。
李蟠通讯连接呼叫PONY，
“PONY，来干活了。”
PONY，“老板？我现在在泰坦上，端口访问受限啊，你要技术支援就CALL那边啊。”
李蟠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当时HAYABUSA被炮击，PONY也链入巡洋舰协助演算了。所以现在也在泰坦上维修，一时也有点头疼。
公司.十八和PONY.十八，
这两个都是十八的人格备份，也共用共同的上传AI记忆云存档。但也有些区别。除了单机算力的差别外，PONY其实是十八用存在李蟠这的私房钱，挂在李蟠的名义下，给她自己留的人格备份。
毕竟作为公司财产的十八，天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格格式化了。但只要李蟠不开口删PONY的人格，那也算是给十八留了一条命，只要重新把云存档的记忆备份回来，也和01044类似，算是某种赛博流亡者复生呢。
所以李蟠现在有不想让公司知道的私活，比如蟠龙的业务，还有耳语者的事，都是通过PONY.十八这一边来处理的。PONY自然也不会把相关记忆共享到云存档给公司知道。虽然公司的十八有各种设备支持，能力更强，但毕竟权限都在总公司手里，后台日志的记录随时都是可以查到的。
“这是私活……我需要搜查隐藏档案的脚本，潜伏追踪的木马，或者提取记忆存档的魔偶，你有没有其他靠谱的渠道？”
PONY也懂，知道是李蟠在做私活，直接发了个深网聊天地址来，
“找他吧，披萨先生，我熟。”
好吧，真是熟人，PONY把披萨先生的物理地址和身份证都发过来了。李蟠也认出来了。
“艾力尼奥……等等，这不是上次偷圣杯招的那个大学生么？那三个黑客没处理掉吗？”
PONY，“当然处理了，一个记忆擦除，一个烤成白痴，但披萨这家伙挺厉害，识破了木马没中我的饵，还伪造死亡自己把痕迹清光，我就顺势放了他一马给公司结案了。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被公司坑了，就退了学做专职骇客炒黑币度日，老板你照顾一下他生意好了，这家伙也在股市上亏了不少钱，一日三餐都吃楼下的过期披萨，我看不用管他，自己就死于营养不良了。”
李蟠，“也……”
好吧，那这次就找野路子黑客吧。
不用多说，主动入侵系统的骇客软件，那些魔偶脚本都是违法的，安全局专门有一个九处，网络犯罪调查处来抓骇客，全都是精英赛博电子人，对系统未登录的非法骇客可以就地格杀，尤其是没有大公司庇护的民间黑客，查到你物理网端就RPG破门进去枪毙那种。
毕竟这年头，一切都被QVN赛博网路控制的世界，网络黑客就是最直白最直接最危险的违法者和秩序挑战者。
虽然公司也一样频繁使用网络战电子战，但受雇被公司收编的黑客至少只是为了求财，网络攻击只是他们的工作。但这个深网中，确实是有一些混沌邪恶的疯子，他们进行网络攻击的行为本身，没有任何政治和经济目的，单纯就是为了把世界烧成灰，证明自己的技术力有多牛逼罢了。
而从深网流出的那些私人编写的非法程序，更是天知道藏了多少病毒和后门在里头，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安全。
但不安全也没办法，AG的智能系统虽然是一流的，但只卖ICE防火墙和杀毒程序，是不会违法提供‘原厂骇客软件’的，就算你想买也得找中间商，白手套，免得是地对公司套路罚款。而且随便个魔偶都是天价，李蟠找了半天，也只买到一个付费启动的虚拟机服务脚本。这个脚本就是你每月花个一千万启动，刷新智能系统，给你解锁虚拟机支持，这样就能安装那些非AG官方认证的私人软件，而万一乱插魔偶木马中毒了，也不会立刻损耗到智能系统核心代码，AG的防火墙还有机会直接给你的虚拟机格式化删除，连同记忆备份一起清空。
于是李蟠和披萨先生聊了聊，付了四千块黑金，从他那儿买了一个私人编写的非法骇客工具包，这样用虚拟机自动接入了车库的监控系统，传输魔偶，破解密码锁，打开了维克多的车库，借着光学隐形潜入。
车库里堆满了各种民用垃圾义体，里头的房间有一张脏兮兮的手术台，维克多，那个义体医生正躺在手术台上，用网线链接登录QVN网路。看后台的端口数据，他应该正在直播网站，用参赛选手的直播视角看爆炸球比赛。
李蟠暂时没打扰他，直接用魔偶入侵，侵入本地服务器，下载他的数据文档。
你还别说，这披萨先生编的脚本确实不差，不愧是能从十八手下活下来的高手，魔偶很快就解除了本地ICE，提档调出了维克多保存的大量客户资料。
这些客户资料，名义上都是来进行义体手术的医疗档案，但当李蟠调出自己，黄大和，以及阿珍的档案，一比较就发现了，有大量的隐藏数据备份，包括各种指纹声纹，虹膜鉴定，数据分析曲线，以及个人精神值偏差报告。
是的，都是那台电梯记录的！
好啊维克多！原来你这家伙就是电梯宕机的罪魁祸首！
李蟠把档案粗略翻阅了一遍，整个大楼的人都被监控备份了，尤其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少年，好些人当初都和他一起打过爆炸球的，也都有和他们类似的记录报告。
不过这些人有两个共同点，第一，除了他和黄大和，现在基本都死光了。
是意外，实验，还是觉醒了呢……
至于第二个的共同点么，大概就是他们的父母，基本都有在高天原旗下，军工企业或军队任职的经历。
但这倒也不算什么问题，毕竟这郊区，这公寓楼，都是老兵救助项目，战争遗孤安置房么。而且军队的履历本来就很难抹消，据说直接参军和委员会作战的，甚至都很难找到工作的。但如果把这群退伍兵集中安置，并让当初耳语者项目的参与者，也偷偷摸摸混在这群人里，确实也很难分辨出来。
但如果这么说来，这一片郊区贫民窟，可不止这一栋公寓啊，其他鸽子楼里会不会也有监控呢？
搞不好，这耳语者项目的规模，要比想象中大得多呢……
“啊！啊！！！”
李蟠正在查报告，忽然听到身后惨叫，猛得转身，只见座椅上的维克多已经惨叫着，嘴里冒烟，脑子一股糊味，整个烧起来了！
干！哪儿来的骇客！
李蟠一把扯掉维克多脑机虚拟线，给他拔线断网，但火苗，血水，和干涸的脑浆已经透过他的口鼻冒出来，看起来颅内芯片已经被魔偶远程过载，彻底把脑子烧毁了。而于此同时，服务器也是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劈里啪啦，火花带闪电，电脑黑屏了。
李蟠阴沉着脸，干！那个披萨先生手艺不行啊！被人发现了么！
好吧，披萨其实也尽力了，毕竟李蟠也看到了不少资料了不是，但再厉害的骇客都会留下入侵记录，而有些资料设定上就是阅后即焚，打开就报警。李蟠就是担心踹正门进来，人家干脆利落得烧资料，这才绕了一个大圈子玩潜入搜查，只是想不到还是失败了。
啧，不愧是高天原，能和委员会斗二十年不露马脚，这特工游戏还真是玩不过他们啊。
那只能开挂了。
于是李蟠扛起维克多的尸体，噌噌噌爬上四十五层，咚咚咚敲开自家公寓大门。
玛丽亚，“又怎么了？”
李蟠指指手里的焦尸，“你能驱役亡灵不是吗，这个能不能复活起来，至少让我问两句话？”
玛丽亚盯着维克多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蟠皱眉，“行还是不行？”
“复活不行，问几句话倒是可以。”
玛丽亚示意李蟠把维克多的尸体放在沙发上，然后用指骨沾着血浆在他额头画了个魔印。
“我的力量还没有恢复，不过他也才死，所以可以问……五句。”
李蟠皱眉，“他不会撒谎吧？”
维克多猛得扭过头，“不会。”
李蟠一呆，“啊？这就开始了？”
维克多，“开始了。”
李蟠简直无语，“等，等等，我想想……呃，谁杀的你？”
维克多，“不知道。”
玛丽亚都看不下去，“只剩两次机会了，别问他不知道的问题。”
李蟠，“干！你倒是早说清楚了我也好准备准备啊！好吧好吧，你收集的资料，是怎么交给联络人的？”
维克多，“我每个月直链现场看爆炸球锦标赛，此时本地服务器也会上线，上峰会接进来提档调案，确认情况。”
那不就是今晚！难怪了！这不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入侵进来了！艹了怎么这么倒霉啊！
李蟠思考了一会儿，和双眼被烤得焦烂，还在往外迸血的维克多对视了一会儿，想了很多问题。
但是反过来一想，如果他是耳语者项目的幕后指使，安排一个退役老兵二十年值守一个保密项目，还可以毫不犹豫的烧死他以绝后患，那也不会冒险让他知道太多有价值的情报。而且恐怕也做好了完全准备，完全斩断这条线上的联系了。
于是想了半天，最后李蟠问道，
“维克多，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玛丽亚扬起眉毛。
维克多，
“我有一个女儿，很多年没见了，我在夜氏银行给她留了一笔钱和一些遗物，保险柜钥匙藏在电击球里，密码是HANNA14AP2107。”
李蟠点点头，“行，我帮你转交。”
于是维克多头一仰，躺在沙发上，死了。
唉，玛德，线索又断喽……
李蟠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和维克多肩并肩坐在一起，仰头看着脏兮兮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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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玛丽亚，你不是会占卜么，耳语者听过没？帮我占一卦吧？”
玛丽亚看看李蟠，摇摇头，
“0791，我不想多掺和你的事，而且说真的，你不适合在公司上班。”
李蟠翻了个白眼，
“干嘛，劝我跳槽啊。”
玛丽亚看着他，
“在公司做事，要时时刻刻做好准备，谋定后动。这片丛林里充满了猎人和陷阱，容不下一丝宽宏和大意。只要一次失误，就可能把命都输掉。而公司，是不会浪费太多资源和精力，在一个输家身上的。
我就是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所以现在有机会，就主动退出了。你现在也可以选，你和公司的牵扯还不深，还只是个临时工，现在还有机会脱身的。”
李蟠呵呵一笑，抬手拍拍身边维克多的肩膀，
“嘿，脱身，开玩笑，你看看他！电一下特么的就死了！你再看看我！我这一身，RS7的！核弹我都可以扛啊！
你知道我这一身值多少钱么！你知道加入公司以来，我赚了多少钱么！脱身！靠！”
玛丽亚就静静望着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钱有命重要么？给TheM干活，麻烦是永无止境的，而好运气总有用光的一天。
到了那一天，无论你曾经为公司历下了多少功劳，无论曾经在多少个世界被人称颂为英雄，勇者，救世主，都没有用。
等你意识到可能输掉一次，什么都输光的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李蟠听着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把手一摊，投影出自己的银行账户，还用系统播音公放出来。
“……公民李蟠，下期应还贷款14012.14，总负债289430.26。”
玛丽亚有些不明所以。
李蟠看着手上投影出的账户数字。
“三十万，三十万我现在买个好点的杀毒软件都不够的，但靠这笔钱，我才能在夜之都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落脚，撑了二十年，一直撑到今天……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这笔债还了么？
因为我舍不得啊！你知道我当初为了申请这三十万，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跑了多少办公室，吃了多少白眼，低声下气求了多少人么？
所以我把这笔债留着！我要把这房子留着！因为我要自己一辈子都记得！我特码再也不要做穷鬼！我再也不想回来！回来住在这屎坑里了！”
李蟠一拳锤烂了沙发，深吸了一口气，捋了一把头发，扛起维克多站起身，走出公寓。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输的。”
玛丽亚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