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虫子!”
雷霆般轰然的巨吼声响彻寰宇,临时创建的独立空间内,元一冷眼瞧了瞧远处那正兀自发狂的熔岩巨人,转而查看起自身的伤势。
现在的他,四肢折断,遍体焦黑,内脏龟裂,已然是一副残破之躯,这都拜远处那巨人所赐。
那时自己正在查探现已被巨人砸碎的地下研究所,忽地从更深层的地底冲出一个比之寻常房屋还要硕大数倍的拳头,以至于自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没来得及施法防御,受了不小的伤势。
不过即使面对如此庞然大物,他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这巨人所以如此愤恨,乃至于发狂一般寻找他,就是因为此时的巨人手臂只剩下了一条——方才出拳那一臂已被元一寻隙反击斩断毁去。
当然,这也并非说起来那么轻松,眼下自身这般惨状,就是他为了重伤巨人而付出的代价。
由此,也让他清晰地认识到双方的实力差距。再加之先前巨人那一拳并非有意针对自己,因而自己的还击算得上是有心算无心,此番再想取得等同于一臂的战果,却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
打又打不过,躲也不是办法。这巨人似是料准了他就躲在附近,好一阵儿就在这四周徘徊,半点离去的征兆也没有,颇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如此看来,似乎只有借着戒指离开这一个办法了。然而未力寸功而回,这对于元一而言颇有些难以接受。
几番思量,他看了看手指上几经冲击却完好无损的金玉古戒,又看了看远处那熔岩巨人,心神电转下,有了三分主意。
......
“汉克斯。”
“你好,汉克斯。我想,不带家人,孤身上游轮的人,应当不是为了旅游那么简单吧?”
中年人笑了笑:“你好,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汉克斯博士,生物科学研究员,主攻基因编辑。至于我上船的原因,其实是为了给我的实验拉赞助。只可惜,我的投资方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他指了指甲板上骚乱的人群,在这或哭或闹的一团乱象中,实难分辨出他手指的到底是哪一个。
年轻人倒也并不关注外面的情形,只因这同桌中年人的一番话,对其本人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前沿工作者?”
“是的。”
中年人理了理衣冠,笑容不减,对于这个定义,他似乎颇有些自傲。
“突破人类现有的认知范围,研究获取新的成果,有些知识在你这里确实是独一份。”年轻人并不吝啬溢美之词,他搓了搓手,面露期待,“既然原来的投资商弃你而去,不妨再另找一个吧。”
中年人一乐,没想到这个关头,对方还有这种玩闹的心思,给他整了一出商谈的戏码。估计也是明知必死,稍一计较,他也很快放开了一切,继而玩心大起。
“那么,不知道你能给出多大的筹码呢?要知道,我的理论成果转化为实用技术的成本并不高,而且,技术的应用前景很广阔,商业价值可不低。”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不过,那些暂时不重要,在开始之前,不妨先跟我简单介绍一下你的研究吧。”
中年人摊了摊手:“自无不可。”
他熟知这种套路。判断他的成果价值几何,不是他的几句话就能拍板的,更不是由一群门外汉来做决定的。这个时候,那些想要得到他的成果,又不想付出过多代价的投资商们,做出的第一步试探,就是派出手底下的研究员,与他进行同行之间的业内摸底,以期初步得出一个较为可靠的价值估位,好作为将来谈价的参考。
只是让他略感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却深谙此道。不过转念一想,只怕他是某个富商家的贵公子,对于商场上的事耳濡目染,因而知道这些倒也不足为奇了。
想到这里,中年人自嘲一笑,倒是自己入戏过深了,眼下这般情形,想那么多有什么意思。
只是料想年轻人本是一门外汉的身份,如今却扮起了他同行研究者的身份,要想把这戏演下去,介绍自己的研究时,为了让对方听懂,还得再说的浅显一点。
只是这中年人不说不要紧,每每他讲解到某一个关键处,年轻人总能把话接下去,倒让他从一开始就惊了一跳。他开始将话题一步步逐渐引向高深的层次,然而这几番试探,却又被年轻人接连轻松接下。
他顾不得惊讶,年轻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开始生怕对方思路跟不上的他,现下反倒是自己快要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不过,到了这一步,那股子研究人员的钻研劲倒也被激发出来了,他开始忘我地同年轻人进行着头脑风暴,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待到他眉飞色舞,忘乎所以之际,只听得身边砰的一声巨响,这才如梦方醒。
回过神来,他头一次开始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除了容貌稍显突出外,别无特点的年轻人。对方如此年轻,造诣竟比之自己还要深厚几分,真让人无法可想。要知道,自己可是智商拔尖的那一类人,再加上常年不懈研究,才有了如今这一身学识。满心震撼的他,此时张了张口,竟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云天这边,倒是一如初见中年人那般,神色未变。
“相对于你的研究成果,现在我发现,倒是你这个人,更有价值一些。”他站起来,越过中年人,走到后者身后,“我现在手头上有点急事,咱们之间的交易,耽搁一会儿应该不碍事吧?”
“不碍......”
中年人转过身,眼前所见却让他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一颗巨大的心脏,横陈在地就能抵到歌舞厅高达数米的顶部。心脏已不再跳动,但依旧灼热,散发出来的红光,即使正在变弱,也让他面颊发烫。而从其表面溢流而下的血液,更是滚烫如岩浆,直接融穿了歌舞厅的地板,若不是年轻人在一旁托举着......
等等!年轻人在托举心脏?!
中年人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再度定睛一看,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看错,此时瞧向年轻人的眼神,已满是惊骇欲绝。
“真不让人省心。”
说着,云天双手一震,偌大个心脏便如那夏日里的雪花,眨眼消融,化作一潭血水。此时他那本作托举之势的手中,就只剩下一根戴着金玉古戒的断指。
中年人注意不到这点,他的整副心神都被那融化的心脏所夺。恰在此时,一片红光扫来。这光中满含惊惧,便如他此刻的心境。疑心为何能从光中感受到情绪,下意识地转过身,循着光源看去,却见红光一闪即收,原是那已接近游轮的熔岩巨人收回目光,调转方向,竟不声不响地走了。
他第一时间看向云天,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让他看不懂那么简单了,能将熔岩巨人那等可怕的造物惊走,他此刻甚至寻思着是不是要跪下。
“跪?那倒不必。”
“哦,好的。”
话一出口,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竟能直接窥伺到他的的内心。他立时心下一紧,暗暗自警,以后在年轻人面前,须得尽力收束念头。
只是看到巨人已去,而云天又无加害他的意图,意识到危险解除的他,心底里那股劫后逢生的喜悦,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
“这就值得高兴了吗?我这里还有一件更让人高兴的事要与你说呢。”
那边云天刚一出声,中年人立马回过神,再度看过去时,却惊觉对方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同云天一般面貌的年轻人。好在两者衣着不同,倒让他免了辨别的烦恼。而且云天方才所作所为太过惊世骇俗,让他升不起半点怠慢的心思,因而也顾不上计较这另一个“云天”是什么情况,只一门心思想着云天说的话,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先前那番自己原只当演戏的商谈。
只是想到这一处,他却更加诚惶诚恐——现在的他,是打死也不敢再跟云天作那讨价还价的姿态了。不过人一旦确保性命无虞,那么计较的心思便免不了又活络了起来。生怕讲价惹得对方不喜,又怕对面抛出一份自己实难接受的合同,于是别说讨价还价了,便连张口把话接下去,也做不到。因而再度张合嘴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云天却不关心他盘了几圈愁肠,也不等他接话,便继续说了下去。
“末日来临,这是这个世界的命数,我也无意横加干涉。将来的日子,人们唯有依附在信仰神祇的庇护下,才能延续下去。这是末日中苟延残喘的人类,需要经历数次教训,才能慢慢懂得的道理。现在我直接告诉你了,便是要让你知道,我有意将你收入我的人才库,说的通俗点嘛,这叫雇佣,相比起成为信仰神祇的手脚,来我这儿就像上班一样,你可自由了不少,怎么样?”
一切本不应被他这一普通人得知的事情,被云天摊开得明明白白。中年人是个聪明人,包括在做人这方面,云天一番分析过后他如何不明白,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面前这位一副年轻人形象的存在。
虽然云天话说得很亮堂,也很宽容,他实不敢也不应再多提要求,但有一件事,他实在放不下,当真是说不得也得说。只是几经踌躇,轮到终于鼓起勇气,要开口的时候,他却突然意识到,只怕自己这番想法早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叫云天得知了去,于是他干脆收住了口,只把一双眼睛望向云天。
“可以,就当是预付的报酬吧。”
云天笑了笑,伸手一展,中年人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空间门。
门的那边一片昏暗,歌舞厅的光线投射过去,映照出的景象投入中年人眼中的下一秒,他欣喜若狂。
这是自家的地下室,正缩在墙角,惊奇地望着自己的那个女人和几个老人孩子,是自己的妻儿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