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人口基数大,有一个现象最常发生,不管做什么都容易形成扎堆现象。
扎堆结婚,扎堆怀孕。去年结婚的数对新人中,又出现了两对即将升格为人父母的,伍阿哥就是其中之一。
老婆怀孕的事确定下来后,兴奋过头的家伙满世界打电话告知。
打给大山的电话,先接起的是董洁,听着他在那头情绪高亢的宣布好消息,董洁为他高兴之余,忍不住玩笑道:“是,我们会把孩子的满月礼提前准备好……”
伍阿哥立即接口道:“钱嘛,我现在大小也算是一家公司的股东,年底分红指定少不了。所以、小洁,我未来儿子的满月礼,你可不能包个红包就打发了……”
他俩都有份参与的装饰公司,业务蒸蒸日上。曹浩然颇有经商天份,他大学毕业在外企工作的两年间,留心学习人家系统的管理模式,实践与学校学到的理论相结合,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
董洁和康康不插手经营。董洁隔三差五还过问一下公司的业务,在设计上出出力动动笔。康康在东方元素集团公司担任要职,工作需要,常常得到外地出差,除了介绍一些客源外,基本是不插手装饰公司的任何相关业务。
不过呢,她和曹浩然的感情渐入佳境。走进礼堂是早晚地事,倒也没人计较她坐等分红的事。
九月中旬,农场正是瓜果飘香的季节。周若璇正巧出差来京。
仍然沉浸在即将为人父地喜悦中的伍阿哥提议,老朋友凑一块在大山的农场小聚。他其实是所有人里面最热心的一位,平时自愿充当各个老同学的中间联络员,哪个人地址工作或电话有变动,他一准知道。
桌子上摆满了新鲜带皮的水煮嫩玉米、香瓜、西红柿等农场自产的纯天然绿色果疏,光葡萄就有巨峰和玫瑰等不同种类。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边吃边聊。
说起个人发展,周若璇最近跳槽。在一家德国独资企业做事,每天忙得朝五晚九,忍不住感慨且自嘲道:“奴性,知道什么是奴性不?就是明知道资本家在剥削你的剩余价值,你却依然心甘情愿、甚至惟恐人家不知道你心甘情愿。”
康康指指顶头上司,取笑道:“若璇,你累糊涂了?当着资本家地面说这些,你这是犯了原则性错误。”
大山只是笑笑,坐在他身边的董洁反唇回驳:“康姐姐,你现在可不仅仅是个上班族。曹大哥的公司你可占着股份,我们要是资本家,你自己不也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我只占了这么一点点——”康康举起右手,拇指掐了食指半个指节示意,“到现在光有投入,连一分钱的回报都没拿到手,我这能算资本家?”装饰公司成立不到一年的时间,赚的净利除了用做扩大公司规模之用,便是充做流动资金,还一次没有分红。
董洁也学着她的模样伸出右手。竖起食指边摇边道:“按着你自己下的定义就算。”顿了顿,笑道:“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制于人,就是有一天化工污染遍及全球。所有人智商都降到七十以下,那也不可能世界大同。没有劳心者,劳力者也没好日子过,两者相辅相成也相生相克,这是真理,除非回到原始社会,对了,还得是母系氏族之前蛮荒的茹毛饮血时代。就那时候没有资本家……”
康康咕哝道:“那时候人还是自然的奴隶呢。要这么说,奴性简直就是人地天性了!”
一位男同学笑道:“若璇。你就知足吧你,忙归忙,至少你得到的回报对得起你的付出。多少和你一样忙的脚不沾地的人,得到的薪金还不够你工资的零头,你要是不知足,人家还要不要活了?就比如说我吧,工作也不清闲啊,在国企,顶名是个高工,咱俩工资比比,你心里肯定就平衡了。”
正伺候老婆吃水果的伍阿哥,又递上一个剥了皮的葡萄,却被老婆拒绝,指指玉米,示意要吃那个。他终于可以暂时歇会儿,抬头道:“资本家?我乐意当呀,我太乐意了。多好的称呼,我爱死它了。咱们国家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社会主义制度下,有钱等于有能力,资本家一说是酸葡萄心理,吃不到葡萄就偏说葡萄是酸地。我这人不来虚伪那套,各位,我不嫌钱多,我马上就要当爸爸了,等我儿子办满月酒时,各位就成全成全我,让我过把当资本家的瘾,怎么样……”
有人笑喷道:“五阿哥,你这人损不损啊?去年你结婚那阵儿,就不客气的伸手要红包,我们刚缓过气,怎么着,明年还打算宰我们一刀?各位,又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啦!”
张燕亦凑趣道:“你们别瞧他现在这副德行,在外边会装着呢。好好一个大律师,瞧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在我们跟前这副德行?”
张燕结婚后,到现在为止,董洁还是第一次见她。她结婚时,大山到底没去,随了份礼金托康康带去。
偶尔康康会在聊天时不经意说起她地近况。夫妻俩生活还算平静,就是她老公总惦记着自己弄个公司做做,只是上有父母拦着,新进门的妻子也不支持,偶尔会为这个闹点别扭。张燕只想要份安稳的生活,伍阿哥即将为人父的消息传出,康康问什么时候她也传出好消息,张燕表示,至少一到两年内。她不考虑要孩子,想等经济基础更稳定些再生。
伍阿哥不以为耻,洋洋自得道:“喂。在你们面前端着做啥?我累不累呀。”
曹浩然嗤他道:“什么是律师知道吧?律师就是专门钻法律空子地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只要当事人给钱,甭管他杀人放火做了什么亏心事,总之是想方设法给你脱罪,是真小人,你们以为呢?”
伍阿哥老婆手摇个不停,“错了。浩然,这你可说错了,我们家这位是君子。”
君子?这话怎么说地,大家伙疑惑了。
做君子是很难地,古人对君子地要求是相当高的,什么君子不器呀,君子不党呀,君子坦荡荡呀,君子无所争呀乱七八糟一大堆,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你想君子就能君子地。
“五阿哥。你该知足了,伍嫂对你评价不错呀。”
伍阿哥得意洋洋的揽过老婆大人笑,“那是,我老婆嘛!”
康康小声嘀咕道:“瞧那神气样儿,简直就跟只大公鸡似的!”
众人瞧过去,可不是,可不就像那大公鸡似的顾盼得意,都忍不住地笑。便问:“嫂子,您现在是双身子,我们五阿哥在家干活不干?”
伍嫂忍笑道:“不是说了吗?我们家这位可是君子。至少在某一方面坚决按君子的原则来要求自己,那就是:君子远庖厨。”
原来伍阿哥为了表示体贴,主动下厨为老婆做爱心晚餐。他第一次烧菜,把糖当成盐放下去了。第二次烧菜。有长进了,到底知道该放盐了,可他老人家炒的那个菜呀,咸的能气死卖盐的。好了,家事是不指望他了,那就烧水吧……
“这也不成?”众人齐声问,并且拿看白痴的眼光看伍阿哥。好家伙,拿水壶接上水。放煤气上。一会儿工夫水滚了就完成任务了,这么简单的事他也做不好?“又整出什么夭娥子来了?”
伍嫂吐槽道:“我们家差点没让他给毁了。他老人家前脚烧上水。后脚就忘了这茬,去看了会文件,然后锁上门出去了。我下班回家,这一进楼梯,全是呛人的煤气味,谁要是不小心打个火吸烟,非着起来不行……”
这件事的影响是深远的,意义是重大的,教育是深刻的,经验是惨痛的。这次事件之后伍阿哥整个人养成了非常良好的生活习惯,从根本上从源头上彻彻底底的杜绝了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他君子了。
“呵呵,能耐,太能耐了,这绝对是个本事,一般人还真比不上。”众人哈哈大笑,“五阿哥这份君子气度,我等俗人忘尘莫及,甘拜下风!”
伍阿哥灰头吐脸的埋怨道:“老婆大人,您可真给我长脸呀!”
伍嫂手有意无意抚上小腹,伍阿哥立刻焉了,“没关系,没关系,您高兴就成。”转过头狠狠瞪了眼笑不可抑的人,咬牙道:“很高兴娱乐了大家!”笑笑笑,尽管笑好了,回头有时间,他挨个打电话疲劳轰炸,非得让这帮兴灾乐祸的家伙知道什么是疼。
大山和董洁的生日在秋天。
往年兄妹俩每逢过生日,大多人在国外。今年可赶上这两人没有出门,长辈们也都在跟前住着,于是大家商量着,想给两人好好过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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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必不可少地生日大餐,也要准备礼物——虽说他们俩什么也不缺了,但收礼物的喜悦,总归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两个人,当然要送两份礼物,各人私下里自己去伤脑筋。郝璐月月从大山那里拿一份零花钱,想借机表示一份心意,又头疼不知该买些什么,便拽了罗兰出主意,俩人挑了时间逛商场。连唐峰都嚷着要妈妈领他去买礼物。
于老爷子没退下来前,在京城那绝对属于重量级别的人物。唐老爷子是军队系统,政界核心尽管也隐隐分了派系,但与他干系不大,一般人倒都处得来。两人虽谈不上有多深地交情,但互相也说得上话。
几年前,董洁义务献了两百毫升血给于老爷子的外孙女。
这事说起来。本该是于家承了她天大的人情。怎奈孩子最终夭折,伤心失望之下,外孙女钻了牛角尖。一门心思以为:倘若董洁早些答应献血,哪怕再多献一些血,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就一定会得救,相对于一条活生生地小生命的离世,董洁的行为等于构成见死不救!
为此,越寻思越怨恨的她三番两次在外公面前哭诉。
她糊涂,于老爷子可不糊涂。
没办法跟一位钻牛角尖的女人讲道理,他最后亲自出面。跟唐老爷子郑重道谢兼道歉。
孩子多了,又是隔辈,难免会出一些自视甚高凡事以自我为中心地后辈。两位老人家把话说开,倒也不致于因此心存介蒂。
农场建成后,这里渐渐形成一个小圈子,一批青壮成为其中的核心人士,他们背后地老一辈,偶尔也会在这里聚聚——都说这边不但风景好,疏菜瓜果都是不用化肥不打农药地绿色食品,老人吃了最好。
兄妹俩生日前几天。难得出门一次的于爷子跟另两位老朋友过来散心,于乐江随行。
老人们相谈甚欢,于乐江瞅个机会,请董洁到外面散步。
他把一个窄长的绒盒拿给她。
“这是什么?”董洁奇怪道:“送我的?”这种盒子一般被用来装字画,董洁买古董的时候常碰到。
于乐江点头,“打开来看看。”
“燕子?哦,画的真好!”
画卷展开,一幅早春三月春光明媚的气息迎面扑来,大地回春,春意远远近近深深浅浅铺开。数只春燕衔泥,忙碌穿梭于田间垄上……农家露一角屋檐,新垒的燕巢隐约可见。
是崭新的纸质,董洁笑道:“你还记得——”很久以前的闲聊了。
“不是什么值钱地东西。前些日子偶尔见到,想着或许你会喜欢。你不是要过生日了?就算送你的一个小礼物,别嫌弃就行。”
董洁略做迟疑,点头道:“我很喜欢,谢谢你。”虽然不是古董,但画家浅浅数笔,燕子活泼灵动的韵味尽数捕捉。
她脸上的笑是由衷的,低头瞬间。鬓边的发角被风吹动。遮向脸颊。于乐江实是见惯了浓妆艳抹的女人,似乎每个女人出门前。必定要花大量时间打理门面。可她并不,素着一张脸,如玉肌肤是温润的白,眉毛、眼睫毛和头发是黑色,黑白对比使得她整个人尤如一幅中国古典的素色山水画。而淡红色的一抹红唇,宛如画龙点晴地神来之笔,让山水画霎时间变的鲜活……
于乐江不知不觉双手握成拳,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冒冒然伸手给她拂去垂落的散发。
“于大哥?”
哦,于乐江定了定神,笑道:“小洁,我上个月出国,顺路看了一场时装大师的秀。非常奢华,放眼望去,全是金发碧眼和高个子,很难得看到亚洲人,摄像机记者多地很……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你。你第一次在巴黎登台的时候那么小,不是像我一样的旁观者,是站在聚光灯下,作为主角展示自己的作品,接受所有人的挑剔和审评。小洁,那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我试着想了一下,换成我自己,八七年,嗯,肯定得手忙脚乱……”
可是你处理的很好,落落大方,谈吐不俗。“小洁,我以前和别人一样,很理所当然的认为,好好表现就是了,能是多难地一件事?当我真正置身那个秀场,感受到那种现场氛围,试着把自己放到主角地位置,我第一次觉得:我很佩服你,真的!”
董洁偏头想想,笑道:“那时候小,不是有句话说初生牛犊不畏虎吗?我就想,小有小地优势,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没有人会按着成人的人要求去要求你,比如着装是否高贵,妆化的合不合适,首饰戴的是否合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等等,这些成人的束缚规则旁人不会拿来束缚我。如果我是一个成年人,初次跑到巴黎,要顾虑的东西就太多了,我想效果肯定不会、嗯,怎么说呢,只能说,每一份成功,都有它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吧……”
于老爷子站在窗前,看着那两个在草地上交谈的人。
董洁正在看的那幅画,他知道。他虽然不太管事,但很多事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这个孙子,为了这幅画,私下里找了很多画家,重金礼聘,挑了最得意的一幅装裱送人,想不到送的是董洁。
这是他这个向来骄傲的孙子,头一次这么精心的为一个女孩子挑礼物!
那两个人,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实在像一对璧人。董洁这个女孩子,是很多老辈人心目中理想的孙媳妇人选,只可惜——想到李悠然,于老爷子轻声叹息。他不认为那兄妹俩之间的感情,有第三者插足的余地。
老人家忍不住油然升起一声感叹:既生瑜,何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