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
大学期间曾在书本上看到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写下的这句话:“在大欺骗的时代,说出真相才是革命性的举动。”不知放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这句话是不是可以代表着那一道隐痛的伤疤。
望着眼前这两个面色憔悴、恍然苍老的叔叔阿姨,记得大一的时候应邀到木鱼家做客时,正是前面这两位热情好客的叔叔阿姨为我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一张清新洁白的软床、一股天堂飘来的母爱...而豆子离世后仅留下的这位老父亲,今天满脸胡茬、面色黯淡,迈着沉重断魂的步子缓缓向我这里走来,像是来找我索命,又像是想要夺走豆子在我脑中仅存那点的记忆......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脸上再也流露不出来内心的感受了,是为了适合这个社会?还是为了苟延这股卑微的气息?或者是为了更好的改变一点什么色泽?现在想想这些似乎不是那么的重要了,毕竟劳神费力得到的最后答案有时何尝不是最开始的原因呢...
大厅四个角竖立着四台高效竖式空调,脸上最开始的汗意此时早被这四股交错盘旋的凉风吹干了,剩下的只有脸上这怀抹不掉的惊讶和扇不走喜悦。双手摁在椅子上,慌忙起身,带着憨厚的情怀,一步步走到了这三个面色憔悴、几欲崩溃的叔叔阿姨身前。
“叔叔阿姨,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豆...余启、季弭是不是也来了?”
话音刚落,脸上的惊喜之情顺便便由浓烈逐渐转化为了平淡直至最后的惊讶、急迫,整个面部表情变化的是那么的自然,丝毫找不到一丝的拘谨...
“叔叔阿姨...你们...你们怎么了?”
随着周围这些似乎像是找到了新大陆的记者们‘咔咔咔’的快门声,我带着吃惊、沮丧的表情收回了眺望大厅玻璃门的目光,剩下的只有接过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制服中年男子手中的三个靠背塑料椅子,而后一一将眼前这三个似乎也被我这一系列举动触动悲痛记忆的叔叔阿姨们搀扶到了椅子上。
而就在我安抚好他们三个,准备走回到摄像机前回答那些匠心独运的问题时,身后这位一直都是默不作声、眼眶微微泛红木鱼的母亲终于开口了,话语之间我似乎听到了一股淡淡的舒缓和一道凄冷的寒气:
“季弭临别的时候有没有托付你,给我们传达什么话?”
这句语气十分平和的话语一字一字传到了我的耳边,像是一叶冰冻了千年的树叶,划破了我的耳膜,切断了我的神经。木鱼临死前确实讲了几句话,可今天我却不能将这个事实当着这些如狼似虎的记者们讲出来。有时候革命真的就带着牺牲!
我顺着背后这声温和平稳的话语,缓缓转过了身,脸上依旧带着那怀淡淡的和善,眉头微微一锁,一怀带有淡淡疑惑的表情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三个似乎已经知道了某些情况的叔叔阿姨:
“嗯?”
回身面带一怀不知味淡淡的惊讶,嘴角微微一抖冒出了这个带着微微疑问的‘嗯’字,随后剩下的只有这一怀无法舒卷的傻笑了。
周围不知何时便已经转过镜头的摄像机不停地在我和眼前这三个中年丧子的叔叔阿姨之间来回摆动,伴随着那一声声此时分外刺耳的快门声,我的脑袋这一刻忽然像是被装上了一个威力极大的定时炸弹...
“季弭临别前有没有托付你,给我们传达什么话?”
又是这句语气十分平稳的话语一字一字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根深处。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期待着什么场景出现的阿姨,傻笑的脸颊此时渐渐被一股莫名的憨意遮盖了,轻轻松开了抓着身边这个小男孩放在走廊边沿的小手:
“阿姨,怎么了?是不是季弭回家之后说来这里的时候,我没招待好?呵呵...”
在我这句略微带有憨笑的话语过后,我清晰地听到了身后有些出声的笑意。而眼前这位呆呆站在椅子旁边苍老的脸颊上夹带着极其痛苦的母亲,此时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住内心那道深不见底的伤口了。
“季弭...季弭他失踪了....呜呜呜...”
“啊!?阿姨,你先别哭,季弭是不是到其他地方去了?...你先别哭了,你先坐下...”
话还未说完,我对身边这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使出了一个眼色,而后连忙将眼前这个哭的十分痛心木鱼的母亲搀扶到了椅子上面...
没过多久,骚动的大厅便寂静了,我轻轻搀扶着眼前这个悲痛欲绝木鱼的母亲转身顺着眼前这条通向休息室的小路走去,至于大厅那些或有或无得到卖点的记者们我想大厅那些靠着奇家而活的人会处理妥当的...
轻轻推来了休息室的房门,明亮的房间不是太宽敞但却十分精致,四个连坐白色沙发安静有序的摆在了一个水晶玻璃茶几周围,四台还在燃烧着香料的小铜炉有致的摆在了沙发边沿的小台子上。淡绿色的墙纸仅仅留给了窗户一隅之地,任明亮的阳光点缀着房间的韵味。褐色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微微松软,两台竖式空调安静的坐落在两个墙角安抚着旁边绿的出油的盆景。
而就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还未迈开步子,双手搀扶着木鱼的母亲便哭出了声响,一下子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了地上,任我怎么搀扶都无法将双腿直立。
“阿姨,你这是怎么...你快点站起来,我答应你一定会将季弭找回来的,阿姨你先站起来好不好...”
“啊...林...奇少爷...求求你...求求你...”
大概过了五分钟,我终于将这三个痛断肝肠的叔叔阿姨搀扶到了沙发上。慢慢将茶几上娇小半透明的茶杯缓缓倒满了半凉的茶水,而后一一将杯子送到了他们身前的茶几边沿。而也就在我刚刚将带着指套的左手收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沉
默不语豆子的老父亲终于开口了,而这一声不知压抑了多久的话语刚吐出来,我便像是被一道霹雳击中了双眼,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了:
“林夕...豆子临走前,说是来找你玩几天......而当他回家的时候却...却只剩下了一套离开家时穿着的鞋子...警察说...警察说还找到了一套带血的衣服...”
听着眼前这位像是丢了魂魄的老父亲这一句一顿略微带有哽咽的话语,我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话语的深入逐渐自然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直至最后惊恐不安的神情完全充斥着两个眼角,慌乱不堪的抖动斟满了两个怎么也合不上的嘴角。而还未等我将双手从已经顺手滑落在地毯上的茶杯上空移开,这时身边这个像是开了闸豆子的老父亲又说出了今天猛然来到这里的目的:
“林夕...看在你和余启、季弭大学同学的情谊上,我求求你,帮我们找找他们两个孩子吧,我能感觉到他们两个都还活着...求求你了...”
豆子父亲这句夹带极大乞求的话语刚刚落地,身前本来安静坐在沙发上木鱼的母亲一下子便随着豆子父亲跪在了我的面前。这一瞬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者是我该怎么卸下这副伪善的面具,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他们,让他们心中所寄托的希望不至于大到无法接受破灭的地步。
我慌忙起身,双手分别搀扶在了豆子父亲和木鱼母亲无力的胳膊上,使出全力想要将他们安抚下来,重新坐在沙发上。
而就在这时,从开始在大厅到现在一直都是沉默木鱼的父亲,这时紧紧地抱着自己似乎哭出了声响的妻子,用这声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年的话语打破了休息室的慌乱:
“奇少爷,警察说他们两个失踪了,我们知道你们奇家在这里的势力,所以想要让你看在你们三个大学同学的情谊上帮我们找到他们,哪怕到时找到的是...是一具...一具尸体...”
木鱼父亲话语说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的热泪悄悄顺着手指滑到了手心,而就在话语刚刚落地木鱼的母亲一下子便真的哭出了声响,一声比一声凄楚、一声比一声断肠、一声比一声悲痛...
“你说什么?失踪了?...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看着他坐上车的!不可能!不可能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能演出这么*真的惊慌、恐惧、无辜,也许是为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结果吧...
当我这面像是与生俱来的伪善完全展现出来的时候,我便知道剩下的故事又重新走到了我的轨道。
倒在地毯上的茶杯一直都未被拾起,任那一怀已经凉透的茶水噙湿着脚下的区域。而眼前这三位本来有点绝望的父母亲顿时也被我这一句像是抓狂的话语感染了,一双双还带有泪痕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这一刻,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成功的晋升为了一位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