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终于落下雨来,起初是零星的雨点,雨丝飘摇着忽然就变大了。
雨点溅落,噼啪作响,原本还在甲板上的人都跑着回了船舱。这是一场大雨,船上到处能听见舵手船夫的喊声。
云层很低,沉闷着,电闪雷鸣,还有愈发急促的北风。
就这样,在一整天连绵不绝的雨里,远处码头已是若隐若现。
天暗了,因雨而黑,也已至傍晚。
船速慢了下来。
“到晔县了。”
烛光下,盗帅擦拭着桌上的一排飞刀。
苏澈睁眼,静桩冥神结束,呼出口气。看见对方在摆弄飞刀,出于好奇,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拿起来看看,但刚伸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了。
“想看就看呗。”盗帅看出他的犹豫,笑了笑。
苏澈是怕冒昧,此时听了,也就直接拿过来瞧了。
飞刀果然是特制的,材质也特殊,不算重,但其中该是有零碎的小机关,他不懂,也就粗略一看,便放下了。
“准备好了么?”盗帅问道。
苏澈点头。
门外有人敲了下门,然后直接推门进来了。
“你不觉得失礼么?”盗帅头也不抬道。
进来的正是商容鱼,而她显然是不在意这一点的,她手上拿了两把伞,随手放到了墙边。
“外面雨大,记得打伞。”她说了句,便出去了。
门关上,盗帅眼中疑惑未消,“她这是?”
“送伞啊。”苏澈道。
“就只是来送伞?”盗帅不太信。
“不然呢?”苏澈起身,抻了个懒腰,“她也没说什么啊。”
“就是不说才奇怪。”盗帅撇嘴,将桌上飞刀收了。
在临出门前,他喊住苏澈。
“我说,到时候情况要是不对,你就跑。”盗帅说道。
苏澈手已经去开门了,此时听了,动作一顿,“跑?”
“去机关城的路你也知道,凭你的武功,就算有大修行在,有我们拖着,你也能脱身。”盗帅走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跑快点。”
苏澈看他一眼,“你觉得我会跑么?”
“我知道你不会跑,所以才让你跑。”盗帅语气认真,“这次如果真是谢云舟搞鬼,他肯定不只是想搞臭你我的名声,还想要咱们的命。”
苏澈看着他,眼中同样带着正色。
盗帅一笑,打断他想说的话,“好了,话止于此,说不定情况没我想的那么糟。”
苏澈翻了个白眼,开门,“那你说这些就是废话,除了坏我心情没别的。”
盗帅顺手将墙边的两把伞拿了,“人是想来给你送伞,你还忘了带上。”
苏澈伸手接过,脸色平静,抬脚往外走去。
……
外面的雨还很大,只不过最急的那一阵已经过去了,如果说原先是贯通天地的水柱,此时就是一道道蔓延开的水帘。
远处山河空濛,天地一片晦暗,可尚能看清四下起雾。
时有时无的风声,不止的雨声,湮没了船行之声,风帆已经落下,灯火闪烁的码头近在眼前。
码头上该是没有多少人的,因为灯光朦胧,只是零星闪闪。
船停了。
谢清秋走了出来,身后是一脸恭敬打着大伞的下人。
“诸位,莫忘了咱们之前所说。”他微笑道:“晔县县衙的仵作和捕快,就在码头,诸位下船后,还请配合着一起过去。”
这些船客当然很少有人是在晔县下船的,多是还没有到目的地,而就被喊起来的人。只不过因为对方是谢家,所以只得忍气吞声罢了。
“谢二爷,咱们着急去蓝湖郡,您看要在这耽搁多久啊?”有人问道。
有一个人问,自然就有更多的人出声,只不过这时候说话的江湖人很少,多是普通的客商,的确是着急所致。
谢清秋抬手虚压,笑了笑,“诸位莫急,耽搁不了几位多少工夫,而且还请各位放心,此行的船费,由谢家一应承担了,算是给诸位陪个不是。”
说着,他便朝众人抱了抱拳,仿佛真有什么歉意一般。
人群里,盗帅冷眼看着,此时只是哼了声,很是不屑。
不管怎样,船上的人也都看见了,码头上有穿着蓑衣的一行人早早等了,而有眼尖的,当然看到了他们腰间挎着的雁翎刀。
“捕快。”这便是那些人的身份。
只不过,
“乡野县城的捕快,会是这般精锐么?”盗帅眯了眯眼。
那码头上一行不多,也就一二十人,可不知到底站了多久,此时都静默无声,就那么站着,好像是看着他们这边,连半点动作也无。
这可是下雨天,除却京师衙门或是六扇门里的那些差人,寻常地方上的捕快,哪有这般定力和意志?
此绝非晔县捕快衙役。
“下船吧。”谢清秋说着,伸手示意,让开了身子。
所有人都下了船。
一把把撑开的伞,从高处看就像是一朵朵开在雨里的花,只不过在这电闪雷鸣的夜色下,没有半分美感,反而透着一股诡异。
沉默着,男女老少,或寻常百姓,或商人,或江湖人,倶都随着谢清秋走进了好似库房的地方。
“县衙距离此地还远,临时收拾了库房出来,还请各位多加担待。”穿着蓑衣的人说了句。
库房里掌着灯,倒也算得上亮堂,还生着几盆炭火,是以不算太寒。此时已有不少男人领着自家女人去烤火了,而神情里虽也有不满,却是不会说出来。更多的,还是警惕,哪怕领他们来的是谢家二爷,但终归是下了船,没人是真的放心。
不过短短的片刻,场间这四五十船客就好似分出了团体。
很快,船上的尸体也被运送了下来。尸体上盖着白布,两人抬着,而两边有穿着蓑衣的捕快撑伞遮着。
雨水,从蓑衣上滑落,地上留下一条条水痕。
“还请,习武之人站在我右手处。”
一众蓑衣之人领头的便是捕头,他摘了箬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