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四很快将休伦人与黑人奴隶抛在了脑后,他们首先不是法国人,不是他的民众,其次无论是黑人还是印第安人,他们距离国王都太远了,黑人奴隶现在被普遍用在加勒比海的岛屿上,印第安人更是与大部分法国人毫无关系,在蒙特利尔公爵的庆生会后几个月,国王一直在举行宴会——理由,只要找找总会有的。
只是路易十四的宴会总是伴随着隆隆的枪炮声,洛林的叛乱人们习以为常,阿姆斯特丹与格罗宁根属于新占领区,偶尔起些波澜也在人们认可的范围之内,倒是马赛——这座古老的港口城市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六百年前,它由古希腊的福西亚人建立,在罗马共和国时期接受罗马的保护——但,请注意,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依然是座独立城市,虽然因为在罗马内战时期站错了队伍,失去民事权,但马赛人一直将追求自由的心保持到现在倒是没错。
大鼻子的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曾经在马赛附近遭遇过海难,所以在马赛建造了一座巨大的要塞,不过好像没什么用,无论是对抗风暴,敌人还是瘟疫。在路易十三统治时期,马赛爆发过一次黑死病,造成了数万人的死亡,所以在路易十四亲政之后,他还特意派遣出官员去马赛等港口城市巡访与检查,保证港口的安全与整洁,减少如黑死病这样的瘟疫再次发生。后来国王的医生们研究出了牛痘,在巴黎与凡尔赛之后,港口城市的人们是最先接受种植的,毕竟港口人口的密集程度以及流动的频繁程度是远胜于内陆城市的。
于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教士认为,法国国王已经被魔鬼迷惑了心智,他不是要拯救马赛的民众,而是要将他们奉献给撒旦,一旦将那些从长着角的牛身上取下来的牛痘液注入人类的身上,那些接受了种植的人就会长出牛角,变成牛脸,或是和牛那样哞哞叫……
稍有常识与理智的人当然不会信教士的胡言乱语,如果种植牛痘就要变成牛,那么现在的巴黎和凡尔赛岂不是已经变成了国王的养牛场呢?但会相信这种谎言的人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更不用说,这个教士在一次公开讲道的时候,弄过了两个被收买的人来,他们先是像观众展示了自己身上的牛痘种植痕迹,而后被教士的圣水一浇,就马上滚在地上,大叫大嚷,学着公牛哞哞地叫唤。
教士乘着这个机会,就将愚昧的民众煽动起来了。
被派去马赛处理此事的人正是如让.巴尔这样,第一批的军事学院毕业生,肖德.路易.埃克托尔.维拉尔,他是53年生人,出身寒微——正是国王在流亡途中收拢的流民之一,但他们好在原本就不是普通的农夫或是工匠,他的父亲是个律师,在凡尔赛落足后,凭借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薄人脉,他在巴黎谋了一份微职,在政府部门里辗转多次,最后落在了孔蒂公爵的麾下做事,有着这样的父亲,等到维拉尔成年,也就理所当然地进入了军队——虽然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继承自己的事业。但那时候的年轻男孩,哪个不想为国王持刀举枪地效力呢?
维拉尔也是从军多年后,才以一个军官的身份进入军事学院的,当然,他和让.巴尔,还有旺多姆公爵的孙子路易.约瑟夫.德.波旁是三个在巴黎和凡尔赛的胭脂街道上负有盛名的三位猛将,与让.巴尔不同,他从宫廷里得到的消息要更多一些,几乎不逊色于约瑟夫,他在接受任命的时候就猜到这是国王和老将们对他们的最后一次测试。
因为八九十年前的大瘟疫,马赛的人口直到现在还没恢复,这场暴乱也被普罗旺斯的总督严密地封锁在了一个可控的范围内,但因为暴乱产生的混乱造成的种种损失肯定是回不来了——整个马赛都处在一种严重的停滞状态,维拉尔一到马赛,甚至没兴趣先去清理和扫荡城市——他和路易十四一样吝啬,面对高耸的城墙,他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他找来几具古老的投石机,就像是鞑靼人对付欧罗巴人那样,将几具似乎感染了天花的尸体扔进了马赛城。
在城墙后严阵以待的马赛人顿时疯了,不过过去了几十年,人类的记忆还没那么短暂,那时候空了大半座城的马赛留给生还者的记忆立刻重新浮现在他们眼前——虽然天花不像黑死病那样有着高传染性和高致死性,但这个时代的人们仍然无法明白和理解疫病是怎样转播的——看看鸟嘴医生的防护服就知道了,他们觉得,接触(哪怕是踩踏过病人进过的路面);说话和呼吸,或是浑浊的空气;甚至通过注视,都有可能让一个健康的人被感染上瘟疫。
没人敢去收敛天花病人的尸体,它们就挂在屋檐上,吊在树枝上,躺在砂砾间,迅速地腐烂并发出臭味,人们跑去教堂,拥挤在教士周围,争先恐后地领取圣餐,想要借此来逃开瘟疫与接踵而至的死神——但仿佛在突然之间,有人发热了,也有人觉得浑身疼痛,还有些人身上长出脓包……整座城市充满了哭喊声与祈祷声,而后是诅咒。
城市中的一些地方起了火。也有人想要从港口逃走,但维拉尔从外封锁了港口。
一周不到,马赛的民众就自己打开了城门。
普罗旺斯的总督也不由得面露怜悯之色,“您这样做,”他说:“也许会为您自己招来祸患的。”
“您在说些什么啊,”维拉尔说:“天花病人是那样好弄到的吗?”
“但那些尸体?”
“只是一些罪犯罢了,”维拉尔说:“我麾下有个医生,能够用药膏弄出惟妙惟肖的天花脓疱来。”
普罗旺斯总督看了看他:“假的?”他有看了看马赛:“但据我所知,真的有人得了天花。”
“您可以让医生去看,绝对不会是天花,哪怕是黑死病呢。”维拉尔说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疑心生暗鬼罢了。”
维拉尔的家庭曾经十分富足,但在连年饥荒与由此引发的暴乱后,他们能够逃出性命已经算得上侥幸——流亡对如路易十四这样尊贵的人来说也是不堪回首,对一个普通人的家庭就更别说了,在流亡途中,让维拉尔的父亲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曾经做过医生的人,他能用各种有毒的果实,叶片,根来刺激皮肤,让皮肤上生出不祥的瘢痕与脓包。
这让他去乞讨的时候,很少双手空空地回来,人们与其说是同情他,倒不如说是害怕和厌恶,就算大家的情况都不太好,在碰到这种危险的病人时,他们也不会介意给出一把麦子,或是一碗豆子。
等他们生活安定了,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维拉尔的父亲就和维拉尔说了,维拉尔这次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就问了问随军医生——还真有人会做,对医生来说这不算什么,毕竟医生首要认识的就是各种有毒的草药和浆果,它们一些可以让人立即丧命,一些斟酌分量后可以救人。
马赛的民众当然是不愿意相信的,但国王的军队在进入城市后,没有丝毫踌躇地就去清理了尸体,从容地行走在大街小巷里,更是登门入室,他们也没有穿上防护衣,带着面具——这里有两个解释,要看他们相信哪一个,一个是国王的士兵们已经种了牛痘,他们没有变成牛,也没有因为天花受害;另一个就是他们被几具尸体吓破了胆。
维拉尔是丝毫不在乎马赛人是怎样想的,他骄傲于自己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马赛,那个妖言惑众的教士与他的随从被送到了他的面前,回想起国王的密探送来的情报——在马赛人恐慌到了极点的时候,这位先生倒是毫不在乎,这么一想,维拉尔就耸耸肩,不顾教士愤怒的咆哮与抗议,当着总督与马赛城市议会成员的面,剥掉了这些人的衣服。
教士的身体暴露在人们的眼睛下,因为牛痘按照国王的要求,必须种植在左臂上方,便于验证,所以——他们马上看到了那个金百合印记——医生们一开始用的是银刀切开伤口,但那种做法不太适合孩子,所以后来国王的御医首领洛姆,在发明了鸟嘴防护服之后,继而发明了种植牛痘的工具,它的原理与蘸水笔相似,中空的管道连接着一个尖头,尖头刺入皮肤,牛痘液体随之流入。
为了让人们能够铭记国王的恩惠,所以这个尖头很快就变成了简化过的金百合图案,在伤口愈合后,图案的轮廓就更模糊了,但还是能看得清,这个痕迹居然还挺新鲜的,维拉尔看了一眼就笑了出来:“原来你们也会怕感染天花吗?”甚至连工具都没有要求医生调换。
知道自己受了骗的马赛人怒视着教士和他们的随从,不过这件事情是有好处的,那就是被国王派到马赛的官员和医生都好端端地待在地牢里,虽然精神萎靡,但没有受刑,没有死掉,不过维拉尔再慢一点就很难说了,火刑架都已经做好了,只是教士认为应该占卜一个合适的日子,才来搞个盛大的篝火宴会——其实只是他担心没有种植成功或是医生隐瞒了什么步骤罢了。
“放心吧,”看上去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的维拉尔先生笑吟吟地说:“火刑架是不会被浪费的。”
虽然差点被做成了烧烤,但医生的道德底线显然比一般人更高些,听说有人得了天花,他就立即去看了——还有一些马赛城里的医生,他们原先是极力支持种植牛痘的,无奈教士的言语比他们更有力,人们不但不信他们的话,还把他们当做奸细与叛徒抓了起来。
经过一番讨论后,他们一致认为,城市里并没有人得天花,这个结果就让人迷惑了,如果说这座城市里根本没有天花,那么那些高热、皮肤上鼓出疹子与脓包,还有浑身疼痛的人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太清楚,”维拉尔说:“不过让.巴尔和我说过,在海盗中会有一种刑罚,他们把人倒吊起来,挂在一个黑洞洞的房间里,在他的喉咙上割一个小口子,旁边放上一个桶,告诉他说,他的血会滴在桶里,等滴满了,他就会死。”他做个了手势:“但滴水的只是一个皮囊,如果那个海盗能够坚持到第二天不死,他就能活,如果他不能——巴尔说没人能,第二天他们都只能收到一具惊骇而死的尸体,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它还真像是被放干了血而死的。”
“难道不是因为倒吊而死的吗?”普罗旺斯总督忍不住道。
“是有这种可能,”维拉尔说:“但他说,蒙上人的眼睛,告诉他他会被烙铁烫,那么哪怕只是放上一块冷冰冰的铁,他也会被烫伤,出现红痕和水疱的。”
“确实会有这种状况。”医生也这么说:“有些人过于敏感,即便只是虚言恫吓,他们也会把自己吓疯。”
普罗旺斯伯爵没有再说什么,在人群中肯定会有国王的密探推波助澜,但他也知道,人们常说,叫魔鬼,魔鬼就来,一个经常自怨自艾的人,身体也不会健康到什么地方去,这些马赛人原本就是惊弓之鸟,冲动之后也一定会有后悔的人——很难说那些声称自己感染了疫病的人是不是真的有感到不舒服……
之后的事情无需多说,教士和他的追随者都被送上了火刑架,“就算是为了大公主与瑞典国王卡尔十一世的婚礼提前送上焰火吧。”维拉尔咕哝道,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他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容貌俊秀,确实可以装出这种姿态,只是他身边的人都不由得脊背发寒。
“伊丽莎白大概不会喜欢这种焰火。”看完了密探的报告,路易十四信手一丢,烦恼地揉了揉额角,别误会,他不是为了维拉尔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一个生性残忍的人,但那个教士与马赛人的行为确实激怒了国王——如果不是那个教士没有种植过牛痘并且有了私心,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官员和医生就要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灰烬了。
“普罗旺斯的总督也是一个无用之辈。”奥尔良公爵说。
“也不能全怪他,他大概没想到马赛市长竟然会愚蠢到相信一个教士的话。”路易说,如果不是有这个市长予以庇护、掩饰和参与密谋,有着士兵护送的医生和防疫官员也不会毫无防备地被抓住:“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等过段时间,我会派另外一个人去做马赛市的市长。
“普罗旺斯的总督也要换。”奥尔良公爵说。
“这几年大概不可能,”路易说:“虽然我们的学生已经遍布中低层官员,但一个总督不是忠诚或是刻板地按照律条做事就能担任的,而且,”他划了一个圈:“宫廷和朝廷上的人也不会同意,我得等等——菲利普你能让亨利埃塔多生几个孩子吗?等他们从学校毕业,我们身上的担子就要轻松得多了。”
奥尔良公爵瞪了兄长一眼,随着岁月流逝,他发现自己的王兄愈发地“活泼”与“无所顾忌”了,不过想想他们在成年前所遭受的苦难,这种仿佛将日子倒过来过的行为也不令人意外:“我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行吗?”
“应该也行。”路易说,就像他将自己的三个私生子都封了公爵,并且有意让他们在将来仿效那不勒斯的首位国王,从私生子转变为血统纯正高贵的王室源头的行为,在达官显贵的口中是极受推崇的,因为上千年来,作为最大诸侯的国王也只是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拓展自己的领地:“但直到现在,你还没和亨利埃塔和解吗?”
说起来也挺可笑的,亨利埃塔当时对人们有意将她的女儿大郡主嫁给当时还是个傻子与残疾,并且注定了无法拥有后裔与长久寿命的卡洛斯二世的时候,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显然有意让大郡主成为她弟弟的牺牲品。路易和菲利普都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生下儿子的时候年岁也不小了,而且比起来自于西班牙的特蕾莎王后,她作为一个外国王妃在法国过得更加艰难——毕竟特蕾莎王后也许会给波旁家族带来一顶西班牙的王冠,亨利埃塔的兄长却是英国的查理二世。
国王将女子学院交给她与蒙庞西埃女公爵,也有有意提拔她,稳固其在宫廷中的位置的意思,但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作为菲利普的兄长,没有插手的余地——奥尔良公爵气恼的是她竟然不爱女儿——在大郡主长成的时候,他一直在外面为国王打仗,以为他的妻子,在幼儿与少女时经过这样多的磨难,一定也会对自己的女儿倍加宠溺,就像他和路易。
结果呢?
让奥尔良生气的不仅仅是亨利埃塔对女儿的冷漠,他虽然也知道所有的王室婚姻都是一种政治盟约,甚至会是钱财交易,但他和路易一样,为了一点点可能,都在尽所可能地戴着枷锁在站笼里跳舞——路易能够竭尽全力地为女儿谋求权力与爱情,他当然也能,她就这么不相信他吗?她是怎么对大郡主说的?即便是为了法国,他和路易也没有卑劣无耻到用自己的女儿与侄女的终生幸福去换取一纸盟约的地步!
“好吧,”路易是无法奈何自己的弟弟的,“只要是你的孩子。”
在现在的法兰西,出身寒微但清白的人也不是没有出头的机会,柯尔贝尔是商人们崇拜的偶像,沃邦是年轻军官们的目标,绍姆贝格则是外国人在法兰西的顶峰,就连鞑靼人安沃,也因为在卡姆尼可会战中的英勇表现,得以随侍在王太子身边,在男性的勇武与智慧依然能够受到尊重的时候,他们给了平民们莫大的信心,贵族们也愿意接纳他们成为金字塔阶级的一员。
但类似于总督、监察官、大法官这类官职就要敏感得多了,持剑贵族尚且无法容忍穿袍贵族夺取他们的地位与荣耀,贵族们又如何甘心情愿地在一个曾经的平民面前俯首?但换了有王室血统和姓氏的人就不同了,没人比贵族更懂得尊重这两者。
“您也可以和蒙特斯潘夫人有更多的孩子啊。”奥尔良公爵不愿意过多地提起亨利埃塔,就笑吟吟地来打趣国王。
“她只会有一个孩子。”路易说,奥尔良公爵听出了国王的言下之意——换了别人,大概也只有邦唐和特蕾莎王后能够听懂,邦唐和他都是因为足够了解路易,而特蕾莎王后是感同身受——如果蒙特斯潘夫人与国王有很多个孩子,她反而会愈发狂放无忌,因为熟悉国王的人都知道,国王对孩子都很疼爱,多一个孩子,路易身上就多一条锁链,处理蒙特斯潘夫人的时候就不免要缩手缩脚,但如果只有一个孩子,那么患得患失的就要变成蒙特斯潘夫人,因为她与国王之间微薄的情分全要靠这个孩子牵系——国王没有任期,王室夫人却是有的。
“但她一定会动手脚。”奥尔良公爵说。
“我的密探会看牢她的。”路易说:“另外,我还有你呢,弟弟。”
“既然您给我这个权力,”奥尔良公爵不客气地说:“我就接受了。”虽然奥尔良公爵是国王在宫廷中的眼睛和耳朵,但他之前对蒙特斯潘夫人确实一直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主要是人们很难相信国王对蒙特斯潘夫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奥尔良公爵之前也是其中的一个,他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影响了他与兄长之间的感情。
但现在看来,国王对蒙特斯潘夫人的态度和他对奥尔良公爵夫人亨利埃塔的态度差不多——都是类似于一种不能说厌恶,但也绝不是喜爱的感情,他们审视着她们,就像是注视着一尊随时会碎裂的雕像。
“等我回去,”奥尔良公爵说:“我会和亨利埃塔谈谈的。”
“对亨利埃塔好一点,”路易说:“小时候的我们曾经是关系亲密的玩伴。”
“谁说的,”奥尔良公爵说:“您忘了我从小就很讨厌她吗?我还把她从你身边的椅子上推到地上,她哭起来真难看。”
“唉……”路易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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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的大公主与菲利普的大郡主都已经过了十四岁,也不怪瑞典王室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履行婚约了,在这个时代,十六岁正是一个女孩成熟的年纪,她胸脯鼓起,腰身纤细,面颊嫣红,已经做好了成为一个妻子与母亲的准备——尤其是,无论是大公主与大郡主,国王一向很注意她们的健康状况,在各个方面,她们没有受过如亨利埃塔或是特蕾莎这样的苦,甚至还能和一个王子那样接受政治教育与上武技课,学习骑马(跨鞍)和用火枪。
更不用说,路易一次次地对大公主说,虽然瑞典与法国的盟约很重要,但她的幸福和生命更重要,在大公主的嫁妆里,除了法国与瑞典在婚姻谈判中提到的五十万里弗尔的钱财之外,路易还准备让她带走一支骑兵连队,这支骑兵连队所有的支出将全都由法兰西王室支付,他们也只会听从大公主的命令。
“真的吗?”大郡主听了,两眼闪闪发亮,她的“特殊教师”可是清楚而又详细地和她讲过查理一世时期,英国王室所遇到的一系列可怕的事情的,那时候她的外祖母和外祖父一样都被宣布有叛国罪,那时候如果不是查理一世的妻子玛丽王太后当机立断地抛下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跑到巴黎,只怕断头台上就会多一颗戴过王冠的脑袋了。
就连亨利埃塔,虽然贵为公主,出生的时候非但没有礼炮鸣响,主教祝福,民众跪拜,还不得不在嗷嗷待哺的时候离开了生母,被寄养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贵族家庭,虽然几年后玛丽王太后把她接到了巴黎,但日子也没能好过多少——哪怕现在已是奥尔良公爵夫人,但她的身高与体重甚至比不上自己十四岁的女儿,也不如她声音洪亮,步伐矫健——她的身体不是太健康。
所以说,在权力的旋涡中,身为王室成员也不是能保证自己总能安然无恙的。何况大公主嫁到瑞典,就和她的母亲和祖母那样是个外国人王后,所要面对的质疑和阴谋大概也不会少到什么地方去。
“真的。”大公主点头,“但父亲说,为了不让人们说三道四,这支连队的人员不能用法国人,只能用瑞士人。”
“瑞士的雇佣兵相当有职业道德,”大郡主说,“但这样小欧根就要伤心了。”
“快别这么说吧,”大公主说:“他只是我的另一个弟弟罢了,就和小昂吉安公爵那样。”如果是其他贵女,在她面前这么说,大公主准要不快,但如果是大郡主,那就是善意的提醒:“我会在离开前和他见一面。”
也许是因为小欧根第一次觐见国王的时候,向他伸出手的就是大公主,那时候不过九岁的小欧根正处在人生中最为晦暗的一阶段——他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高贵而又尴尬的身份,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与苏瓦松伯爵夫人的私生子——在这个时代,贵族们对这样的关系有着很奇怪的看法,他们并不会谴责皇帝与夫人对婚姻的背叛,却会介意苏瓦松伯爵夫人——她虽然是意大利人,但她的姐妹是路易十四的王室夫人,她的丈夫是苏瓦松伯爵,国王的半个连襟与表亲,那么,作为一个法国人,她应该成为路易十四的王室夫人,而不是利奥波德一世的,这种行为近似于叛国,不管是法国人还是奥地利人都不会觉得满意。
要说苏瓦松伯爵,他是个性情率直的军人,对轻浮的妻子他一向保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也有可能,他的爱情与亲情,全都寄托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但那个女人是个平民,她为了生了好几个孩子,但始终无法与他步入教堂——他从莫特玛尔公爵身上看到了希望。
正如他希望的,路易十四是个慷慨的人,他为国王解决了小欧根这个难题——他承认了这个孩子——反正他会有更多的东西留给他的亲生儿女,国王就册封他的爱人为莱蒙女子爵,又让主教先生修改了从小欧根往下的出生证明,将第一个苏瓦松伯爵夫人的死亡时间提前,他与爱人的婚约立定的时间则紧随在后。
虽然后世的人看到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时不免目瞪口呆,但对这个时代的教士来说,全都是常规造作,苏瓦松伯爵心满意足,回到军队里继续为国王打仗去了,小欧根,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留在了凡尔赛宫,和王太子,小昂吉安公爵等一起被王太后照看与抚养。
他的房间甚至距离王太子不远,在上课的时候(在大公主没有去女子学院时),他们也经常接触和相处。
小欧根不幸地继承了一些来自于哈布斯堡的面貌特征,他外貌不扬,又因为过于方正的下颌显得老成严肃,身边又有王太子与科隆纳公爵衬托,就显得更加惨烈。大公主伊丽莎白就像是他的对照组——波旁家族的孩子从小都是浅金色的卷发,长大后呈现出金褐色或是棕褐色不等,她又继承了路易漂亮的眼睛,和她母亲特蕾莎王后最具美感的鼻子和嘴巴,最令人庆幸的是,哈布斯堡的大下巴没有在她脸上露出端倪,她的面部轮廓让人想起那位出身美第奇家族的王太后。
在路易的看重下,她更是有着一种任何贵女都不曾拥有的骄傲与尊严,又因为路易的教育,她仁慈,善良,又聪慧。
这样的大公主,要让一个自卑的少年人萌发出甜蜜而又苦涩的情感,一秒钟都用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