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飞卿三人赶到大帐时,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很多的人。
见到他们,大伙儿都站起来,把他们让到主座上,俞天兰虽是女子,但因她表现英勇,故此众人早已默认,她是他们当中的一分子。
气氛十分地凝重。
就一连嬉笑自如的锡达,这次也显得十分地沉默。
“族长,大伙儿都来齐了,有什么事,您,您就说吧。”
锡达没有言语,反倒坐直身体道:“来人,请圣女。”
圣女?
自从月灵成为锡达的妻子之后,众人几乎已经忘记了,族里还有“圣女”存在,蓦地听锡达如此说,不由齐齐一怔,然后坐直身体,朝帐门处望去。
随着一阵细碎的铃声,一名身裹白色云纱,赤-裸双足的女子慢慢走进。
“这,这不是月茜小姐吗?”
“是啊。”其他人眼中也纷纷流露出讶色。
待月茜走到大帐间立定,月灵才随后徐步跟进,侧立于一旁。
月茜双手交叉,放置于胸前,然后缓缓举起,直到高过头顶,所有人等都站了起来,抬起左手放在右胸上,朝着月茜弯下腰去——按照族里流传下来的规矩,圣女如此做,就表示有天示。
“红月再现,灾劫将临,大地之魂,佑我生民。”
月茜说完,便闭上双唇,不再言语,静默得有如一尊塑像,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所以。
“恭送圣女。”月灵却突然半蹲下身子,朗声道,她的话提醒了其他人,大家齐齐行礼,“恭送圣女。”
“嗯。”月灵点点头,飘身而出。
帐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疑惑地道:“圣女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
“自来神示,都只有有缘之人方能听懂,就是不知道,这里谁是有缘之人。”
内中有位巴图忍不住,粗声嚷嚷道:“什么有缘之人不有缘之人?眼看着灾劫就要降临,神女怎么还跟咱们玩故弄玄虚这一套?”
其他巴图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嚷嚷的巴图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退了下去。
“天兰。”锡达却将目光转向俞天兰,“你怎么看?”
俞天兰沉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圣女的话,确实蕴含着无穷的奥秘,非一般人能窥之,我看,不如这样,将圣女之言广为流传,或许,草原上有人会解得。”
锡达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也只能这样了。”
他见众人脸上略略流露出不耐之色,便摆手道:“大伙儿且都退下吧。”
“遵令。”
众人退帐,锡达却单单留下慕飞卿夫妇。
“虽然说,圣女的话一时无法破解,但该做的准备,我们也要做,俗话说,自助者,天助,只要我们尽全力,能救得一人的性命,便是一人。”
“锡达的话很有理。”俞天兰眸色沉静,“我们会全力配合。”
锡达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俞天兰。”
“嗯?”
“你手握暗灵珠,要是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锡达。”俞天兰面色微微一沉,“你看,我是那起贪生怕死,不顾朋友道义之人吗?”
锡达耸耸肩膀:“我知道你很勇敢,可是你的三个孩子呢?他们还小,如果他们死在这场劫难中,岂不是我的罪过?”
听他如此说,俞天兰和慕飞卿对视了一眼。
“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我们还是回家问问
孩子们的意见吧。”
“好,我给你们半天商议的时间。”
离开大帐,回到自家,慕飞卿立即叫来三个孩子,把眼下严峻的形势告诉他们。
“宇潇,你是哥哥,说说你的想法。”
“爸爸,”慕宇潇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你和妈妈会离开吗?”
“不会。”慕飞卿的语气很果决。
“为什么?”
“因为锡达是我们的朋友,天月云境中所有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
“我也有朋友,”慕宇潇接过他的话,“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会离开,我会和他们共渡劫难。”
“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对。”慕宇潇重重点头,“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慕飞卿脸上流露出真诚的笑意,“我赞成你留下,但有一句话,我也想告诉你——那就是,你要对自己的选择,负全责。”
“我知道了。”
“慕彤,你呢?”
“我跟着哥哥!”小慕彤毫不迟疑地答道。
“我跟着妈妈!”慕宇翩却抓住了俞天兰的衣角。
看起来,三个孩子的意志都很坚决。
“嗯。”慕飞卿点头,“既然留下,就要听爸爸的安排,不许有任何异议,明白了吗?”
“是!爸爸!”三个孩子站得笔直,朗声答道。
看着这三个孩子,俞天兰脸上流露出真诚的笑容——无论如何,这些年来,他们总算教会了这三个孩子,如何做一个“勇敢的人”,负责任的人,敢于直视和面对任何困难的人。
吃过晚饭,夫妻俩再次走进了锡达的大帐。
“圣女的话都散布出去了吗?”
“散布出去了。”
“有人来应答没有?”
“暂时还没有。”
帐篷里一阵静寂。
好半晌,俞天兰才劝慰道:“锡达,我看你也别着急,说不定再等一会儿,事情就有转机。”
“我知道。”锡达深深地凝视着她,黑色眼眸里漾起笑意,“其实,只要你们在我身边,只要大伙儿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俞天兰再没有说什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达到无坚不摧的地步,正是这样的信任,让他们渡过了一次次劫难。
“那么接下来,我们说说实际的问题,看该怎么办。”
三个人在桌边坐下,开始商量,如何分散族人,如何供给饮食、水,如何保护伤者……
锡达不愧是一个出色的领导,面对危机丝毫不乱,他的沉着和冷静,就像一面旗帜,凝聚着人心。
只要人心不散,整个天月族就还有希望。
“不过,”俞天兰托着下巴,“我着实有些不明白,这个,红月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月,是天月云境中一种很怪异的天象,至今没有人摸清楚,它出现的规律,只是每次出现前,圣女会有感应,从而提前警示大家,只要族里有人悟出警语里的玄机,就能指挥大伙儿逃过一场劫难。”
“那,以前当红月即将出现时,圣女是怎么说的?”
“前两次分别是:无妄之火,焚灵生魂。七星一线,时空裂隙。再之前的,就不清楚了。”
“那你能不能具体说说,族人是怎样解开这警语,又是如何帮助族人们,逃过劫难的。”
“无妄之火,是一团从天而降的大火,那场火烧毁了整
个草原,帐篷、器物,以及很多牲畜、人,都被烧死了,仅留下一千余人。”
“奇怪,为什么无妄之火单单不烧他们?”
“因为这些人,听从了一个男孩子的话,采集新鲜的棘麻叶子,把它裹在身上。”
“棘麻叶子?”俞天兰越听越奇,“这又是什么?”
“说起来,天月云境里发生的很多事,都透着某种古怪——棘麻是一种野生的植物,在天月草原上随处可见,但这种植物很臭,而且混身都是毛刺儿,平常,根本没有人愿意去碰他,所以当时,无论那个男孩子怎么说,都没有人肯相信他,只有那些平时跟男孩子走得近,或者,心存良善者,愿意一试,孰料却救了他们的性命。”
“哈哈。”俞天兰笑了——确实,这世上很多事,不是用正常的逻辑能够解释的,譬如牡丹与仙人掌,人人都觉得牡丹好看,仙人掌刺多又丑陋,可倘若将这两种植物同时抛在野地里,能够存活下来的,一定是仙人掌。
“那么第二次呢?”
“第二次就更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所以族人们也相信了,当圣女发出警示后,立即留意族人中的异常想象,这次悟出警语的,却是一个多年不曾开口的哑婆婆,她说当红月出现时,天空有七颗星星连成一条直线,在东方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要族人不怕危险,冲进漩涡里躲上一躲,自然会泰平无事。”
“因为这次的事过于诡异,所以大伙儿都似信非信,到了红月降临那天,天上果然有七颗星星连成一线,东方也出现一团异常的白光,当时的族长们领着大伙儿冲到漩涡前,却没有人敢闯,却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仗着胆气先跳了进去,然后族人们才一个接一个跳入漩涡。但是不等所有人进完,那个漩涡就消失了,所以,活下来的人,仍然不到三分之二。”
“哦?”俞天兰摸着自己的下颌,沉吟道,“如此说来,要想渡过劫难,不但要有信心、勇气、胆量,还要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
“对!就是这样!”锡达重重点头。
“要是,”俞天兰想了想,又道,“如果悟出警语的那个人,存心藏私,不把个中玄机讲出来呢?”
慕飞卿和锡达同时沉默——很显然,这样的状况,他们连想,都没有想过。
“这——”锡达也作难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做好准备,不能把存活下去的希望,单单寄托在什么警语上。”慕飞卿果决地道。
“不错。”锡达立即表示赞同,“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今天晚上,我就要召集所有的族人,让他们提高警惕,时时保护自己。”
夜幕降临。
锡达站在高台上,目光从一张张沉静的面孔上扫过:“父老乡亲们,红月即将降临的消息,想必你们已经听到,在此,我希望你们能时刻提高警惕,保护好你们自己,保护好你们身边每一个人,再有,如果有哪一位悟到了圣女警语的奥妙,请立即告诉我。”
高台下方一阵静寂。
“圣女警示?圣女警示,有谁领悟了圣女警示的含义呢?”
“是啊,是啊,这次会是谁来拯救我们呢?”
锡达眼里闪过丝失落——没有人吗?都没有人吗?
他等了好一会儿,只有疏疏的夜风,从他耳边吹过。
“那么,散了吧……”
锡达的眼里,浮起几许疲惫。
族人们默默地散开了,只有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离去之时,回头朝锡达看了好几眼,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