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抬眼看着盛怒的孙绍祖,扑哧笑了出来:“没什么啊,酒杯上只是我悄悄的擦些麻油而已,那个床上呢,是我偷偷撒下的小山榛子,小山榛你见过么?就是那种又小又硬的榛子,极不容易破的。怎么样?好玩不?”
孙绍祖没想到这位千金居然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而且还很坦然,如玩笑一般。气得他手上用力,把迎春手腕抓得更紧:“你的脚是不是从没扭过?屋里也没有老鼠?是也不是?”
迎春满面春风的点点头:“你真聪明。”
新房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呆住了。什么,新人没扭到脚,也没有老鼠?这只是新人在设计老爷而已。这……也太大胆了罢。全然不把夫君放在眼里。这样的女人,全天下也只有眼前这一位罢。
孙绍祖咬着牙,恨恨道:“好狠的女子!那我问你,为什么在踩四角时,你没伤到脚?”
迎春听完后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了大家闺秀的仪态,笑得几乎要晕倒。然后甩开了孙绍祖的手,孙绍祖头上的青筋都突暴出来:“恶妇,你笑个什么?”
迎春笑了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你是……傻啊,我会让我自己受伤么?你用脚后跟也该想到啊,怎么会问出这样白痴的问题来呢?哈哈,我告诉你啊,我提前弄了几个鞋垫,早就垫进去了,哈哈。”
孙绍祖气得七窍生烟,赶上来举手就要打迎春,嘴里骂道:“我把你个全无妇德的狠老婆,撕了才好!”
迎春即不躲也不闪,只见她快速的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剪刀,剪刀头直指孙绍祖的前胸。
全屋子的人先是一愣,而后形态各异。绣橘和司竹“呀”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屋里其他的丫头婆子有的尖叫,有的大喊,还有的往门外跑去,但却没人敢向迎春身旁靠近一步。
柔弱的新娘子动起了剪刀,还真是打出娘胎里第一次见识过。
孙绍祖没想到这位娇弱的贾府千金怀里居然揣着把剪刀,他停了下来,有些惊诧的盯着眼前这位千金。
只见迎春握着剪刀的手居然不会因害怕而抖动,再看她的粉面上写满了坚毅与不屈,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迎春大骂开来:“孙绍祖,你个王八蛋!你敢动老娘试试?!你当我是谁?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错翻了你的狗眼!我告诉你,老娘可不是好惹的!想骑在我头上拉屎,等下辈子去吧!我全无妇德,那你‘淫遍丫头及媳妇’又算什么?!孙绍祖,我告诉你,老娘舍出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
全屋的人被新夫人一席话都惊得目瞪口呆,没人发出一点声响。
孙绍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贾府小姐口里在说的是什么,什么王八蛋,老娘,狗眼,拉屎啊,全敢出自她的玉口啊,这哪像位侯门千金该出口的话?简直就是位泼妇!看来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位小姐,眼前这位贾小姐就是跑到菜市上骂街,也全然不会输给市井婆子。再看这位大家千金那般拼了老命的架势,真有些像伸出利爪,随时准备挠人的野猫。
孙绍祖的眼睛瞪着,重新打量着迎春。迎春也在回瞪着孙绍祖,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孙绍祖眯起眼睛,看了迎春良久,忽然转回身,先推倒了新房的瓷器架子。
迎春却笑了,轻柔道:“砸吧,砸吧砸吧,我正在听个响呢,你受累啊。”
孙绍祖气得又掀翻了房中间的圆桌和书桌,瓷器、茶壶茶杯和书笔摔了一地,乒乓声,连着丫头婆子们的尖叫声划破了孙府上方的天空。
新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孙祖祖砸完了东西,他狠狠的出口长气,转身甩袖而走。
这场大婚,真是悲哀。
迎春见孙绍祖走了,放下了剪刀。绣橘和司竹两个跌跌撞撞的蹭过来,上下打量着自家的姑娘,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完了,全完了,姑娘居然骂出姑爷这么难听的话来,而且还动了剪刀,这还不被姑爷给休了!!贾府是不能回了的,可是从此后这些贾府的下人和姑娘要怎么过活啊。
迎春看着两双惊恐又担忧的眼睛,拍了拍绣橘和司竹的手:“没事的,万事有我呢,就算孙府容不得我们,我们自然也不会饿死的,也许我们离了孙府,会过得更好呢。”
孙府的丫头婆子们都不敢靠近迎春,怕这位夫人发了狂,再捅她们几下子。新夫人连老爷都敢比划,哪里还会在乎她们这起奴才们?那时候可真就是连冤都没处诉了。
迎春斜睨着有些惧怕的孙府的丫头婆子们,冷哼一声,然后喊道:“还不快给我把晚饭端上来?还等着我亲自去问么?”
孙府的丫头婆子们都是一哆嗦,争着向屋门退去。
孙府的人全退出了屋外,屋内剩下的都是迎春从前的下人们。迎春看了众人一声,说道:“我们就是走,也要先填饱了肚子。”说完向门口喊去要茶,说是刚才喊得口干舌躁了。孙府的众人都吐了下舌头,这位夫人骂完自家老爷,还得咱们伺候着人家,真是活阎王啊,谱摆得够大了。
茶上了来,迎春正在慢饮时,却见门外有个媳妇子正在伸头探脑的往屋里看。迎春高喊一声:“给我出来!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
一个衣冠稍华丽些的媳妇马上跪倒在门口,叩起头来,不敢发一语。
迎春瞥了一眼,说:“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那个媳妇一哆嗦,小声的回道:“老爷他……他……”
迎春一瞪眼:“他要死了不成?!”
媳妇马上又弯腰叩头:“夫人莫气,老爷让奴婢给夫人送来……送来……”
“是休书吧。”迎春接过了媳妇的话,冷冷的笑起来。
那个媳妇伏下身去,不敢回话,也不敢起来。
迎春看了一眼司竹,司竹为难的看着迎春,迎春瞪了一眼司竹。司竹马上走过去,接过了媳妇手里的休书,送到迎春手里。
迎春接过休书,展开来看,忽然轻笑出声。地上跪着的媳妇刚想偷看迎春,微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迎春说道:“告诉你们老爷,说休书我收到了,我马上就会收拾东西走人,烦你再转告他一声,下次好好练习练习书法,这种蟑螂爬似的字也是能写出来见人的么?小心丢了孙族祖宗八辈的脸。”
那个媳妇不敢回一言,只是低着头。
迎春看了她一眼,说了声“滚犊子吧”,那个媳妇先是一愣,马上站起身来,低着头退了出去。心里还在念叨着:滚犊子就滚犊子罢,这样的差事,这位新夫人没有拿剪刀结束自己的小命,已经很是开了天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