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第一印象有的时候可能并不准确。
贺新第一次见过胡梅导演的时候,本能地感觉到这位女导演的强势,原本以为合作的过程会艰难,没想到真正开拍之后,发现她的态度几乎比他合作过的所有导演都要开放。
比如,在拍摄过程中,胡玫导演坚持要让每一个演员上场前都确定自己的角色没有问题,如果有人感到不舒服,她就会和演员反复讨论,在拍摄过程当中,演员有任何灵感和想法,只要不违背整部戏的基调和发展都可以尝试。
贺新非常喜欢这种创作氛围,不过他也很识趣,并不会因为导演的开放而没完没了,毕竟现场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还要顾及到其他演员的感受,不能因为你突然来了个灵感就要怎么样怎样的。
偶尔来了一次大家还都能理解,但是次数多了,会很讨人嫌的。大伙会觉得你丫在装逼,或者认为你这人很自私,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不珍惜别人的劳动,就顾着一个人爽。
所以,他尽量把准备工作做的更加仔细,及时发现问题及时事先沟通,这样才不会耽误正常的拍摄工作。
《乔家大院》按照剧本长度是五十集,最后成片可能还会剪掉一点,不会出现后世那种剧本长度五十集最后成片会剪到八十集的这种骚操作。
当初央视买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定了初步的开播日期,就是作为明年的开年大戏。
一般来说象这样体量的电视剧,拍摄完成,之后的配音、剪辑等后期工作,再加上审查,最起码要半年的周期。
为了赶进度,剧组分成A、B两组,分别在平遥古城和乔家大院两处同时开机拍摄,几位主要演员则奔波于两地。
贺新饰演的乔致庸年龄跨度很大,从青年19岁一直要演到89岁,虽然胡梅导演在拍摄的时候,尽量顺着拍,但考虑到天气、场景等因素,也不得不随时做出调整。
于是贺新也不得不在青年、中年、老年之间不停地转换。
虽说拍戏跳拍是常有的事,但如此年龄跨度的跳拍,不得不说难度增加了很多。
好在他也算准备充分,没有出现令人尴尬的出戏。只是他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所认为的乔致庸这个人物的精准切入点。
对于乔致庸的生平资料他早已读的滚瓜烂熟,这就是一个商界传奇性的人物,放在当今绝对能够成为世界首富。
《乔家大院》这个剧本就是描绘乔致庸光辉的一生。
对于这个人物的描述大致可以分为:经商之道、治家之道、用人之道和为人处世等这几方面。
比如:“人弃我取,薄利广销,维护信誉,不弄虚伪”这是他的经商之道。
“唯无私才可大公,唯大公才可大器”、“待人要丰,自奉要约”、“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是他制定的家训。
“不拘一格用人才”这是他的用人之道。
为人处世则是待人随和,讲究诚信为本、“以德经商”。
这应该就是一个儒雅、内率、自律,且有大智慧的这么一个人。
但如果真要这么演,人物可能是真实了,但精彩程度就会大打折扣。
之前他一直认为原版中陈煎饼饰演的乔致庸太过夸张和失控。现在看来他某些夸张的表演是有道理的,毕竟从他得知大哥的死讯,面对上门退股、逼债的族人和同行,不得不弃学经商,再到又要被迫放弃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一系列的变故都是在极端时间内发生的,而当时的乔致庸只有十九岁,哪怕是再沉稳、内敛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发疯,也会崩溃。
只有剧烈的矛盾冲突才会让人物更加精彩。
但俗话说:过犹不及!
原版中煎饼的表演就犯了放的太过的毛病,甚至都有些肆无忌惮,效果适得其反。
同样是演绎一个商界的传奇式人物,陈保国饰演的白景琦,骨子里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物,但他却有收有放,既有热血、不妥协的一面,又有商人圆滑、狡黠的一面。
说到底,陈保国毕竟是老戏骨,煎饼还是嫩了点。当然这不否认煎饼就不是一个好演员,只能说他没有把乔致庸这个人物演好。
人家毕竟拿过飞天奖,后世还拿了金马影帝,业务能力还是可以的。比如,就昨天播出的《三叉戟》,煎饼叔在里面的表演绝对首屈一指,吊打另外两位。
那么问题就来了,陈保国饰演的白景琦原本就有一种京城大爷的混不吝,和乔致庸所代表的晋商形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又不能象陈煎饼版的那么失控,这中间就需要有一个度。
怎么来把握这个度,贺新到现在为止还吃不准。他也没去向导演请教,知道问了也白问,要不然也不可能出现陈煎饼的失控版的乔致庸了。
……
“来来来,摆这儿!”
“灯光没问题了吧?”
“注意了,大家都算是老演员了,这里我就强调一点,一会儿正式实拍的时候,千万不要去看镜头……对,就当镜头不存在……”
平遥古城,城隍庙门口的小广场上一片乱哄哄的,工作人员忙着布景,调整灯光、机位,副导演拎着大喇叭指挥着群众演员。
时值傍晚,太阳刚刚落山,等天一黑,正式实拍。
贺新和蒋琴琴、倪大宏、马怡利等几位主要演员下午就到了,之前一直忙着对词、走位等准备工作,这会儿刚刚画完妆,就等一会儿正式实拍。
贺新的妆容简单,他现在早已习惯了,一大早起来,跑步洗漱吃早饭,完了主动跑到化妆间,把头刮一刮,后脑勺粘上辫子,再换上一身大褂就得。
哪怕是没戏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一身,满世界溜达。所以,这会儿只要脸上刷掉点油光,稍稍修饰一下就OK了。
“大红哥,来一根?”
贺新蹲在屋檐下,撩起长衫,掏巴掏巴摸出一盒烟来,递给旁边正笼着袖子,别着脖子的倪大宏。
倪大宏回头瞄了一眼他手里的烟,摇了摇头。
两人虽说相差了二十岁,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经常凑在一起吃吃喝喝,老倪烟瘾不大,却是个酒蒙子,每次喝酒,干掉一瓶汾酒跟玩似的。
熟悉之后,贺新才知道这家伙别看其貌不扬,居然是倪萍大姐的妹夫。本来姓倪的就挺少见,夫妻俩居然还一个姓就更加少见了,更巧合的是两人女儿居然就叫倪妮。当然不可能是后世的那位玉墨。
两人已经拍了好几场对手戏了,贺新也大致摸清了对方表演的套路,就三招:面瘫、贱笑、装疯卖傻,简直跟记忆中的苏大强一毛一样。
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三招,只要用对了地方,表演的人物一下子就会变的很鲜活。而且他在表演的时候,有时候会显得很随意,但你偏偏就会觉得特别自然。
比如下午走位排练的时候,他饰演的孙茂才在城隍庙一边看书一边卖花生。如果换个演员来演,可能要么坐着,要么蹲着,手里拿着一卷书。
他却不然,直接往地上一躺,头靠在装满花生的麻袋上,还翘着二郎腿,特别悠闲自然,一下子就把郁郁不得志的穷秀才形象给展现出来。就连导演胡梅也不由击掌叫好。
见他不要,贺新就自个把烟叼上,至于身边另一位张奕,他连问都不问,这位可是少有的好青年,烟酒不沾,无趣的很。
只是当他刚刚叼上烟,正准备摸打火机呢。
就听到“啪”的一声,自己面前就出现一个小火苗,然后就是张奕那张充满谄媚的脸,手里举着打火机。
“二爷,您请!”
“嗯!”
他也不客气,凑过去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话说张奕这人,贺新还真是服了他了。自打进组开始,他就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
还未开机那会儿,他想找找乔致庸这个人物的感觉,便整天往乔家大院跑,他居然也每天跟着。
一大早出门,肯定就会在宾馆门口碰到他,谄媚的笑,佝偻着背,每次都是小跑着过来,而且他跑的时候,大腿摆动幅度不大,步幅很小,但小腿频率很快,蹭蹭的。
这还哪像是刚见面那会儿腰杆挺直的军人呀,分明就是个狗腿子跟班。
用他的话来说,导演既然要大家体会人物,跟在二爷身边,就是体会人物。
跟他一屋的饰演长栓的马永,一开始也效仿他,一起伺候左右。但没过几天,马永就坚持不下去了,无他,谁愿意傻呵呵一跟就是一天,还毫无目的。而张奕却每天如一日这么跟着。
即便是开机以后,他也是有样学样,每天也戴着他那条小辫,换上粗布的下人戏服,跟着晃荡。
但问题来了,贺新作为戏份最多的男一号,是每天都有戏的。而他两三天才在镜头里露一小脸,说上一句台词,可偏偏他还乐此不疲。
就比如说这两天的戏,压根就没有他的戏份,他也不必来平遥,搁宾馆里休息多舒服呀。可他还是跟来了,而且依旧这身戏里打扮,屁颠屁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