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九虚山?若隐, 你如今连法力都没有了,怎么御剑上山?”,明珠瞪大眼睛, 奇怪的问道。
他眸光一黯, 幽幽叹道:“是啊, 如今若隐是废物一个, 明珠必是嫌弃若隐了”。
“没有没有, 明珠没有嫌弃你”,明珠忙着摇手,恨自己口不择言, 触到了他的痛处。若隐却已展颜道:“明珠说的是实话,若隐不会怪你。若隐也想到了如今法力全无, 不能御剑上山。可想必明珠不知, 九虚山并不是只有御剑这一条路可行”。
“这我就不知道了, 九虚山还有路?”,明珠歪头等着若隐接着说下去, 若隐又道:“三界六道只以为九虚自古华山一条路,实则不然,九虚山还有一条路,常年被结界隐住,只有历代掌门方知”。
“哦?快说说, 那条路在哪里?既然是历代掌门方知, 你怎么会知道?”, 明珠以手托腮, 问道。
“这……明珠, 实不相瞒,师父本对若隐希望颇深, 想着若隐如果能顺利度劫成仙,就接替他,做九虚山第三十九代掌门”。
“等等,我有些糊涂了。既然你都飞升了,怎么在人间做掌门?”,明珠只觉得越听越乱。
“师父会安排佑尘做若隐的帮手,协助若隐管理九虚山日常修行,维持人界秩序等。师父曾对若隐提过,此次将有现世魔王出现,师父唯恐那现世魔王会掀起三界六道的血雨腥风,已打定了主意,要力克魔王。想必师父作此打算,是以防万一,不想九虚山无人坐镇,虽然若隐实在没有担此重任的能力”。
他垂下头,幽幽道:“可惜若隐终不成大器,动了情,不过,若隐想通了,所谓道法自然,就该凭着心,去走一程”。
“你果然开窍了”,明珠吃吃的笑,若隐已接着说道:“若隐虽辜负了师父,却没忘了那条隐秘的上山路,若隐不愿你涉险,我今夜上山,去找鬼王”。
“不好不好!你虽然知道上山的路,却没有法力,又和你师父搞成那样,恐怕你师父如今还在生气,万一不小心遇见了,怎么办?”。明珠急急道,一想起可能出现的情况,她不由浑身一寒。
“放心,若隐与师父生活了二十年,师父的脾气秉性若隐最清楚不过,若隐既然说了上山,就一定没事。何况还有佑尘,师弟们都和若隐感情很深,绝不会动起手来的”,若隐安慰道。
明珠依旧觉得不安,方欲再说什么,若隐已起身,立在阳光下,冲着她微笑,道:“若隐如今有了牵挂,这条命不再不重要,若隐一定会回来的”。
他笑容羞涩,目光却是坚定,明珠只有点头,叮嘱道:“那就依你,但你要是看着苗头不对,一定别逞强,速速回来”。
“嗯”,若隐点头。
“还有……”,明珠羞红了脸,柔声道:“我煮好了粥,在家里等你”……
入夜。
九虚山寂静无声,第十八间客房的窗大开,窗前有道黑色的寂寞身影,长久的立着,仿佛站成了一种永恒的姿势。
月如钩。
手里的珠子在月色下散发出淡淡的光华,萧燃轻抚着珠子,手指温柔而灵活。
不远处那块没有铺青石板的土地里,已有了大大小小十七八颗珠子,思念多一重,珠子也就多一颗。少年自从那夜后,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萧燃,好奇的看他种下一枚枚珠子,就像种下一颗颗希望。
爱一个人,原来真的会很苦。
少年手心里依然紧攥着那枚龙鳞,感觉不到那个人的信息与行踪,这龙鳞失去了与她的联系,她就像一朝飞上了天的纸鸢,逍遥的割断了牵挂,隐入云里雾中,不见踪影。
“出来吧”,一直痴痴的、仿佛陷入自己情绪中的萧燃,忽然冷声道。
窗外的黑暗中,紫衫少年悻悻然出现,身子如云般飘进来,还未落地已叹道:“我以为你太专注,一直没有发现我呢”。
萧燃回首,他的脸上没有面具,那道新伤在月夜下泛着光,令少年不由想起了不久前那个疯狂的女人。
“萧燃,其实万水仙也挺可怜的”,少年道。
萧燃不语,双拳却已紧握,少年又道:“可是她太疯狂,我没想到爱会令一个女人如此疯狂”。
“爱本就会令人疯狂!”,萧燃冷声道,他紧握着手里的珠子,声音暗沉而低哑:“这三界六道在我看来,没有几个人不是疯子。有为爱疯狂的,有为恨疯狂的,五花八门,你永远不知道,这一刻对你笑的人,何时会捅你一刀”。
“我想你以前在碧波岛,一定受过不少苦。你娘呢?为什么会沦落到那么凄惨的地步?”,少年好像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好奇心多得不得了。
“你是在问楚莫染?”,月色如水,却看不出萧燃的情绪。
少年叹道:“你何必要分清?”。
“有些事还是分清楚点比较好”,萧燃冷眼看少年,接着说道:“比如,别人的爱人”。
“你是说明珠?”,少年郁郁,握着龙鳞的手不由自主的背到身后,嘴硬的又道:“在我看来,一日未成亲,就不是定局”。
他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激/昂之色,朗声道:“若是我爱上的人被别人抢去了,我就抢回来。就算她成亲了,我也要把她从洞房扛走”。
少年自嘲般的笑,又道:“不过,三界六道皆知鬼王炽是个醉心修行情窦未开的家伙,而且替人办事一定要收银子,可惜了,抢新娘子这种棘手活计,却是没有人会付银子的,不但不会付,恐怕还会有一痛好打”。
“谢谢你”,萧燃突然道。
“好端端的谢我做什么?”,少年愣住。萧燃已背负着手去眺望远山,接着说道:“谢谢你见我这几日情绪不佳,故意讲这种笑话给我听”。
“笑话?”,少年挑眉,问道。
“当然,是笑话,而且是我目前为止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萧燃道。
“那既然是最好笑的笑话,你为什么不笑”,少年道。
两个人立刻大笑起来,那笑声有些夸张,在这道教仙山,一个鬼王,一个魔尊,居然有恃无恐的大笑,居然没有惊动九虚山道者,这本身恐怕也是个天大的笑话吧?!
两个人笑弯了腰,笑岔了气,笑得流出了眼泪,方止了笑,少年用手指蘸眼角那滴冰凉的东西,好奇的拿到眼前来看,歪着头看了许久,又放在唇边小心地舔了下,惊喜道:“萧燃,我的修为恐怕又进了一层”。
他忙着把那滴泪举到萧燃眼前,却见那本是水盈盈的泪,居然瞬间成了冰,少年只有苦笑,耸肩道:“不对,准确点说应该是我的寒毒又重了一层”。
萧燃依旧冷着脸,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指尖上那粒冰珠,道:“看起来你并不比我好多少”,他睨了少年一眼,又道:“为什么你会流泪?”。
他的声音突然就冷得像冰:“你爱明珠?”。
“你说要抢人,不是为我,是为自己么?”,他咄咄逼人,少年却扬起头来,一连串说道:“是,我就是喜欢和她说话,愿意气她,她生气我就会很舒畅,可我不知这是不是爱。我只知道你没有权利管别人的事,你也没有权利决定谁该爱谁,谁该离开。你把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这点我绝对做不到!我最讨厌懦弱的家伙,偏偏对你没办法”。
少年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最无私也最自私的家伙,我不忍再捅你一刀”。
萧燃一张脸上,线条已柔和,半响他方道:“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不能理解,我不会怪你。可我还是那句话,奉劝你,不要心存妄念,你和明珠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是”。
“难道只有孟若隐才是?那个如今法力全无的废人?”,少年不服气的梗着脖子,道。
萧燃看一眼少年,幽幽道:“年少轻狂,真好”。
“你也不见得比我老多少!时时把年少轻狂挂在嘴边,好像自己已经多沧桑了似的”。少年哼了声,不由有些忿忿然。
“我的心早已老了,死了,我已在浪里涛中累了,倦了。等到亲眼看着她幸福,我就该去做些事了”。
“什么事?”,少年问。
“一些必须做的事。三界六道不止有情,我说过疯狂会因为多种原因,而我,是恨”。
“你是要去找他?”,少年小心地看一眼四周,指指漆黑的苍穹,问道。
萧燃却已离开了窗,和衣躺在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上,冷冷道:“我倦了,要休息”。
“那我怎么办?睡在哪?”,少年双手环抱胸前,果然那个冷脸的家伙用同样冷冰冰的口气,说道:“老规矩,门外”。
“本王今夜偏不去”,少年梗脖子,道。
“炽,你听过一个传闻么?”,萧燃淡淡道。
少年摸不出这家伙的路数,干脆老老实实答道:“哪个传闻?三界六道的传闻太多了”。
“新魔尊是个断袖”。
“那你到底是不是断袖?”。
“你猜呢?”
少年咧嘴,一缩脖子,道:“我一向很挑食,对女子如此,男子么,更是没有性/趣”。
月移影动,窗外的那株新柳,柳条在夜色中漫舞。如水的月光从大开的窗撒进来,照在和衣躺着的萧燃脸上,他的眼中,竟一闪而过一丝血色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