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已过,太子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一道道消息从各方汇聚而来,帮助在座几人拼凑出诛神司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听到钱光运从诛神司内领了人出来,谋士罗淼轻舒了一口气。
“殿下,看来他不准备深究了。”
李灿思考了一下,钱光运能够从诛神司内领人出来,这就是一个信号。
任何深究的问题,在早期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人,无论是谁去都一样。
“那他准备查到哪里为止?”
罗淼思忖了一下,“从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想要逼户部和学部放诛神司的俸禄出来,当然他诛神司今天弄了这么大的动作,也是告诉商人们以后这有一尊佛,须得进庙烧香才能够保平安。”
李灿抓住扶手,冷笑道,“那孤也需要进庙烧香吗?”
罗淼沉吟不语。
这进庙烧香有几种说法。
最下乘的自然是私相授受,落下把柄。
如果周铁衣和诛神司真的敢这样收钱,那他反而要奉劝太子多给点。
就怕周铁衣用更上乘的办法,光明正大的收钱。
就在书房内几人商议的时候,忽然有下人进来禀告,“殿下,外面来了一位相师,说有办法解殿下今日之忧。”
李灿和罗淼对视了一眼,天下想要投靠太子府的能人异士无数,但今天晚上这局面敢深夜拜访的,绝非等闲之辈。
罗淼点头道,“可以一见。”
李灿说道,“你将那相师领到正堂,孤随后就来。”
戴存福被太子府的下人们领到正堂,这个过程中他已经感知到了数道强大的气息以各种不同的手段探知自己的底细。
不过这是太子府,在自己面见太子之前,有人探知自己的底细再正常不过。
戴存福也不隐瞒,显露出自己的道统,气运化作无形的旋风,轻轻荡开探知的手段,让太子明白来的是什么人。
三品修士,在哪里都是受到尊敬的存在。
戴存福这几年唯一一次受气,也就是面对周铁衣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精光内敛,捏着山羊须欣赏着正堂内的山水画。
果然,戴存福表露自身三品的实力,没有等多久,就见太子领着两人走进大堂之内。
戴存福拱手想要行礼,李灿上前两步,扶住戴存福的手臂,“先生深夜到访,为孤解忧,已是大礼,何须再行这些俗礼。”
说罢,拉着戴存福,等戴存福坐了客座,他才在主座坐下。
李灿这番行动,让戴存福心里舒坦了不少,也没有卖关子,开口说道,“在下戴存福,本是江湖一浪客,为求大道才来这天京。”
戴存福先讲了一遍自己为什么来这天京的原因。
李灿,罗淼,赵仲臣都知道相师二品是从龙,特别是李灿,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才闹着自己不要这太子之位,但现在看来,这太子之位终究是东宫之主,只要自己坐着这位置,就有天下英雄自入囊中,如何能够舍弃?
戴存福接着说道,“一个月前鱼龙会上,我与那位周府的二公子倒是有一面之缘。”
李灿脸上的笑意收拢,“他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
戴存福笑道,“还是太子殿下会看人,我当时想要给他看相,反而被他训斥了一顿。”
李灿重新露出笑容,“戴先生没有告诉他您真的身份?”
戴存福继续说道,“他如何猜不到,不过他那种心高气傲之人,当时就说,我这相师,能够在三司,天后眼皮底下看他的相吗?”
戴存福将当时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李灿三人根据周铁衣的性格,也能够拼凑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罗淼顺势说道,“他得了风云际会的机缘,自是狂妄自大惯了,当众顶撞三司都是常事。”
“是啊,他得了风云际会,确实应该年少轻狂。”
戴存福点头,“不过这年少轻狂未必没有弱点啊。”
李灿与罗淼相视一眼,戴存福说周铁衣有弱点,这肯定有,但即使是三品相师,他们也不觉得对方能够轻易看出来周铁衣的弱点,不然大家早就开始做文章了。
戴存福笑了笑,“说是弱点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人之常情,特别是他这种少年英雄,哪有不爱美人的?”
李灿迟疑了一下,“你说的是那花魁琯琯?”
这琯琯还是从他临水轩中出来的呢,周铁衣这两个月的行踪被大家反复琢磨,唯一游玩的事情,好像就是去李静别院养着的花魁琯琯那里。
“正是此理。”
戴存福冷笑道,“我最近面相了几次那花魁,越发察觉两人情种纠葛,难以解开,若殿下不信,可使人再去相之!”
李灿自然会派人去核实,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听戴存福的解决办法,于是连忙说道,“孤如何不信先生,不过一位花魁,以他的心机,恐怕成不了大事。”
“现在成不了,未必以后成不了,更何况我们现在只需要那花魁成一小事即可,我正是来解殿下临水轩之忧的!”
枕边风。
李灿三人都想到了这个词。
加上之前的判断,周铁衣不准备将这次的事情做绝,那么琯琯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台阶。
不过具体该怎么行动,仍然有待考量。
李灿站起身来,对戴存福拱手道,“还请先生教我。”
戴存福捏了捏山羊胡,笑道,“这简单,殿下只需要让那琯琯做临水轩一管事,此难自解,同时以后临水轩也再无周铁衣之忧。”
让周铁衣分润临水轩的利润?
李灿瞬间明白戴存福的想法。
对付周铁衣这种人,仅仅只是枕边风,当然不可能,至少这么短时间的枕边风,只会让周铁衣警觉起来,唯有现实的利益,才是解决这次事情的办法。
不过分润给周铁衣利润,对于李灿而言,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不等李灿再开口说话。
罗淼抚掌道,“此计甚好。”
罗淼拉住神色微变的李灿,劝解道,“殿下,我等如果不给那花魁多一些底蕴,她以后如何发挥更大的作用,今日这管事之职,不仅可以解了今日之忧,来日或许会发挥更大的作用,让殿下连本来利赢回来!”
戴存福站起身来,对李灿开口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更何况此乃以小博大之举,实乃千金不换!”
李灿思忖了十几息,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对戴存福拱手道,“这件事就拜托先生了,先生领我的命令,自去商讨布置就行。”
等戴存福离开之后,李灿对罗淼问道,“这戴存福可信吗?”
罗淼想了一会儿,“他应该和周铁衣确有仇怨,不过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信息,我现在还暂时推算不出来,至于戴存福这个人……我会认真去查的。”
李灿点了点头,一位三品相师,对他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另外一边,戴存福上了马车,隔着车帘看了一眼气运浩瀚的太子府,他确实是来从龙的,不过太子成事的机会现在并不大,自己还需要另做准备。
明着自己是解临水轩之局,实则是解另外一局。
晨曦光辉拂过,诛神司军营之内,巨大的血色武道真身聚集已经接近五亩的气血云气,云气之上一只只龙兽驰骋,恐怖的压力让周围同样准备练拳的力士,小旗,总旗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真是怪物啊。”
昨晚上忙碌了一晚,周铁衣也看了一晚的文件,查了一晚上的账,但今天早上的训练仍然不能够停。
更何况自己现在的明面上的实力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武道真身也不是什么秘密,刚好可以开始用武力震慑诛神司的小旗,总旗们。
百闻不如一见,只有他们真的感受过自己的武道,才会明白自己追随的是什么样的人,以智服人和以力服人同样重要。
特别是当看到周铁衣身边的亲卫们能够借助周铁衣凝聚的五帝像参悟五帝真意,别说普通的寒门力士了,连唐五伦这种世家大族的嫡子都心生羡慕,这机缘,才是千金不换啊!
练完武,周铁衣看到众人热切的目光,并没有多说什么,你们心里馋就好,心里馋才会认真做事,自己每年放出一两个亲卫的筛选名额就行。
就在周铁衣捏着下巴思考的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人被诛神司的文吏带了进来。
琯琯的贴身侍女鸳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铁衣身后那巨大的还没有消散的武道真身,再看向周铁衣身后一位位气息雄壮,如龙似虎的亲卫。
心想这浪荡子还真有本事……如果不那么花心,对小姐好一些就更好了。
走到周铁衣身前,鸳鸯作为普通人更是被精神气势压迫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脸色通红。
确实是普通人啊。
周铁衣想道,缓缓散去自己的武道真身,到现在,他都还在怀疑鸳鸯是不是另有隐藏,因为他觉得琯琯和自己一样,身边不会带着废物。
“什么事?”
周铁衣问道。
鸳鸯看了一眼旁边的军士,小声说道,“小姐问伱今天中午去不去她那里吃饭?”
周铁衣奇怪地看了鸳鸯一眼。
琯琯通过鸳鸯来通知自己,她为什么不通过太虚幻境通知自己?自己和她也交换了太虚幻面的信息的。
故意的?
周铁衣想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但我不一定有空。”
说罢,不理会鸳鸯,自去开始处理文件起来。
等差不多要到午时,众人也纷纷开始用餐了,周铁衣思考了一会儿,坐上马车,向着青龙城绿漪园而去。
绿漪园内,已经入了夏,院内添了几株荷花,养在巨大的水缸之中,澄澈的水面倒映着碧蓝的天空。
水缸旁,绿藤编织出桌椅,周铁衣来的时候,琯琯刚好从后厨端了几盘菜出来。
她今天不做妖冶的打扮,就穿着浅色罗衫裙,盘了个妇人头,眉心倒是点了朱砂痣,算是唯一的粉黛装饰。
周铁衣看向桌上的菜式,不像是从酒楼中拿出来的,都是一些家常小炒。
只不过是出自于一位三品神孽的家常小炒。
他自顾自地坐下,琯琯放好了菜,又开始给他布置碗筷。
喝了一杯白桃果酒,周铁衣才开口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琯琯抿嘴笑道,“那我们岂不是奸夫淫妇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临水轩派人来,想要请我去当一个管事。”
周铁衣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夹起嫩芦笋,细嚼慢咽之后,才开口道,“谁给李灿出的主意。”
这主意不错,前提是琯琯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花魁。
琯琯笑道,“这人你也认识,那天鱼龙会的相师。”
周铁衣想到那得了琯琯一缕气运的相师,评价道,“蠢货。”
琯琯给周铁衣夹了鱼肉,“他可不蠢,还想着一鱼三吃呢。”
“一鱼三吃?他也不怕鱼刺卡了喉咙。”
周铁衣认真地想了想,就算明面上琯琯只是入驻临水轩,得到的好处确实可以掩盖自己更深的谋划。
不过周铁衣不担心李灿,甚至不担心那三品相师,而是担心琯琯。
重新入驻临水轩之后,有着自己作为‘靠山’,成为了管事,琯琯这个神孽能做的可就多了,很多事情会不会打乱自己的布置?
“我为什么要帮你?”
琯琯故作伤心地说道,“公子这话说的真伤我的心,人家这些天可一直在为公子忧心着,晚上觉都没有睡好。”
太虚幻境神道之事。
周铁衣瞬间听懂了琯琯隐藏的意思。
自己利用琯琯渗透神道,琯琯利用自己渗透大夏。
说来他们俩还真是黑白双煞呢。
“那昨天晚上觉睡好了吗?”
琯琯展颜一笑,“做了个美梦,梦到自己像鸟儿一样无拘无束。”
周铁衣从绿漪园内离开之后,琯琯也没有瞒着所有人,让门子准备好马车,向着临水轩而去。
琯琯在鸳鸯的搀扶下下了车,立马就有人上前迎接。
是琯琯故时相识的一位女管事,“琯琯姑娘,您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女管事带着众多女仆,亲切地围了上来,她们已经得到了通知,只要琯琯来,那么以后琯琯就是临水轩的管事,而且还是地位极为特殊的那种。
女管事又看了一眼琯琯身上穿着的素衣,连忙道,“库房内刚好有今年运来的蜀锦绫罗,蚕丝纱衣,您随我来,挑选些。”
琯琯和周铁衣的关系整个天京都知道。
要说周铁衣爱慕琯琯的美色,那肯定是爱,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这事和赵太岁争斗起来,而且还时不时往绿漪园跑。
但要说周铁衣真的视琯琯为掌中珍宝,那又不一定。
不然早就领回府里了,也不会养在外面作乐。
不过这也符合周铁衣表现的性情,美色只是权力附带的,权力才是核心。
所以琯琯穿着朴素更能够体现这一点。
但琯琯特殊的身份,恰好可以作为周铁衣分享临水轩利益的桥梁。
琯琯很知趣地说道,“不劳了,如今已经大不同,穿不得艳衣了。”
女管事多看了琯琯一眼,心想这么知分寸,怪不得让周铁衣这般狠人都心生怜爱,将差事交了下来。
但琯琯以前在临水轩也是这么表现的,所以女管事并不奇怪。
而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您瞧我,真不懂事,我这就领着周管事进去,其他几位管事还等着拜见呢。”
她不再称呼琯琯的艺名,而是称呼周铁衣的姓氏,表明琯琯的身份。
如今的临水轩紫檀大门破碎,那是昨天周铁衣带人砸的,到今天为止,一直没有人敢修缮。
当琯琯跨进了临水轩的门,立马有工人开始修缮整个大门,不用一个时辰,就修缮如新。
而这消息又是一道新的旋风,传向天京。
望洛园中。
东南商会众多商人仍然没有散去。
虽然昨天钱光运从诛神司内领回来了几个人,但相比于被困着的更多的人,这只是杯水车薪。
当得知了周铁衣的爱妾琯琯进入了临水轩之后,所有人都明白太子这是妥协了,选择破财免灾。
不过太子能够这么做,是因为太子本身的底子厚,临水轩只是面子之争,动不了太子的里子,但周铁衣要查的税,却要了很多人的命,他们的钱可是给了上面诸位大人们。
听说昨天派去谈事情的户部蒋大人和学部夏大人都被落了面子。
这一和解,一落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恰恰说明这边的事情不会轻易善了。
周铁衣与太子那边和解恰恰说明他可以腾出更多的力量对付户部和学部有关的商人们。
“他这是想要分化我们啊,若他再和七皇子那边和解,我们就独木难支了。”
一位商人看向钱光运,“钱会长,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吗?”
钱光运做出无奈地样子,“能怎么缓和?我已经说了我也是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定下了一条线,然后让我带几人回来,让大家看看他的诚意。”
听到诚意二字,立马有商人坐不住了,怒喝道,“他哪里是诚意,三成!他只给我们留三成!剩下七成都是他的!这是要我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