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让我给你还原一下。”
琴子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过于武断,于是从一边扯过来一张纸,随手掏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上笔仙、仪式、幻觉;
“正常的顺序是,她们三个召唤出笔仙,因为笔仙触及了诅咒,而你将那携带诅咒的纸张,所以导致诅咒降临于你,
但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伽椰子对于伱生出了间隙、或者说,仅凭她的力量已经无法压制诅咒。”
“所以才会导致你差点被诅咒身亡,这的确是很严重的问题,但还是可以处理,至于你所说什么玛丽肖、时空,这有些离谱了,估计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对于琴子而言,所谓来自未来的攻击那种事情也实在太过离奇,她无法做到去相信这个。
当然,通过吉崎川问题,她自然也明白了后者的处境。
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可以处理。
只需要将能传递诅咒的介质隔绝即可,只需要搞清楚这所谓的介质是什么即可。
但如果是时间……呸,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随后,似乎为了解释关于时间的问题,她在纸上画了一条直线;
“时间是一直往前,且不可回溯、不可改变的,如果未来的攻击能降临现在,那么时间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毕竟,如果按照你说的,未来拥有杀死过去的力量,那假如我回到过去杀死我自己,那么我既然在过去已经被杀死了,那么未来我又如何杀死自己?”
“这是悖论。”
“所以,应该是你从进门开始、便被诅咒导致产生了幻觉、玛丽肖那些东西,也无非是幻觉中编织的产物,被植入到你的记忆里面,事实上这些东西是并不存在的。”
“在我的记忆里面,我让真琴过去是为了防止伽椰子她们出现意外,其中并不包含你编造的那个东西,且之前我在美国,主要是……”
琴子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
“我在美国……”
“那些驱魔协会,找我去驱逐一个邪灵……”
她神色迅速稳定下来,好似刚才的犹豫都是错觉。
吉崎川从未因为她的言语就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是幻觉,自己在之前的时候,也曾因为魄魕魔的原因,遭遇过幻觉。
咒怨,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玛丽肖也绝对不是什么被植入的记忆,她的的确确被从时间上抹除了。
对于这种事情,吉崎川觉得自己还是有发言权的,毕竟自己经历过这么多“事件”。
“那么琴子小姐,那只邪灵的名字叫什么?”
吉崎川直接发动致命一击,打算彻底终结这个话题。
他又不是来跟琴子讨论这件事对错,而是来咨询解决办法的,一直在这里打太极拳有什么意思?
当听见这句话,琴子愣了一下,脑海中所浮现的记忆竟然是——无名邪灵?
她脸上瞬间露出些许慌乱;
作为日本最强灵媒的她瞬间便明白了这其中出了问题。
所有的鬼都有名讳,只有知晓其名讳,方才能更容易将其降服;
而自己在降服那无名邪灵的时候,脑海中竟然没有丁点关于它名讳的记忆?
琴子知道,以自己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莽撞的事情,每一次驱魔,她都会收集足够多的信息才会出手。
所以此刻虽然记忆似乎一切都能对得上,且并无任何异样,但琴子还是立刻知道这里面出了大问题!
而记忆没有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
“时间?”
在这时,一种颤栗的感觉,从心头涌上来,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第一次驱魔时的那种恐惧、面对邪灵未知且无力的恐惧;
琴子沉默了片刻,她降魔迄今为止,乃至于传承先辈的经验、知识、观念。
熟知的诸多大神祗,乃至于高天原之上的存在。
自己的一切知识都在告诉着自己这种事情的荒谬,乃至于此刻就连三观都有些不稳。
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非要引入时间的话,就相当于是大家一堆小孩子正在你推一下、我推一下,勉强有几个大人站在一边看着维系平衡,
然后,在这个时候;
忽然一名开着泥头车名字叫做“咒怨”的司机就创了过来,把自己的三观创得支离破碎;
琴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小瞧了啊!
——虽然之前自己请神,已经往最高限度去揣测这诅咒的强度。
但现在看来,其强度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
甚至,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隐隐已经开始有一种极端的、来自于心底的恐惧蔓延。
即使自己并不是那么惧怕死亡。
但面对于这种来自于时间上,死的不明不白、甚至有可能死亡连记忆都随之消散的情况下,她还是心中生出了惊惧;
自己的强大,是现在,而不是过去。
如果自己的过去遭遇袭击,那自己还有现在么?
想到种种事情,她终究还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眼神中似乎多出一丝坚决;
片刻后,她方才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不太好做,吉崎川先生,您能将那晚上的场景,当着这个镜子的面,再一次向我复述一遍么?”
她从一边拿出一个看起来华贵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片铜镜,铜镜在灯光下反射出泛黄的光辉;
“神人龙虎画像镜——”
这镜子竟是以汉字小篆所书写,看着上面的文字,吉崎川感觉自己的DNA动了。
琴子将镜子拿在手中,
她穿着巫女服,如神女结印手持,跪坐于其后,镜子放于膝上、胸前,随后让吉崎川坐在她的前面:“吉崎川先生,您可以继续说了。”
虽然感觉将之前的事情复述一遍有些莫名的尴尬,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说着;
很快,复述完毕。
一切并无异样。
见此,琴子这才松了口气:“吉崎川先生,看来那诅咒并不会因为你的话语而传播出去。”
她将镜子放下,随后说:
“吉崎川先生,至此我已经差不多明白这其中的险恶,但很抱歉,对于这种事情,我并没有办法、也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去做;”
“事实上,在之前我曾冒昧的试探探知您的内心,但那一次诅咒蔓延,我切断自己手指,负伤之后,方才勉强躲过。”
琴子此刻的心态似乎随着她的诉说,开始恢复如之前一样平静;
“并在后面我还尝试过使用过伽椰子小姐那残缺的笔记本做推演,但那次的推演让我身负重伤,并且就连推演的神祗也消失不见。”
“——这后面的诅咒,我已经足够高看,但局限于我的眼界太过狭隘,所以管中窥豹,未知全貌。”
吉崎川虽然猜测到琴子肯定探查过伽椰子,但他完全没想到琴子还试图探查过自己的内心……
当然,吉崎川自以为自己的内心并未藏着什么龌龊的事、所以也探查不出什么东西,但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容忍自己被窥探的。
但看着面前这女人态度平静、诚恳的模样,他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况且她探查自己内心,还受到了切断手指的惩戒,自己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这是你、我,乃至先辈们都未曾理解、面临的诅咒,不过既然它降临于你的身上——”
“那即便是需要付出我性命的代价,我也会帮助你的,至于那一页笔记,我会带回去供奉在神社里面。”
这帮助的并不是吉崎川个人,而是这诅咒可能会波及的其他无数人。
这,就是驱魔师的责任。
看着面前琴子诚恳的样子,吉崎川想到了电影里面那些驱魔师一个一个悲壮赴死的样子。
还有那手臂被扯断,却依旧坚持挥舞的灵媒;
在这部电影里面驱魔师基本都是活圣人。
吉崎川略微有些感慨,之前对于琴子的芥蒂此刻也消散了一些,面前这位是为了驱魔,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主,跟她较劲什么啊?
“今晚先将魄魕魔处理掉,再处理吉崎川先生您的事情……”在这时,琴子忽然想到好像两件事都是吉崎川这家伙搞出来的……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微微沉默;
“琴子小姐,您不是连续两次重伤么?”
在这时,吉崎川却是提出了这个问题:“要不等您伤势恢复再开始?因为诅咒太多的原因,那只魄魕魔似乎并不敢来找我……”
至少在跟伽椰子相处的时候,那魄魕魔连影子都不敢出现。
然而当听见这句话,琴子却是摇了摇头:“如果是平常,我一个人便可以将其处理掉,正因为受了伤,所以才不得不借助其他驱魔师的力量。”
“而且——今天不将其处理掉的话,那么未来的几年内都无法处理掉它了,魄魕魔是一种狡猾的鬼,当它发现有强敌的时候,便会跑路,此刻恰好我体弱,且此地有它不得不来的东西,所以我才会布阵。”
“而且,魄魕魔并非盯着你一人,它会平等的诅咒每一个呼唤它的人,几年时间,又不知道有多少的孩子、夫妻会因此丧命,所以此事不能拖延。”
琴子站起身,随后看了一眼天际;
“我们黄昏时便开始吧!”
“好。”
面对琴子的话,吉崎川并没有反对、驱魔的事情,从来不只是为了自己。
他只希望下午的时候,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在这时,他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心中狂呼道;
“呸!”
“下午一定要有意外!”
最近不知为何,自己老是在这里插旗;
琴子将那封纸,端详片刻,并未任何异样后,这才将其折叠好后,放在神人龙虎画像镜的盒子中,并打了个电话,嘱咐一人小心送回神社;
“吉崎川先生,让我们静候傍晚的到来吧——你喝什么咖啡?”
“来杯拿铁,谢谢。”
吉崎川捧着热咖啡,心中却是想到了齐藤飞鸟;
“对了,之前一个接触过我的同事,也遭遇到魄魕魔的袭击、不过幸好有您之前给的役小角项链,方才躲过一劫,我得去看看她。”
然而——
琴子却拦住了吉崎川;
“现在魄魕魔的诅咒都汇聚于此,如果你去找她,必然会将诅咒携带给她。”
“而且吉崎川先生,您知道么?我从未在短信里面说过,让您明天一定要来驱魔这种话。”
“对于这种必定的事情,我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从昨天的短信开始,您已经再次被诅咒标记了。”
“所以,请您一直留在这里。”
而面对后者的话语,吉崎川这才感受到魄魕魔的真正恐怖之处。
因为,迄今为止他也未曾发现这点!!
他点了点头。
……
出租车上,
拿着盒子的驱魔师是琴子侍奉的神社中比较年迈的灵媒,也是曾经亲自参与过为琴子举行“洗礼”仪式的灵媒。
算是神社的元老之一,实力很强,所以琴子才会将这件事托付于他。
所谓洗礼,便是让人类的灵力与神明共通、将神明的力量拿来使用;
琴子是近些年,唯一一名成功“洗礼”而未暴毙的巫女,以人之躯,承神之力,这便是她强大的理由。
以琴子的实力,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算是TOP前几的存在,但是在刚才——
因为常年侍奉其身旁,所以对于琴子十分了解的他,在刚才从琴子的脸上看出了对此物的惊惧。
即使琴子试图将这种惊惧压下去,但他从后者微小的动作上面也看出了这点。
她在恐惧于这盒子中的东西,但说实话,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这种能让琴子恐惧的东西。
——甚至于,他并未从这盒子里面察觉到丝毫恶念在其中。
在前些天,琴子召集灵媒、搭建道台,似乎想要得到关于一张碎纸的信息;
而那场仪式,死了五个灵媒、剩余的现在还住在医院。
他觉得这盒子中的东西应该与那场仪式中的东西相关——
念头断在此处,下一刻,整辆车忽然一顿,随着一阵急刹车、他额头猛地撞捧在双手的盒子上,盒子被瞬间撞坏,一张笔记本纸从中掉了出来,
他下意识用右手将其拽住,左手护住额头,刚准备看向前面;
可就在这时,
前方司机的头,径直转了过来,那对仅剩下眼白的眼珠子;
“秀村山树——”
他此刻被撞得头晕眼花,本能却依旧抬手,正准备诵念咒文;
可就在这时——
随着呼啸的汽车一闪而逝,原本刹停咋路中间的小轿车被推着迅速向前,狠狠撞向前面的货车,就像是一块面包被挤在一起一样,整个小轿车皱成一团鲜血从缝隙中渗透出来;
与此同时,一张沾满灵媒鲜血的纸、缓缓从车窗如被微风吹动一样、飘落在一边女人的额头上;
女人刚准备将将纸扯下来,随后便听见身后似乎有叫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近乎瞬间,她抬头、眼神看天,微微呆滞。
下一刻,她微微歪头,露出诡异的笑容;
随后一把抓住纸便朝着一个地方狂奔起来,即使高跟鞋断裂、即使脚踝淤青、即使腹部刚做完堕胎手术的伤口崩裂、渗出鲜血,但她依旧不管不顾,
横冲直撞,莽撞的冲刺向前;
穿着高跟鞋飞檐走壁,腹部的伤口完全撕裂,下体出血;
整个裤子都被血液浸透;
它在一处巷道停留片刻,下一刻,它猛地顿在原地,随后猛地将纸张揉成团、硬生生吃了下去;
……
“喂?是我,我是琴子。”
在吉崎川闲暇无事,翻书阅读的时候,那边的琴子忽然接了电话;
似乎琴子并不怎么惧怕那只魄魕魔,所以对于电话并无太多顾及——但事实上,吉崎川知道,现在那只魄魕魔已经进化到任何作为“信息”的载体被另外一个人回应,都会遭遇诅咒。
所以无论是信息还是电话,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是吗?”
吉崎川发现琴子眉目似乎闪过一丝伤感,但很快又强硬下来;
“那请帮我从其中找到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对,那很重要。”
“——在现场,我们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
“是这样么,好的,我了解了。”
琴子挂断电话,目光中似乎有些忧虑:“吉崎川先生,那张纸失踪了,护送它的秀村先生,不幸遇难。”
“但幸运的是,通过对于现场痕迹的清理、我推测应该并非是你的那个诅咒所导致,应该是魄魕魔所为。”
因为司机经过调查,曾经有过堕胎的经历。
但琴子真正担忧的是,为什么魄魕魔会想要夺走那张纸?
要知道魄魕魔是具有智慧的存在,它是从那张纸上感觉到了什么?
还是这一切真的都只是意外而已?
这些疑惑在心中一闪而逝,她并未将这种担忧分担给吉崎川,因为魄魕魔会寻找心志薄弱的人动手,琴子不想动摇吉崎川的心理防线。
她语气依旧平淡:“既然如此——我们要尽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