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二年三月, 东阿国陛下病逝,下诏令任第三子为帝。
安平二年五月,东阿国边境偷渡夷人作乱, 新帝派遣大司马前往平定叛乱, 并对边境守卫进行敲打, 加强边境与东阿国内之间的防守。
安平二年八月, 大司马蒋晨鸣大造舟船, 准备沿边境的沔水北上,直捣难民逃来的发生地。新帝召集朝中大臣对此事进行商议,朝议以为难民人数虽然众多, 但多是乌合之众。与其要一次次对那层出不穷的难民进行清缴,还不如一次性快刀斩乱麻。
于是, 新帝除了大司马外, 还派遣中监军刘彦翰一起北上进行清缴。谭宇熙与李卓玉、赵云才商议后认为难民流离失所, 但也不失为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于是又给新帝上书。
这次新帝同意了谭宇熙的看法, 就传圣旨封李卓玉为边境青州的刺史,负责管理难民的事情。大司马回朝后,新帝拜大司马为镇南大将军。
安平三年正月,李卓玉听闻新盛宗教带着教众聚集在东阿国南边闹事,于是上书给新帝调兵遣将以作准备, 但蒋晨鸣告诉新帝边境是不会被突破的, 于是新帝也就没当回事, 导致这消息都没能够传到东阿国的京城来。
同年夏天, 新盛教集结近八万教众开始强行突破边境, 同时莫离国大举进攻东阿,新帝于是派遣蒋晨鸣、刘彦翰等前往拒敌。蒋晨鸣率众将十余万大军挡在莫离国南下的必经之地, 但对方却偷渡兰坪直奔京城。
新帝与群臣商议对策,东平侯力排众议,极力主张投降。而刘彦翰愿意急行军前来请求背城一战,但新帝不同意,兵部也请求调动周边残留兵力前来守卫京城,新帝还是不同意。最终,新帝听从东平侯的建议,向包围京城的莫离国军队投降。
新帝投降后敕令坚守边境的刘彦翰向莫离国投降,而刘彦翰假意投降莫离国将军钟辉,准备借钟辉之手诛杀此次调军大将,而后借机复兴东阿国,并写密信给新帝只需等待几天就可以。
但因为事情泄漏,原先设下的暗钉等都被杀,李卓玉连通谭宇熙和赵云才废了足有三月,中间接通各种势力,好不容易才将刘彦翰假死救出。
此时,新帝已经被俘,东阿国就此灭亡,彻底落为莫离国的附属地之一。
逃离了东阿国的京城,几人现如今只能够在原本李卓玉担任过刺史的青州,隐姓埋名的暂时安稳下来。
虽然官职不再,但是李卓玉做事一向谨慎,此刻手头上的势力到底还是保留了七七八八下来。
大概是因为之前经历了这么一番变故,原本意气风发的一群人,此刻都有些灰头土脸的沉寂了下来。
青州虽然之前一直都是作为边境的荒凉之地,但因为难民之事被整顿过不少次,比起其他地方,这儿也没有什么苛捐杂税要上交,百姓虽然依旧困苦,但是精神气瞧着都相对好一些。
“放心吧,若是莫离国的朝廷真伸手往这儿来,也要好好掂量一下。比起旁的地方,我们这之前是出了不少事,但大家现在都已经练出来了,若是有难民想往这儿跑,男的都得去青州的劳役处待半年才能放行。人人都知道劳役的活不是那般好做的,再加上这里也不是多繁华,自然而然的,过来的人呢也就少了。”
“卓玉,你不难过吗?”
国破家亡,这一词,赵云才有生以来终于明白了它的重量。
虽然多亏了李卓玉的反应迅速,才能够让他顺利的把自己的双亲和小家都带了过来,但是——那么多的族亲......
赵云才的眼睛,想着想着,就渐渐泛起了红。
他这段日子以来,根本就合不上眼。
只要一闭上眼睛,耳朵边似乎就会响起那轰鸣的声音,逃难的背影从眼前就像是走马灯一样的快速切过。
仿佛随时随刻,莫离国的军队都会踏平这里。
虽然他到了青州之后,发现这里民风彪悍,百姓虽然不好惹但也大多淳朴,尽管和原先京城的日子,甚至连苏城的日子也比不上,但已经比他一开始设想过的,要好上太多了。
“难过?”李卓玉的嘴角平了平,抬眼看着他,“难不成,你现在难过,就能够改变既定的现实了吗?”
赵云才张了张嘴巴,又默默的把头低了下去。
这话虽然说的冷酷,但意思却没错。
事已至此,再懊悔也不能够改变分毫。
“你应当振作起来,”李卓玉意有所指,“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是了。
家里的双亲还在等他回去,妻子距离临盆的日子也没多久了,甚至妹妹和妹夫一家人——现在都在指望着他呢。
他侧过头去,本意是想把眼眶里的泪意憋回去,结果一扭头却发现,谭宇熙和刘彦翰的眼睛也都红了。
刘彦翰之前被钟辉关在大牢的时候,因为是以细作之名下的狱,再加上他本身就不讨喜的东阿国人身份,遭受的磋磨不少。
现在被救出来后,哪怕每日用药和食补都调养了一段日子,但受过伤的左臂,现在稍微一用力就会隐隐作疼,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变了。
谭宇熙也是。
虽然一度厌恶自己那个虚以为蛇的侯府之家,但是在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继母追随着新帝一起被‘病逝’后,他还是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在这种时候,他反倒庆幸起了祖母身体不好,没等到东阿国破灭这天就走了,倒不用晚年还要遭受这般的痛苦。
听说莫离国治下极严,以严刑重法、力拓军事为主,虽然接近于苛刻残忍,但也功效显著。
例如连坐法,一人犯错,全体受罚。
这虽然过于严厉也有弊端,但莫离国军队的治安的确不错,他们之前假借投降名头的将计就计,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失败了。虽然痛恨,但感慨的同时,也不免对莫离国的治下之道叹为观止,能将一个足有二十万人的军队给治理的井井有条,也足够令人佩服。
但原本莫离国只是一个小国,它哪怕重兵严刑重法都行,毕竟还有别的国家更为困窘的处境作为对比,再加上新盛教的所谓‘教化’。看着还是有模有样的。
但是现在它吞并了东阿国,又用上了东阿国之前完全都没尝试过的严刑重法,甚至还将莫离国本国国民和东阿国旧民分为三六九等,一时间引起百姓不满,民怨沸腾。
……半个月时间里,原本住在原先东阿国各大主城的百姓,已经纷纷变为难民开始涌往边境。
即便听说所有去边境的灾民,都会被莫离国的朝廷下令击杀,但他们还是准备前去要谋个生路。
一个满脸虬髯的中年大汉,衣不蔽体,跟在不短的灾民队伍后面一起,遮遮掩掩的藏在树丛里躲避着官兵。
看了看远处举着火把吃香喝辣的莫离国士兵,一想到没破国前的自己,也能够过上这样吃饱喝暖的日子......他忽然扔了手中硬邦邦的馒头,愤恨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操他娘的!这样的日子谁爱过谁过!凭什么这群莫离来的土匪们能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就得天天逃难!那些东西明明本来就是我们的!”
他说得情绪激愤,连带着鼓动起更多的人,“就是,凭什么!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莫离国的朝廷还给我们画大饼,现在干脆就抢了我们的东西来养他们的人!不就是因为我们不敢反抗吗!”
“反了吧!”
“对!咱们反了吧!”
“!!!”
“报!”此刻莫离国朝上气氛降至冰点,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景耀帝站在龙椅上,拎着手中尚且滴血的剑,他脸上阴沉的神色随着一个个消息的传来而愈发显得恐怖。
一个骑兵从殿外飞奔而来,“加急报,叛军自故东阿国京城启始,现已经一路攻下周边十余城,所到之处从者如云。前方探子查消息回来,他们现在已经盘桓在莫离国王冀附近了,距离京城还不足一百五十里,最迟大大后日,不!大后日,便能直逼到京城下!”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景耀帝眼睛红的能滴血,跳下龙椅,一剑将那骑兵刺死了,“你们不能平乱,朕养你们做什么用的!”
“往日都说好好的,好好地,现在就说只剩下不足一百五十里!一百五十里,国师,国师呢?!还有圣女他们!人呢?!”景耀帝歇斯底里,不断提醒自己还有善于谋划的新盛教国师和圣女帮忙。
报信的骑兵眼睛浑圆的还没等彻底倒下去,就已经有人匆忙将他的尸体拖下去,然后一盆水泼到地砖上的血迹,留下一滩滩湿漉漉的血水在那。
越发刺眼。
朝中众人都被状若癫狂的景耀帝吓得连连后退,不敢招惹这个疯子,此时又哪里还有人敢说话呢?
没看到刚刚的那个骑兵吗?
现如今,莫离国原本出征东阿国后剩余的粮草就已经不足,再加上民心叛离,打?
用什么打?!
那些叛军每到一个城,城中的百姓便夹道欢迎,甚至主动将城门打开,迎接他们进去,即便是乌合之众,奈何民心所向。
哪怕陛下口中那所谓的国师和圣女,现在再如何巧舌如簧,面临那群执着于翻身做主的叛军也只能无济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