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上,在沉浮的睡梦之间。我一直觉得自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是我熟悉又让我向往的,就算我的记忆不在了。可是我身体的记忆还在。
就是这样的心驰神往的气息,将我在白天所遇到的一切不安和恐惧都抚平了,我在一个安全的港湾里,深深地沉睡。
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看着都不像清晨而像是正午。
就在我出神发呆的时候,张婶进来了。
她格外激动的说。“小姐,我今天都不知道来看了你几次。你都没有醒,一直都在睡,虽然先生说不要叫醒你,可是你再睡下去。我都担心的想给医生打电话了。”
“真的有这么晚了吗?”我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并没有睡了太久的感觉。
“当然!”张婶激动的声音都是铿锵有力,大声说“现在都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小姐你可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晕过去,算算时间。都快二十四小时了。”
被张婶这么一吐槽,我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色的脸颊上透出一阵粉红。连忙下床走进洗手间。洗脸降温。
“小姐,你洗完了快些下楼,午饭我还保温着,还能吃。”张婶一边整理寝具一边提醒我。
“好的,我知道了。”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水珠,但是任然看得出来气色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来昨天竟然因为惊吓过度而晕过去了。
“林沫然,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对不对?”
我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着,还自言自语,心里却不禁浮现一个决定。遭遇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我虽然还是想不起来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我敢肯定,我之前的记忆让我不开心。
既然是不开心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用尽全力的去回想,我就不能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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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时间才起来,顾辰风当然已经不再了,吃东西的时候我问了一下张婶,张婶说先生是昨天晚上深夜离开的。
昨天晚上……
换言之,不就是在我睡着后没多久,他就走了。
内心忍不住有些小埋怨,都说了“借我睡一下”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早就离开……而更让人觉得羞耻的是,难道我昨天晚上感觉一直都闻到的气息,只是自己的幻想吗?
就跟……就跟我记得自己曾经在那张大床上和顾辰风火热缠绵一样,或许这一份“记得”也是幻想。
那样痴缠的深吻程度,可是跟春梦也相差无几了。
下午是我去医院复诊的时间,张婶已经联系了司机,有监督我穿戴整齐到全副武装,才允许我出门。
“张婶,外面阳光很好,没有这么冷的。”我嘴上抗议着,可是手里接过张婶递给我的围巾,听话的绕到脖子上。
全程都是坐车,到了医院里还有宛如春天的暖气,我能吹到风的时间也不过就那么几分钟,可是张婶完全就是顾辰风的代言人,将我严加看管。
“小姐,你才刚出院没多久,身体还弱着,最近天气多变,多穿点也能防患于未然。”
不过到最后,还真被张婶说对了,两个小时的检查结束之后,我们再从医院里出来,明明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一下子变了,阴云密布,虽然没有下雨,但是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十来度,让人真的意识到了冬天的威力。
江城靠海,冬天的风都带着湿意,又透着一丝阴冷,就算是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冰冷依旧是挡不住,渗透入骨髓。
面对突然骤变的天气,我的身体先发出了不适的感觉,特别是因为撞击出现过伤痕又重新愈合的地方,骨头和皮肉连接的地方,钻心的刺痛。
在回到家里,我去泡了一个热水澡缓解疼痛。
一面擦着头发一面走出浴室,听到张婶在打电话,而且电话那边的人好像是顾辰风。
“是的,先生,我知道了。……嗯,我一定会按照先生要求的好好照顾小姐。……先生晚上不回来了吗?好的,我会转达给小姐的……”
我一听到顾辰风说晚上不回来了,当下就辛吉德走了过去,可是还是来不及,等我下楼,张婶已经挂断了电话。
“阿风晚上不回来了?”我急忙追问道。
“小姐,你怎么头发没擦干就出来了,这样湿着头发会头痛,你的毛巾呢?”毛巾早就被我掉在楼梯上了,张婶马上转身去了一楼的洗手间。
我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阿风刚才说了什么?他晚上不回来了?”
张婶从柜子里拿出干毛巾,一面擦,一面跟我说话,“是的,先生说晚上有事情需要处理,就不过来了,先生是先打了小姐的手机,可是没有人接听,才打了家里的电话,先生让我看着小姐,要多吃饭,要喝汤,要早点睡,变天了,衣服要多穿,不要冻到。”
想到顾辰风刚才说起这日常琐碎小事时那么一本正经的声音,张婶都不由得想发笑,这完全是父亲疼爱女儿的做法啊。
我背对着张婶所以没看到她偷笑的嘴角,却也听得出她声音中的玩味,有些娇嗔的哼了一声,“哼,我在洗澡没接到他的电话,他就不能在等我一会儿,或者晚点再打一个电话来吗?”
张婶取笑道,“如果小姐想先生了,不用等先生打过来,可以主动打过去的。不过就是拨一个电话,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有种东西叫做女人的矜持,或者说女人的高傲,在爱情这场追逐的游戏中,女人天性就是更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觉。、
说着说着,我的头发也擦了半干,又去洗手间里用吹风机吹了吹,再出来,张婶已经将做好的饭菜放上桌,一桌子都是热气腾腾的,到是将我心头上的闷气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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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别墅,一样也是寒冷时节的晚餐,可是气氛却完全不一样。顾家的餐桌上,就跟屋外呼啸的寒风一样的冰冷。
唯一偶尔还有交谈的就是杨惠兹和温亚茹,今天晚上晚餐的好几个菜色是她们两人一起做的,可是勉强带起来的热络,因为顾辰风寒霜一般的神色而一扫而光,也就逐渐变成了四人沉默不语用餐的情景。
杨惠兹放下了筷子,就只是多喝了几口汤,显然是没有食欲了。
“妈,你怎么不吃了?是东西不合口味吗?”温亚茹细心地观察到,随即关心的问。
杨惠兹面对温亚茹时,脸上还算有些笑意,“怎么会?你做的菜,我每一道都喜欢,只是今天胃口不好,吃不了太多。”
“怎么会?刚才做饭的时候,您还跟我说晚上要吃两碗的。肯定是我的菜做的不够好。”温亚茹说着,也放下了筷子。
顾启苏连连几个眼神都看向顾辰风,顾辰风视若无睹,只是低着头吃饭,夹菜也就夹自己面前的那几盘,绝对不把自己的眼神跟其他人对视,对于他们的谈话也丝毫不关心。
当他手里的饭碗见底之后,放下筷子擦擦嘴,顾辰风就站了起来,“我吃好了,公司里还有公事,爸、妈,我先回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三个人瞬间就变了神色,特别是温亚茹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用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望着他。
砰!
压抑了一晚上怒气的顾启苏终于忍不住了,重重的将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上,勃然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司的事情在重要,有我们一家聚在一起吃饭重要吗?亚茹时常还会来看看我们,你呢,你自己说说你多久没来了?”
顾辰风抬眸对上顾启苏,似有似无的轻笑了下,像是心酸的吐槽,又像是讥讽,他说,“你们有想看到我吗?我还是不出现的比较好。”
你们看到我时,看到的也不是你们的儿子顾辰风,而是杀死顾沐阳的凶手顾辰风。
六年了,顾辰风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流露出他的尖锐。
顾启苏的怒火烧的更旺盛了,“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都已经是一个结婚的人,怎么一点也没有长大!”
父子俩就这样隔空对视着,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火冒三丈,温亚茹想站起来当和事老,然而杨惠兹拉住了她,不让她插手顾辰风和顾启苏父子俩的战争。
顾启苏又呵斥道,“你就是这副模样,才会永远都比不上你大哥。”
顾辰风的下颚紧了紧,喉结上下滑动着,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些冲动话语,再一次的吞咽了回去。
他深深的几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变得轻缓了很多,“爸、妈,你们要求我的,我都做到的,美国通用公司的合同签了,家里的汽车工厂也跟政府签订了内购合约,你们要求我结婚,我也结了。除了这些外,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还想让我做什么?可以一次性说出来嘛?”
还是需要那他的命,一命换一命的还给顾沐阳?
顾辰风的这一番话不仅说的自己心口一紧,也说的顾启苏神色微变,脸上的怒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剩下紧张。
气氛一时间重新陷入了沉默中。
杨惠兹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辰风,爸妈对你也就剩下最后一个要求了,你跟亚茹结婚的时候,可是说好要生一个孩子过继给沐阳的。”
换言之,就是说她孩子还没生,说完,杨惠兹还暗暗的拍了拍温亚茹的手背。
孩子这两个字将顾辰风钉在了原地,连夫妻关系都没有发生过的两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亚茹,扶我回房休息。”虽然没有听到顾辰风的回答,但是杨惠兹也没强求,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温亚茹小心的撑着她的手臂,又道,“辰风也是,就算公事在重要,也没有家里人重要。这么冷的天,你们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睡吧,房间可是一直都给你们留着。”
就算顾家掌权的是顾启苏,可是有时候杨惠兹说的话比任何人都有威严。
顾辰风留宿顾家别墅的事情,也就这样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