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白炽灯光下,
攥着那苹果的中年男人望着那昏黑的后院,沉默了下,
“……再从单大仙家里出来的时候,磨得锃亮的刀已经重新脏了,我的手也脏了,浑身都脏了……”
中年男人说着话,抬起了两只手,眼神有些恍惚,
顿了顿后,手又重新放了下来,
“……不过我想,如果蕊蕊能够再活过来,能再吃一口苹果,能够长大,能够上学,能够结婚……即便是身上再脏些,我也心甘情愿……”
望着昏黑的后院,中年再次沉默下来。
廉歌也未转过视线,只是静静等待着。
堂屋里,白炽灯灯光下,愈加显得安静。
……
“……我拿到了那本秘法,那本秘法也有些脏了。我拿着它,回到了家里,拿了个张干帕子,小心把它给擦了擦后,就把它翻开了……”
中年男人站着,说着,出声后又再次停顿,
“上面写着什么?”廉歌没转过视线,语气平静地问道,
“……摊开之后,我看到了上面的字,和那单大仙说得一样,这是本手抄本。上面第一页写着的,就几句话:‘阴者复阳,违悖天理,以阳替阴,截取生机。阳化阴,阴转阳,一线生机……需以人“祭’。”
中年男人沉默了下后,回道,
“……再然后,后面几页,就记载着整个过程。”
“你按照那‘秘术’上的做了?”廉歌语气平静着,再次出声说道。
中年男人闻言,沉默了下,微微抬起头,望着那昏黑着的后院内,
“……开始的时候,没有。”
“从那‘单大仙’那回来过后,我慢慢冷静了下来……虽然我很想救我的女儿,让她能够再活过来,但是……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在看完那本秘术本后,那一晚上,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我把那本秘术,用塑料袋裹了几圈,又包了几层厚纸,把它埋在了房子后面。再然后,带着苹果,坐在蕊蕊跟前,跟她道歉……明明有办法让她活过来,我却不愿意去做……”
中年男人说着,再次停顿了下,
从那后院收回目光,低头,抬起手,看了眼手里那苹果,
“……直到快近一个月前,我又把埋在房子后面的那本秘术本,挖了出来。”
“……那天,家里的苹果有些焉了,我想着去街上买些苹果。中午到的镇上,正好我在捡苹果的时候,一个人从我面前走了过去。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样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是那个畜生,是那个打死了蕊蕊,还冲着我笑的畜生,是那个一拳一脚活生生打死蕊蕊的畜生……”
中年男人说着话,再抬起头,望向那后院,
安静着的后院里,昏黑着,似乎院墙上缝隙透过的阳光,堂屋里的白炽灯灯光,都未曾真正挥洒在后院内。
“……他本来应该在特殊学校被关押着,但却出现在了这儿。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跑出来的。
……跑出来也好,跑出来也好……”
中年男人说着,一遍遍说着,
紧接着,又再次顿了顿,
“……我买了三斤苹果,多问卖苹果的摊主要了根塑料袋,套在装苹果的袋子外面,然后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左顾右盼,然后越走越偏,我就提着那袋苹果,走在后面。
直到,天色越来越暗,周围人越来越少,他好像是有些找不着路了,脚越放越慢……”
中年男人抬起了手,咬了口苹果,再次沉默下来,一口一口,一言不发咀嚼着,
“……那时候,已经半夜了,他自己钻进了山区,那公路上,行人,车辆都没有。他停下了脚,开始往后退,好像是想往回走。
我也停下了脚,但我站在原地,没动。”
再抬起手,咬了口苹果,中年男人一口口咀嚼着,
“……等到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抬起了装着装苹果的口袋,砸在了他头上……两层口袋只坏了一层,苹果烂了。”
“……再回到家,已经快天亮,我没睡觉,把那本秘术,从院子后面挖了出来……封得很严实,那本秘术,好像还和埋下去一样……”
说完,中年男人放下了手里的苹果,重新沉默下来,那快攥出汁水的苹果,也已经快吃完,
堂屋里,再次陷入安静。
……
旁侧,
小白鼠蹲在廉歌肩上,抱着那苹果,转动着脑袋,打量着那昏暗的后院和那站在餐桌旁的中年男人,
廉歌没转过视线,微微仰头,看着那院墙上透着屋外的阳光,没多说什么。
“……从那过后,我就依照着那本秘术,一点点,一点点进行……”
许久,攥着苹果的中年男人才再次出声说道。
“你真觉得,那秘术能让你女儿复活吗?”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又转回目光,看着那后院,语气平静着,出声问道。
闻言,中年男人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下,
“……我已经杀过人了……”只是说了句之后,中年男人再次沉默下来。
“几个了?”
“四个。总共需要六个,每十二年为一轮,一轮需要一个年龄相符的人。
那畜生,正好是第二轮,那单大仙,正好是最后一轮……还差得,是第四轮,和第一轮。”
中年男人平静着说道,
“既然不够,那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廉歌也没转回头,语气平静地说道。
闻言,中年男人沉默了下,
“……在那次,遇到那畜生过后,我还是不想去伤害无辜的人,至少……我不想,蕊蕊有一个那样的父亲……第三个,是邻村的一个人,正好是第五轮。再然后……再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时间,来不及了。”
中年男人望着昏暗的后院,眼神有些恍惚出神,沉默了下后,继续说了下去,
“……村子里,大多数人,就像是先生你在村子口遇到的人一样,觉得女孩是泼出去的水,是帮别人家养的赔钱货,觉得要是只生一个女孩,就断了香火,断子绝孙了。
有些个村里的老太太,小时候自己受委屈,年轻的时候,被一胎胎逼着生男孩,等着自己老了,好像就忘了自己也是女人,就像是当初自己婆婆逼自己一样,开始逼自己儿媳妇生男孩。好像她儿媳妇不生个儿子出来,她当初受得苦就白受了……或者,她们就觉得这样是对的。
前些年,还能在孩子出生前给医生塞些钱,看还是男孩女孩的时候,村里很多个家子,一看到是女孩,就直接让打掉。
打掉不说,还对着那媳妇啊,冷言冷语,就扔在那,不闻不问,好像啊,那怀了个女孩,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娘家人把女儿嫁出来之后,也不会再管,反而觉得自己女儿没给别人生出个男孩来,让他们蒙了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