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撒进房间时,梨砂依然毫无倦意,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专心致志地学习什么。昨天晚上,当佛雷多告诉她,如果她能够将那个月桂木手镯交给他保管几天的话,那么,作为交换,他可以把自己掌握的灵文知识教授给梨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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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才能知道你并不是在骗我,佛雷多先生?”梨砂直直地凝视着佛雷多,冷冰冰地问道。

佛雷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指,虚虚地在酒桌上画了一个图形。虽然在桌子上看不出他的笔迹,但是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路线,凭借着多年对手镯上灵文的反复把玩琢磨,梨砂立刻就看出,那是一幅图案,一个人两腿分开站在那里,向右上方斜斜地张开一把小小的弓,一个横放的椭圆把人和弓严密地圈在里面。这是众多灵文符号中的一个。

看见梨砂确认了这个灵文后,佛雷多轻轻地念出几个音节:“热耶陀尔斯……”随着他的发音,梨砂惊奇地发现那个图案就象被贯注了水银一样,随着音节的变换,水银也顺着图案的笔迹流转,晶莹流离的光华毫无滞碍地沿着灵文书写的痕迹一掩而过,当佛雷多的声音停止,那个虚虚的灵文也在桌子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睹这一切的梨砂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真是太神奇了,她一直以为自从那位持有朗蝎手镯的魔法师消逝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认识这种象图画一样复杂的文字,想不到在这个偏僻小镇上居然隐藏着这么一位足以称为大师的学者。不过……

梨砂伸手在桌子上写下几个灵文,满怀希望地看着佛雷多。这是她从繁多的灵文中顺手挑出来的,只有佛雷多能认识并顺利地朗诵这些灵文,梨砂才能真正地相信这个忽尔沉静忽而热情的图书馆副馆长确实具有辩识灵文的能力。

佛雷多当然很明白梨砂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就读,而是按照梨砂在桌上的浅浅笔迹又用手指重新书写了一遍。一个个音节随着他嘴唇的蠕动轻轻地跳出来,那些被他书写的灵文又一次绽现出神秘的银色光华,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静悄悄地从桌子上消逝。但是梨砂书写的灵文却纹丝未动,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只有自己书写的灵文被自己诵读时,才会有如此的变化。”佛雷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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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耶陀尔斯……”没有动静,那个椭圆形图画毫无反应。

“热耶尔陀尔斯,……”还是毫无反应,椭圆中那个持弓的小人似乎在嘲笑梨砂的愚蠢。

昨天晚上跟随佛雷多来到图书馆,佛雷多在书房中的一张羊皮纸上写下二三十个灵文符号,细细地教梨砂读了好几遍,然后说道:“灵文的读音非常繁复。这种文字有词根、前缀、后缀以后图纹,每一种组合就会产生一种新的发音方法。所以我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你,这是灵文的个词根,你拿去仔细地背诵。等你把它们都记得清楚无误了,我再教你新的。”然后就把她引领到这间宽敞的客房。“你可以住在这里,吃饭的时候会有人来通知你的。当然,要是你愿意,你可以在图书馆里找你想看的书,或者去镇上逛逛,韦莱特里是个不错的地方,多呆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它的动人之处。”

“热耶尔陀斯!”再一次念出那几个拗口的音节,灵文依然毫无反应,梨砂觉得有些气馁。这个文字就是昨天晚上佛雷多在酒馆里念的那个,可是自己无论怎么念,就是不能象他那样使灵文神奇地闪光。她挽起窗纱打开百叶窗,站在窗口前定定地望着从山坳中升起的一轮红日,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佛雷多轻轻蠕动的嘴唇、平静的目光、脸上那种澹泊悠远的神气……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在空中写出那个灵文。

“热尔耶陀尔斯。”梨砂清晰地吐出那几个音符。

透明的空气突然出现一团扭曲,她刚才写下的文字宛如实体般浮现在空中,水银样清澈晶莹的银光瞬间注满灵文的笔画,随着一个个音符在她舌尖上跳动,横放的椭圆,那个小人,还有那把饱满的小弓,渐次闪耀着灼灼的银白色光华,直至它们又象出现时一样,慢慢地、一段段地隐没在空气中。

原来是这样啊!梨砂猛然闭上了眼睛,内心的欢喜无以描述。她生怕这侥幸得到的成功会在下一刻消失,于是又轻轻地念了一遍,一面念,一面用心地去体会念诵时那种心如止水安静清幽的感觉。这次是她刚才书写在百叶窗上的那个图形,它忽闪着凌空飘现,然后静静地消逝。

“热尔耶陀尔斯,热尔耶陀尔斯,热尔耶陀尔斯……”伴随着梨砂反复的诵读,她在深夜中写下的无数图形逐次在房间中现身,书桌上、床单上、半空中,到处都是灼灼闪光的符号,它们就象一群欢快的魔法精灵,带着无声的浅吟低唱,在仍有几分昏暗的房间中追逐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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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吃午饭的时候,梨砂已经完全掌握了佛雷多教给她的那二十七个灵文字母,现在即使是念诵这些简单的字符,它们也同样会随着梨砂的发音而感应,梨砂甚至还发现,如果她的音节有变化的话,这些精灵般的小家伙也会顽皮地和她做做游戏,比如久久没有动静,然后突然银光闪烁,或者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念出声,仅仅是停留在脑海中时,就开始它们可爱的动作。

吃饭时那位图书馆的管理者——葛休特先生,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告诉她,佛雷多男爵这几天一直都会呆在他的书房中,如果梨砂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去那里找他。现在梨砂已经知道,为什么这个小镇上的人提到这位佛雷多先生时,语气都是那么的恭敬和尊重,他那渊博得近乎浩瀚的知识和澹然儒雅的气质确实使他配得上这份荣耀。

佛雷多的书房就在图书馆主楼的最高一层,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一壁是高大的书架,另外一壁是两幅镶嵌在高贵紫檀木画框中的油画,都是风格质朴的田园景物风光,虽然不是出自名家的手笔,但是笔调中总是透出一股淡淡的忧愁。对于油画这种号称高雅的艺术品,梨砂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作为一个佣兵和冒险者,她实在没有时间去培养自己对这些东西的爱好,然而那幅描绘一盆端端放置在百叶窗前的葡萄的油画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几抹夕阳的余辉从窗外的树丛中撒落进来,一挂饱满的葡萄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剔透的紫色光芒,盛放葡萄的白色陶盘边沿有几丝不易察觉的裂痕,旁边的桌布上放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剪刀……

昨天晚上梨砂曾经来过这里,不过那时的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些迷人的灵文上,现在在明亮的光线中再看这幅图,她突然感受到画家那浓郁得不可化解的哀愁,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哀思,是对某样事物明知它要逝去而又企图能够将它保留至永远的希冀,是一种面对美丽即将消逝时的无奈……梨砂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中盈满了泪水。

画的右下角用水蓝色签着几个美丽飘逸的花体字母:露丝·阿莱切尔维斯。

梨砂抬起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地问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就是这个露丝·阿莱切尔维斯?”

佛雷多就站在她的身边,梨砂这么快就来找他很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那些复杂的灵文词根会纠缠她至少三天的时间,更使他没有料想到的是,女枪兵似乎无视他的存在,直直地走到那幅《葡萄》前,象一尊雕塑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失魂落魄地盯着那幅画。他眨眨眼睛,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他还是没有去打搅这个举止奇异的女枪兵。很多人夸赞过这幅画,他们从画家的取景、调色以至光线及明暗的处理等各种角度证明,这的确是一幅很不错的油画,值得收藏,但是象梨砂这样若无旁人地怔怔观赏的客人却从来不曾有过。而且,他分明看见女枪兵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听见梨砂的问题,佛雷多才从目瞪口呆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支吾了好几声,他才勉强平抑住翻滚的心神回答道:“是我的妻子,露丝·阿莱切尔维斯。”

梨砂嗯了一声,毫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摩画中那一挂暗紫色的葡萄,那用色彩的明暗对比出的无形的阳光,还有那把灵巧的小小剪刀,良久才说道:“能让我见见您的妻子吗,佛雷多先生?”

“……露丝,她六年前就去世了……”

梨砂惊愕地转头望着佛雷多,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幅油画中传达了那么多的哀愁、无奈和忧伤,为什么佛雷多苍白的面容和阴郁的眼神里总是有着几丝茫然。“对不起,佛雷多先生,真的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的,”梨砂仓皇地说道,她忽然觉得自己就象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安慰眼前这个男人。

佛雷多嘴角抽动了两下,算是一抹笑容,不过梨砂从他的眼神看见的,全部是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无尽悲伤。“给我说说她好么,佛雷多先生?”也许回忆美好的过去,能够使人暂时忘却现实的残酷吧,过去的几年中,她一直就是这样做的。

“……我的家庭和露丝的家庭是世交,都是渐渐没落的贵族,”佛雷多和梨砂隔着窗前的茶几对坐着,一人捧着一杯浓浓的香茶。“我和露丝结婚时,我才十八岁,那时我已经是外交大臣戈德华特公爵的私人秘书,……露丝温柔体贴,既有贵族世家的礼仪风范,又懂得勤俭持家。她酷爱绘画,曾经在大画师勒冈先生的指导下学习了三年的油画技巧,她的作品甚至被很多人收藏。我那时事业也是一帆风顺,因为我的勤奋和努力,戈德华特公爵已经将我举荐给国王陛下,作为波西提王国驻佛继拿外交官的第一人选……刚刚结婚的那几年我们的生活是如此的美满幸福,以至于当灾难降临时我们简直无法接受。结婚后的第四年,露丝的身体渐渐消瘦,而且她还说自己经常感觉到胸痛乏力,并且,她还经常咳嗽……”佛雷多的脸色黯淡下去。

宫廷御医告诉佛雷多,露丝患的是一种非常棘手的烈性传染病,只能用药物暂时抑制住疾病的发作,这样的病到底能不能痊愈,完全要看病人的体质,所以他劝诫佛雷多把妻子带到幽静的乡下去静养。于是,佛雷多放弃了他优厚的薪金和通达的前程,通过戈德华特公爵的关系,为自己谋到韦莱特里镇鲁曼妥斯皇家图书馆这份闲差,和妻子一起来到这个偏僻清净的小镇。露丝的病在这里并没有太大的起色,不过这里美丽如画的自然风光、憨然淳朴的居民以及体贴入微的丈夫还是使她那纤弱的身体度过了美好的三年时光。六年前的春季,她的身体突然开始恶化,在撑过夏季和秋季后,露丝终于还是抛下他,独自一人奔赴天国……

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妻子就喜欢坐在这里,通过敞开的百叶窗无比留恋地看着外面的世界,静静地一坐就是一天。他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露丝用白色手帕掩着嘴唇,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种空洞洞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就象她的肺部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巨大的黑洞。每当这个时候,妻子总是避免和他的目光接触。那段时间,他经常看见妻子的枕头上有大片大片被泪水浸湿的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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