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朱翊钧去了慈宁宫,陈太后笑说,哀家只有一点不舒服,皇后听说了就非要回来看哀家,因为没带着荣昌,挂念她又匆匆去瀛台了。

朱翊钧从慈安宫出来,对内侍监说,“去问问,娘娘今天回宫还去了哪?”

朱翊钧坐在乾清宫等候回报,张成给他端了茶,朱翊钧看他,“皇后回宫你不知道?”

“奴才知道的时候,娘娘已经出宫去往瀛台了。”张成苦着脸说。

“你现在是大太监,手里事多了。”朱翊钧看着他说。皇后从瀛台回宫一次,竟然没有人报到他跟前来,竟然懈怠皇后至此。

张成噗通一下跪了,“奴才如今的一食一得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要真按奴才的心意来,奴才还真就只想着能在陛下身前伺候,端茶倒水。”

“行,以后你就在朕面前随身伺候,旁的不用你去。”朱翊钧说。

张成忙谢恩。退到一边后实际是有些心疼的,内监没了下面那根,在权和钱上的贪比正常男人更多。做到陛下身边的大太监,要说对权势没有想法那是假的,尤其现在陛下又不怎么上朝,阁臣要通过太监往陛下跟前诉说更多信息。

冯保去了南京,张成就显出来了,还有个陈矩,但是陈矩和他客气友善,相处的挺好。张成觉得自己是有些飘了,当初可就是做了陛下和娘娘之前的牵线桥,才显出独特来,他一直都知道,要想在乾清宫常青不倒,就得必须在陛下面前做足了功课,陛下从前对冯保是言听计从,为何后来说去南京就去南京了,就因为后来冯保找了一群小太监陪陛下玩,他自个去前朝呼风唤雨去了,这人不在眼前站着,时间久了,情分就淡了。

张成看着冯保还说要学习他的前车之鉴,但一到自己掌握到权势的边,就飘飘然了,张成现在被陛下点了只近身照顾,张成想,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警钟,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再好好在陛下面前卖乖。

只要陛下还用他,总有一天他还能到前朝上去。

陈矩进来禀告,说娘娘今日去了慈宁宫慈安宫两宫后,就去了坤宁宫,见了教坊司两个教头,娘娘不满意原教头的敷衍,就让随行的副教头替了他的位置。

“教坊司?”朱翊钧说,“对了,娘娘从前喜欢叫歌舞,如今还叫吗?”

“许久不曾叫了。”陈矩说。

“那是该罚。”朱翊钧说,“怎么能怠慢了皇后呢。”

“只夺了职位太过轻巧,罚他抄没家财,流放三千里。”朱翊钧说。

陈矩记下。

朱翊钧看时辰,今天也就没再去后宫,只是在乾清宫一个人休息了,一觉醒来后,他对张成说,“你说皇后是不是生气了?”

“娘娘生什么气?”张成说,“娘娘大度的很,轻易不曾动气。”

“朕觉得有些不对劲。”朱翊钧说,“坤宁宫不是留了宫人在宫里,叫过来,朕问问。”

芳若没头没脑的被宣入乾清宫,等看到陈矩在殿外给她使个个无事的眼神,她才心中大定,去里头面圣。

“昨日皇后回宫,面色如何?”朱翊钧问。

“娘娘面色如同往常一般。”芳若回道。

“皇后叫来教坊司的人是为何?”朱翊钧问。

“娘娘在瀛台叫舞乐解闷,结果只去了烟萝姑娘一人,回宫后知道教坊司的人就在宫里,就叫过去询问了一二。”芳若说。

“皇后生气了。”朱翊钧说,这句话他没有再有疑问,而是确定。

“娘娘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芳若说。

“她肯定生气了。”朱翊钧说,“行了,你先下去吧。”

“来人,去瀛台。”朱翊钧说。

王容与今早起来有些头疼,心里一股郁气,发不出,散不掉,梗在胸口,饭也吃不香,茶也喝不出甜来。她近来喜欢让宫人用冷水和蜂蜜泡茶,放进井里接用井水的清凉镇着,等到白日起来喝,滤掉茶叶,甜香入口。

与日头正盛时来一盏,清凉爽快。

不过无病替她看着,一天最多只能喝一壶,“这大夫都说了,生冷的东西要少吃才对身体好。”

王容与倚在榻上看着湖面发呆,荣昌知她今天心情不好,并没凑前来缠人,她自有她玩的。

陛下匆匆来了瀛台,众人齐齐准备迎驾,王容与听闻他来,更觉心里烦闷,就地一躺,用薄被覆面,“就说我起不来,迎不了驾。”

朱翊钧上来就见到她这副光景,挥退左右,坐到榻沿,去扯她的被子笑道,“朕就知道梓童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气?”王容与护着被子不让他扯,在被子下面嗡嗡的说道。

“朕也不知道,教坊司那起子人,在朕面前讨好卖乖,竟然连娘娘那每日的歌舞小戏都停了。”朱翊钧哄道,“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个雅致人呢?每日必要欣赏小曲的。”

“你莫生气了,朕把那人流放三千里。”朱翊钧还不知道王容与先已经说要流放他,导致官员先后听到皇后,陛下的指令,两相加,直接判了流放六千里,这六千里以外哪里还有人,教头一家愁云惨雾,这不就是必死了么。

不过倒是让教坊司一众人都歇了再往陛下跟前送女人的念头。没看见,陛下前头高兴,后头皇后不高兴了说起流放也是不留情面。

还指望着陛下念着举荐有功还会保他不成,也不是个光彩事。

御史本来都准备了折子要参这教坊司私下买人的事,但是宫里罚的这么及时又罚的这么重,折子就有些送不出去了,旁人劝他,“幸好娘娘还是个明白人,这既然罚了,以后就没有这样的事,你这折子不若等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时再送上去也不迟。”

朱翊钧这好好的勤政皇帝一晃眼就变成不上朝皇帝了,朝臣经过最初的惴惴不安,如今也是该如何如何,并不当回事,政务依旧是有条有理,陛下只是不上朝,又不是不处理政务,阁臣每次进宫,也要到午后才出宫,陛下的指令也是一个不落往下放。

少见陛下还落得轻松。人人都羡慕京官,京官是那么好当的吗?每日早朝就是苦不堪言。现在轮流着抽签上朝,乐的轻松。

再则别的陛下有钱没钱都要修宫殿,陛下在张居正说时提了几次修宫殿被驳回了,之后也未曾再说,如今没人驳他了,他也不说修宫殿,要把内城的地换了,这工匠敲敲打打的,内城住的非富即贵,内眷还有些说陛下瞎折腾的。

等到这石板路面一铺成,好处立竿见影,这之前还推三阻四说人让先修别地方路的人,这会又都指挥着自家老爷去工部坐坐,一定要工部先修自家门口的路。

民间可不管陛下上不上朝,只觉得陛下心寄百姓,是个好皇帝。

至于陛下在后宫厮磨,这也正常,后宫佳丽三千,为皇家广施雨露,也是陛下的责任不是,错就错在教坊司不能私自买人送进宫,陛下要充盈后宫,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广择秀女。

有人就一拍脑袋,准备上折,请陛下进行选秀,广采秀女以充后宫。

“朕还和教坊司说了,以后在朕面前表演过的歌舞,必要也去娘娘面前表演一次,这样朕和梓童,虽不在一块,但也看了一样的东西,岂不美哉。”这边朱翊钧没有看到折子,还在哄着王容与。

王容与掀开被子坐起,瞪着朱翊钧,“陛下竟然以为我是在为这个生气?”太过惊讶荒唐以至于尾音都压不住上翘。

“不是为了这个?难道还有其他失礼之处?”朱翊钧皱眉说,“教坊司实在太不像话了。”

“陛下。”王容与加重音量,不像话的人是你才是,一个女子为你受无妄之灾死了,你竟毫不在意。

“陛下可曾记得,几日前,你留下一个教坊司的舞女在宫中?”王容与见他仿佛真的不知就提示他说。

“好像有这么回事。”朱翊钧想了一下模糊的说道,“朕瞧着喜欢就留下了。”

“那陛下喜欢她,就不知道她当天就被一团藕粉噎死了吗?”王容与问。

“那就是她没有福气罢。”朱翊钧道,然后见王容与又不说话了,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肩头起伏,显然气的紧。

朱翊钧再仔细想了一下,被藕粉噎死这样可能有多少。再加上教坊司舞女这样敏感的身份,他也不是个笨人,自然想到其中关窍,他上前搂着王容与的肩膀,“可是被母妃这样的雷霆手段吓到了?”

王容与气的一抖肩,对朱翊钧说,“陛下以为,是我见别人处理人会吓着,还是自己动手去处理人会吓着?”

“你不是这样的人。”朱翊钧说。“朕还不信你吗?”

“可是陛下再如此,我就只能变成这样的人了。”王容与说,“历朝历代也不乏皇帝喜欢去临幸女支女,陛下也要让我变的如此难堪吗?”

王容与气的颤抖,朱翊钧握着她的肩膀,“不至于此。”

“只是教坊司的舞女,怎么能扯上女支女呢?”

“我相信教坊司不敢把不干净的女人献给陛下,但是教坊司先前在坊间是个什么名声陛下不知道,别人知道。便就不是女支,都是罪臣之后,陛下临幸她们就有脸吗?”

“后宫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怎么样我都不管。若是觉得后宫满足不了陛下,就采选好了。”王容与说,“可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恐怕之后手上染血的人就是我了。”

“陛下知我胆小,多来几次,先把自己吓死了,就一了百了。”

“如何说这样的气话。”朱翊钧说,“日后,日后朕不会如此了。你信朕。”

“我之前也信陛下有分寸。”王容与硬邦邦的说。

“朕当时喝了酒没想多么多。”朱翊钧解释道。

“陛下有一次没想那么多,就有下一次。”

“渐渐的就会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事。”

“陛下今天能听我的,下次能听吗?以后都能听吗?”王容与逼问。

“听听听,朕哪次没听你的。”朱翊钧说。

“是敷衍的听,还是认真的听?”王容与说,“陛下不要诓我,陛下就是不听我的,我也不能怎么样。”

“认真的听。”朱翊钧承诺说,“这事是朕疏忽了。”

“没有下次了。”

两人算是说好了,王容与也没留朱翊钧在自己这里睡,赶他去了宜妃那,晚上安置,躺在床上,看着天边的月亮。

那年怀着荣昌和陛下在此,夫妻间只有二人,坦诚热烈,再想起如今,竟感觉已经觉得过了好久。

王容与怔怔看着外面的月亮,眼里的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套,一切都无声无息,连主人都不曾知道。

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一百六十四章

此时此刻,瀛台,还有一个看着月亮不曾入睡的人。

那就是朱翊钧。

虽然去了宜妃处,他也只是略坐坐,还是回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虽然有人打理,但是久未住人,看着还是冷冷清清。

从二楼看过去,可以望见王容与的蓬莱阁,此刻卧室方向也是黑漆漆的,王容与不喜欢睡觉点灯。

朱翊钧低头苦笑,他从未见过王容与今天这样,这样的外放强势,这样的咄咄逼人,这样的无礼不敬,这样的,色厉内荏。她是多害怕自己已经无法说服他?

他什么时候,让梓童,怕他如斯。

如果他当时因为王容与的应对勃然大怒而抽身离去,恐怕他和皇后,再也回不到从前夫妻想得的情形。

他幸运能感知到她的不开心,他也庆幸能体会到她生气表现下无法自抑的惶恐,她怕他变成一个昏君,而她丝毫没有办法。但他又为能感知到这些觉得心疼。

王容与从来都是淡然讲究方法了,她晶亮的眼睛看着他,总能让他如她的意。

朱翊钧叹气,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天边上,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朱翊钧也想起那年和王容与在此地,荣昌在母后肚子里,两人闲散度日,上午散了朝,他就急着回去,想知道王容与今天又准备了什么特殊的菜色给他。

有的时候没有什么新鲜菜色了,王容与就会笑吟吟的看着他,让他猜今天哪个菜是她亲手做的。有时候猜不中他就会望向四下,就有宫人会给他提示。

吃了饭会一起休息,一起改王容与那初学画画的笔触,下午的时候或去钓鱼,或是各种消遣,即使只有两个人在这瀛台,日日朝夕相对,但一点都不觉得无聊空虚。

朱翊钧想到过去就扬起嘴角微笑,如果他知道幸福两个字,就会知道,此时此刻他心里觉得就是幸福。

日后,还是要抽出时间来和梓童独处,朱翊钧想。

他从来不曾因为梓童身体不能侍寝而想过对她渐行渐远,但是他仿佛漏想了一条,他给王容与的亲近足以让她不会瞎想吗?

想想最近的生活,朱翊钧也承认自己有些放纵,恐怕在王容与想来,他已经和她渐行渐远。否则她如何会害怕他不听她的劝诫。

王容与劝诫从来和别人不一样,没有人会劝他一个月就上几天朝,但她会笑着说,陛下勤政爱民不体现在上朝上。朱翊钧心里,王容与与他是一边的人,全世界只站在他这边的人。

这份亲近和特殊,朱翊钧想要好好保护他。

第二日,王容与带着荣昌来给朱翊钧请安,两人照个对眼,仿佛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荣昌见了父皇,好一阵腻歪,朱翊钧抱着她说,“父皇今天不回宫,明天不回宫,后天也不回宫。”

“陛下在瀛台陪荣昌玩上几日可好?”朱翊钧问。

荣昌搂着他的脖子笑着喊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两人同处的时候,王容与正经跪下给朱翊钧请罪,“陛下,我昨日御前失仪了。”

“起来吧。”朱翊钧笑说,“朕要和你计较失仪二字,你早就不知道该在哪了。”

王容与被说的脸通红,辩解说,“平常我也是很知礼的。”

“起来说话吧。”朱翊钧说,他咳咳两声,“最近也是朕有些放荡了。”

王容与神情奇怪的看着他,朱翊钧难为情的说,“朕觉得之前与你多有疏忽,日后还是要常常去坤宁宫坐坐,你就不会瞎想。”

“还要误解朕。”朱翊钧说。

“我胆子小,听说出了人命,就有些失态,陛下无需如此。”王容与说,“陛下也当我昨日喝了酒吧。”

“朕对你的宽容,便是整个后宫加起来都不如,为何你还如此小心,难道朕是个暴君吗?”朱翊钧苦笑问。

“是我天性使然。”王容与说,“女人都是如此。”王容与补充道。

“朕不喜你小心对朕。”朱翊钧说。

“既如此。”王容与说,“原本今日原请了寿阳和长宁来瀛台打麻将,那我今日也不让人去叫她们别来了。”

“打麻将?”朱翊钧说,“好啊,朕也来。”

于是帝后两人加上两个公主一起打麻将,寿阳和长宁也鲜少能和陛下亲近如此,都有些拘束放不开,朱翊钧虽然是第一次打麻将,但是寿阳和长宁如何敢糊他的,还要连连喂章。朱翊钧连赢了好几把。

“这么简单。”朱翊钧笑说,“还没有跳棋来的难度高。”

王容与推牌说,“听见没,从这盘开始,新手保护结束了,都认真点打,不然陛下还以为我们每天都为着这简单的小事而着迷。”

四人中,寿阳的牌技算是最高的,也是她先提议打麻将的,长宁是稳健派,而王容与则是不怎么会算牌,但是运气还不错。

这麻将嘛,运气和技术还有心态,让着打没意思,要打真章的才好玩,打过几盘,寿阳和长宁稍微习惯些,再加上现在王容与为他们背书,也就放松起来。

朱翊钧最后有输有赢,细算起来输的多,到王容与说时间不早了,他还有些依依不舍,“明日再来。”

“陛下不说是简单的东西了?”王容与笑问。

“消磨时间。”朱翊钧说。“里头还是有些门道。”

一道用了膳,王容与又想说让朱翊钧去宜妃那,朱翊钧说,“朕今日就宿在这。”

他说的坚定,王容与也不能说不让他在这安置,朱翊钧去洗漱时,她就有些心神不宁,她叫来无病,低声在她耳边说让她先去卧室点了安神的香,“多点些。”王容与嘱咐说。

无病握着她的手,“娘娘,别害怕。”

王容与才发现自己在抖。

“陛下不会勉强娘娘的。”无病说。

王容与点头。

僵直的和朱翊钧躺在一张床上,室内是淡淡的香,冰盆搁置在四方角落,无风自怜,“燃的什么香?”朱翊钧突然问。

“驱蚊的香。”王容与说,“这草多水深的地方,蚊虫太多。”

“嗯。”朱翊钧说。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王容与的害怕抗拒之意,和王容与并排睡着,并不靠的过分近,朱翊钧牵起王容与的手,王容与心口一跳,而朱翊钧只是牵着她的手放在胸前。

“荣昌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如此睡的。”朱翊钧闭着眼睛说。

王容与有些眼眶发热,“陛下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朱翊钧笑说。

王容与偏头去看他的脸,“陛下觉得快乐吗?”

“嗯?你问什么时候?”朱翊钧转过来看她。

“就是陛下赶着羊车在后宫里走动的时候觉得快乐吗?”王容与突然问。

“好像很快乐。”朱翊钧认真想一下说,“但好似也没有那么快乐。总之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知道如何还能让陛下快乐?”王容与低低说。

“有几个皇帝会觉得快乐,只有你才会把快乐当回事。”朱翊钧笑她。“除了天真孩童,谁会感觉到真正的快乐。”

“我希望自己快乐,我也希望陛下快乐。”王容与说。

“那你觉得快乐吗?”朱翊钧问。

“我以为自己是快乐的。”王容与说,“但是惊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个决定。”

“做错了就改。”朱翊钧说,“你可是明敏直白,实用为佳,难道还会为了舍不下面子或者其他原因而不肯改吗?”

王容与摇头,“我只是不确定,现在觉得错误的感觉是不是错误。如果改了,更后悔怎么办?”

“女人啊,不要想的太复杂,简单就能快乐。”朱翊钧说。

朱翊钧在瀛台小住了几日,刚在封十早朝的前一天回去,朝上,有人进言,陛下过了三年都不曾选秀,是时候广采秀女以充盈后宫。

“这个不急。”朱翊钧说,“后宫如今人也不在少数,让民间多行嫁娶,至于选秀,容后再议。”

朱翊钧又取消了羊车临幸的例,也不翻拍,后宫里按人头排好,每天就二十人一轮,高低位分参杂,都近前伺候,若是有兴趣就在这二十人里择一二侍寝。

二十人在陛下面前也不能都干站着啊,这下王容与关于教坊司的安排就体现出好来,有的人自己也有才艺,但是也可以请教坊司的艺师帮忙排个节目,或是指导一二,在陛下近前伺候时才好展示。

以期能有更多机会被陛下看中,留下侍寝。

朱翊钧知晓后,感叹王容与想的仔细。

张成只照顾陛下的起居,处处用心下,总觉得少了什么,一遍遍的排查,最后一拍大腿,原来他很久没有替陛下和坤宁宫之间传信了。

真是他疏忽。

陛下之前临幸后宫,可从来没有断过和坤宁宫的书信往来,虽然他当时不解,这吃个饭,听歌笑话哪里有什么好写的,但是显然那是陛下和娘娘的情感交流。

这不写小信,不就是情感交流断了?

张成想这样不行,陛下先前那样放纵,去了瀛台后,回来就又回到从前差不多,可见陛下还是听皇后娘娘的。

再说,若是陛下和娘娘不在写小信联系,他这中间的信使不就没用了?再也显不出他的特别来。

张成寻了机会,让陈矩替他掩护一二,他去了瀛台,对着王容与他说的十分老实,“娘娘许久不给陛下写小信了,陛下怪想的,又不好明说,奴才揣测一二,就大着胆来找娘娘了。”

张成陪着小心说。

“听说,陛下只让你在他近前伺候?”王容与问,“你现在可是乾清宫第一号的大太监,岂有些不是大材小用?”

“甭管几号,都是照顾陛下的人。能近前伺候,奴才还懒得去别的。”张成憨憨笑说,“前朝大人们说的那些奴才又听不懂,说给陛下听到时候总担心自己说错了。”

“陛下很是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信任,能善始善终。”王容与说。

她也不欲让张成为难,虽然一时间想不出要写什么,她就铺了纸画了一幅荣昌玩笔的图,小人儿团坐在榻上,四周铺满了纸,小手抓着笔,神情严肃的在纸上,画着黑糊糊。

张成踹着娘娘现画的画回了乾清宫,出现在陛下面前也是乐呵呵的样子。

“你是碰上什么喜事?笑的如此开心。”朱翊钧问。

“神武门那边叫奴才过去,奴才一头雾水过去,原来是娘娘新作了一幅画作,要来给陛下着人送到神武门,交由奴才,来人就自回去了。”张成说。他从怀里掏出信封递给朱翊钧。

朱翊钧有些意外,不过想到可能是自己在宫里的所作所为被梓童知道,这是别扭的示好。“皇后与这事上是格外的别扭,之前可是好长时间没给朕写信了。”朱翊钧淡笑道。他还以为她当真全然不在意。

大妇以不善妒为佳。

但王容与不妒忌,朱翊钧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就好像他在王容与心中,远没有王容与在他心中来的重要。

这如何让人心平。

朱翊钧看了小画,哈哈大笑,“瞧荣昌这写字的小模样,像模像样的。”

“怎生穿的如此简单?”朱翊钧随即皱眉说,“明日送几匹绸缎去给荣昌公主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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