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水面

九曲回廊,庭院雅然,清风习习,懿德堂内几声琴声拂过,室内一对人,相对而坐。

木梓衿看着桌上完好的琵琶,真不敢相信,宁无忧将琵琶拆了,又给装好了,而且不留丝毫痕迹。

“怎么说,这也是孙婉的遗物,不能毁坏。”他放开按住琴弦的手,从广袖之中拿出一张纸,放到她面前。

那张纸上有颜色和图案,像是一幅画。她将纸展开,果真是一幅画,画中三个人,两个女人在树下抚琴起舞,另外一个男人听琴观舞,好一幅情志优雅的图画。

画中美人如玉,男子如松,融融□□花下抚琴,两袖清风一樽浊酹。琴瑟在御,放舟欸乃。

而其中一美人怀抱琵琶,眼含秋风,含情脉脉的看着树下的男子,那树下的男子举杯清歌一曲,似是遥敬那弹琵琶的美人。两人暗生柔情,缠绵悱恻。那绵密的温情,似乎要透出画纸,飞跃出来,让人沉醉。

“这画上的人是……”她一时忘情与画中的情志,等从那精美的丹青中清醒过来时,发觉那人物的眉眼如此的熟悉。

“你看那画的落款,还有最后的印章。”清风日光中,他看她的眉眼有几分难以捉摸的动情,轻声开口提醒她。

她立刻看向画图右上方的落款,留白处寥寥几笔,交代了作图的时间人物和原因,最后的落款竟是——谢璘!

而画上的男人,就是谢璘!

看着图上谢璘的五官眉目,她勾了勾唇,心中的猜想和推测总算是有了证据。

“王爷,这幅图可太重要了。”她欣喜地说道。

“那图上的字迹对我来说也不陌生。”他于一片旖旎朦胧的光中看着她,“这是谢璘送给孙婉的画,想来孙婉很是爱惜,便将图放进了琵琶中。”

“肯定是的!”她十分肯定的说道,一巴掌将画拍在桌上,太过激动忘了自己肩上有伤,一瞬间牵扯到伤口尖锐疼痛。顿时脸色一白,整个人上半身险些栽倒在桌面上。

他快速伸手扶住了她,稍微用力将她扶正坐好,“别太过得意忘形。”他略微严厉的说道,“不到最后,都不可得意到掉以轻心。”

她按住肩膀,“是。”

他轻哼一声,起身对着门外叫了声:“红袖。”

红袖立刻出现在门口,那门框如画框般,将那盈盈少女框在其中,如一幅图景。“王爷,红袖在。”

“去请贾大夫。”宁无忧吩咐道。

原来那个专门为宁无忧看病的大夫叫做贾大夫。

“我回房了。”她将那幅画放在桌上,起身向宁无忧欠身告辞。贾大夫要来给她看肩膀,还是得回避一下宁无忧吧。好歹男女有别。

那贾大夫自然是知道她是女人的,上次给她把脉,一开口就问她月事准不准,想来就是靠把脉诊出自己是女人的。医术真是高明啊。

“不用回房。”他转身回来,示意她坐在软榻上去,“红袖会请大夫到我这里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待会儿大夫会看她的肩膀的吧,会脱衣服的吧?在他这里怎么好?

贾大夫来得很快,她坐在软榻上,等着贾大夫给她把脉。

贾大夫以为是她的风寒的又严重了,没想到她风寒还没好,又添了新伤。原本木梓衿还担心自己看伤口时宁无忧在场不方便,却不想宁无忧远远地坐在刚才的席居上,倒着茶自斟自饮,背对着自己,也不看她。

她松了口气,在红袖的帮助下褪了衣服,这才让大夫检查。

“姑娘这是剑伤。”大夫查看了伤口之后,又说道:“只是这伤口没怎么处理,怕是不好,得先清洗,再上药。”他摇摇头,“早先就对姑娘说过,姑娘身体不妥,需要调理,要尽量爱惜自己的身体。小小年纪就有了毛病,以后老了可就后悔了。”

大夫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总是唠叨些,他继续说道:“王爷以往也是,不过这两年,被老夫说了几次,就幡然醒悟了。”

木梓衿忍不住看了看宁无忧,他依旧如闲云般端坐,衣袂翩然,如坐云端,广袖轻拂,一斟一饮,悠闲自在。

大夫又留下了药,再配了一副伤药,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红袖也恭敬地退了出去,这回木梓衿没再想多留,刚想要离去,却见纳兰贺走了进来。

“王爷。”纳兰贺欠身行礼。

“查出来了吗?”宁无忧放下茶盏,抬头看着他,问道。

“没有。”纳兰贺垂头,“属下……”

“查不到就算了。”宁无忧没有多加责备,“有些江湖杀手,本就行踪难定,没有个真实身份,难以追查。”

“那到底是什么人,竟敢雇江湖杀手来杀人?”纳兰贺不解,“那些人的身手和招数,的确是江湖武功。”

“如今追查这些人没有多大的意义,目前最要紧的,是注意王府内的安危。”宁无忧说道。

“是,属下明白了。”纳兰贺点点头,又从怀中拿出一张请柬,“刚才进来时,管家给了我这个。”

宁无忧伸手接过去,打开看了看,“我知道了。”

纳兰贺施礼退了出去,木梓衿却好奇地上前,看到了请柬的内容。

“公主有请?”她微微俯身再仔细看了看请柬上的内容,“生辰?”

“嗯。”他将请柬合上,“虽然不能在行宫中半筵席,但是她依旧希望庆祝一场,改在了公主府。”

“那去吗?”她问道。

他抬头,凝睇着她,似笑非笑,“不是差一个时机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请柬,那烫金印花的图纹闪了闪金光。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王爷,好歹昭阳公主是你的妹妹,这样做不太好吧?”

“本王会为她准备一份大礼的。”他笑了笑,“你的伤如何了?”

她没想到他可以在冷厉和平静之间转换自如,愣了愣才说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回想起昨夜,那惊心动魄,她还是第一次经历,真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啊。

“等这案子结束之后,怕是会安全些。”他说看了看她,她是个养不起来的,初到王府时,清瘦矮小,穿件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的,如今给她的衣服倒是合身了,可也没见她脸色好到哪儿去。

“这两日你便留在府中好好养伤。”他起身,让侍女将琵琶等物收好,“你的手札呢?”

她拿出手札给他,他接过去,随手翻到她记录的最后一页,仔细看了看,说道:“接下来的由我来记吧。你可以回去了。”

“王爷……”她伸手要去抢,这个手札一直跟着她,从来很少离身,“还是我自己记录吧,我习惯了。”

“习惯了?”他挑眉看了看她的肩膀,“你现在能握笔吗?你现在能抬手吗?还是……”他眉宇锐利一眯,轻声道:“你觉得,本王记录不好?”

“不不,当然不是。”她猛地摇头,“王爷记录得肯定文采飞扬一针见血条理清晰字字珠玑……”

他将手札放进自己的广袖之中,她也抢不到了,对她挥挥手,说道:“所以,这手札还是暂时放在本王这里好一些。”

“是。”她行礼之后,拿着自己的药离开。

后来红袖送来的药,似乎有安眠的效果,她喝了之后很是舒畅踏实的睡了一晚上。

在王府之中休养了两天之后,昭阳公主的生辰也到了。

晴空潋滟,春风十里,柳絮似雪。

楚王殿下鲜衣怒马,出门前要打扮一番。从懿德堂出来时,玉冠束发,华衣锦服,衣袂虽不华丽,可那穿在身上的风骨清俊洒脱,既符合他的身份,也不会太过显耀让人觉得奢侈。

她立刻上前,想要走在他身后,他却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胶着似带着探究般落在她脸上。黄粉涂抹的脸色看不出真实的容颜,倒八字的眉毛显得无神耷拉,倒是那双眼睛还轻灵动人,让人看了心里舒畅。

“走吧。”他说道。

“王爷先走。”她微微欠身。

他却没走,停在原地盯着她,目光再次往她身上一掠,似能将空气冻出些冰渣子来。让她抬头看了微微打了个寒噤。

侍女走在身后,王爷走在前面,有什么不妥?她不解,依旧含着微笑,扯着嘴角,脸笑得有些僵。不明白这王爷今日怎么就那么奇怪。

“笑得真假。”他冷哼一声,收回目光,蹙眉,她刚才倒八字眉下扯着一弯僵硬的笑容,那张黄脸,真是让别人看了,恐怕不忍直视的。可他看着却觉得可气。拿那种假笑来敷衍他……

她站在身后,看他僵直着脊梁,似乎带着几分怒意地抬脚走了,也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心情不好,只想着若是在公主府找到了时机,该如何随机应变?

若是今日了解了这一桩桩的案子,怕是会掀起一阵狂澜吧?

停留在原地想了想,又赶紧追上去。王府外,车夫已经安排好了马车等候,只是去公主府宴饮祝贺,带上了贺礼,马车也不是平时出入皇宫那般豪华宽敞。

由于肩上有伤,他很体恤地让她不用走路,而是与车夫坐在一起,迎着柔软温和的春风,马车向着公主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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