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扬涛,碧波亿万顷。
中土帝国越来越近。
视线尽头西方天际下,出现了一道暗灰色的痕迹,此乃海岸线。
太乙庚金剑气飞纵疾驰,不一刻间,已飞到了陆地上空。
离开第四层深渊地狱之时,时节是八月初。
中央净土的拓锦殿距离中土帝国,一千多万里,虽有飞车天马代步,也用了数月时间。
如今已是隆冬腊月。
叶儿抱着大白鹤,躺在宽大修长的剑光上睡着了。旅程长达数月,叶儿早已精力不济,整日整日昏昏欲睡,很是困乏。
横江以太乙庚金剑气放出一道剑光,御剑飞行,一路往西。
独孤信站在横江身侧,阅览沿途风景。
往南是封魔岛,往西则是中土帝国。
此刻,横江才开口说话,道:“我曾和独孤兄约定,百年左右,必会回到师门,再去封魔岛桃林大阵里,和独孤兄一起尝一尝那百年一轮的灵桃,如今百年一轮的灵桃只怕尚未成熟,你我曾经吃过的四年一轮的灵桃,正到了成熟的时候!”
独孤信道:“有陈操之师伯在宣明山主持大事,我倒可以放下师门诸多十五。那灵桃滋味绝佳,我曾吃过不少,可惜没有亲眼见到桃林里挂满灵桃之时,却又花红如火的奇丽景象,这次一定要看一看。”
海岸线附近因为靠近大海,气温较高,故而飞雪尚未落地,就已经融化。
空中冷风嗖嗖,俄而有厚厚的雪云遮蔽天宇,全被横江脚下太乙庚金剑气破开,至于森冷寒气,烈烈北风,也被独孤信在剑气上布置了一道法阵,隔绝在外。
至于下方陆地,已渐渐的变成了千山暮雪的奇景。
此刻正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是冬日里很难得的好天气,下方雪山雪原反射阳光,很是刺眼,格外的瑰丽夺目。
“好美啊!”
叶儿不知何时已醒来,偏着头,侧身眺望下方山川河岳,赞叹万分。
宣明山一如往昔,却又有所不同。
有两位宣明山内门弟子,似以往一样,守在山门。
可如今的宣明道场山门内外,却隐隐有阵势浮动,显然宣明道场已经将护山大阵开启,不知是在防备何事。
白雪覆盖着大山,粉妆玉砌,阳光下金碧辉煌,远远可以看到,有一条弯弯曲曲,青灰色的细线,自山脚之下,一直延伸到宣明山上。那是进山的青石道路,每天都有宣明道场门人子弟扫雪。
横江早在飞近宣明山之时,就按下剑光,落到地面,沿着青石道路,拾级而上。
仙门中人,脚程极快,抬步一踏,便越过了数十个台阶。
叶儿骑着白鹤,跟在后头。
三人在山门之处稍稍停留,与守卫山门的同门师兄弟见了礼,进了山门,安排叶儿住在外院,旋即登山而上,过了宣明道场山腰处的内门牌坊大门,便各自回去。离去之前,独孤信与横江相约,正午时分,再去宣明高塔汇合。
横江领着回到宣明山竹林院落之时,吴冠正在院中浆洗竹片,制造符纸。他听得院外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见是横江,便满脸欣喜站起身来,隔着篱笆院墙,高呼道:“橫师兄!”
二人说了几句话,横江进了自己那座小院。
几年没回来,院中没有长出半根杂草,家居摆设,一尘不染,横江知道这必定是她从封魔岛带回来的红衣师妹,这段时间一直替他打扫院子。
焚香、沐浴、更衣……
因赶路千万里而沾染的行色风尘,一扫而空。
横江穿着宣明道场弟子制式长袍,头戴玉冠,腰悬云纹玉佩,披着凤凰羽衣,推门而出,正要前往宣明高塔,却蓦然发现,红衣左手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食盒,右手提着一个酒坛,正站在门外。
横江愕然,“师妹既然来了,怎不敲门?”
红衣脸色微红,“师兄从深渊地狱回来,必定行色匆匆,要沐浴梳洗,我……我不好意思敲门。”
横江侧移一步,将门口让了出来,“师妹先进来,我要先去拜见陈操之师伯。”
红衣点头应了一声,进屋将酒坛食盒摆在桌上,再回过头,翘首期盼看着横江,“那我在这里等师兄回来。”
横江大步而走。
竹林深处,钱盈盈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藏在林中,倚雪而立。她得知横江和独孤信回来之后,立刻就梳妆打扮一番,往宣明竹林内门弟子院落而来,不料红衣早到,捷足先登,钱盈盈只得退而藏身竹林里。
“红衣师妹打扮得很漂亮,来的时候甚至还带了酒菜,却比我还先到。只怕红衣师妹,每日都在等着横师弟归来,这才准备得如此周全。我比不得廖师姐修为高深气宇轩昂,也比不得红衣师妹心细如发……我就连去见横师弟一面,也勇敢不起来,见红衣师妹先到,我就避而不见……”
钱盈盈目送横江远去,想起了当年在封魔岛地底,诸多魔物攻打城池之时,她和横江并肩而战的画面,继而又想起了诸多美好往事,却蓦然发现,横江自始至终,都只将她当做同门师姐,未生半点情愫。
“唉……”
钱盈盈安然轻叹,叹息声似飞雪散入竹林,又被寒风吹走。
宣明山上下素白一片,高塔巍峨。
横江与独孤信回来的消息,早已被门中弟子,禀告给陈操之。
二人来到宣明高塔,塔下大门处已有人等待。
“横师兄!”
那人手中端着一柄玉尺,高呼一声,很是亲切。
横江微笑回应:“顾师弟今日缘何在此地?”
此人乃是顾惜风,与横江同一年拜入宣明道场,后来在封魔岛里,顾惜风曾遇到了顾家另一个子弟,二人为了惜风之名,有过一阵争端。再到后来,东方未明为送横江一个人情,直接将那东观道场弟子杀了。顾惜风师弟得知此事以后,对横江更是敬重,如今再度相见,自然是满脸笑容。
顾惜风答道:“师尊自深渊地狱回来之后,收我为徒,自那一日起,我就侍奉在师尊左右。”
横江问道:“你拜的可是陈操之师伯?”
顾惜风将手中玉尺朝门中指了指,伸手一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正是。师尊知晓二位师兄回来之后,就令我等在此处,领二位师兄上去。橫师兄,独孤师兄,请随去见师尊。”
宣明高塔有数十层楼。
陈操之在第七层。
顾惜风领二人至此,便下了楼。
“坐。”
陈操之朝桌边指了指,又指了指摆在墙角的一只水晶鱼缸,道:“阿信你厨艺不错,我自深渊地狱里,带来了一缸新罗咸鱼,你且拿三尾,去隔壁厨房,将之做成生鱼片,我们一起尝尝。”
独孤信点点头,自水缸里拿出三尾,做鱼去了。她是陈操之看着长大的,陈操之自然也知晓独孤信的身份,加之宣明道场门风极佳,陈操之与掌门独孤明情同兄弟,自然也将独孤信当做女儿看待,招呼她下厨做菜,实属寻常。
屋中只剩横江与陈操之二人。
陈操之道:“深渊地狱之事,因仙门规矩,不可多说,我就不问了。如今你二人能安全回来,我便放心。十几年前,陆青皇师弟曾和我商议,等你从封魔岛回来之后,就由我收你为徒,让你做我门下的真传弟子。你的天赋资质虽然平庸了些,比不得旁人,可心性却极其沉稳,且敢打敢拼,又重情重义,我本来就有收你为徒的心思。当时陆青皇对我说起此事,我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当我从深渊地狱回来,听说了这些年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便断了收你为徒的心思。”
横江和陈操之师伯相处得少,最大的印象也就是拜入师门之时,在涅槃洞府里感悟道韵那一日,陈操之敲钟引发道韵的情景。
若能拜入陈操之门墙,成为这位大师伯坐下亲传弟子,横江不会拒绝。若陈操之不收他,横江也不会失望。他拜陈操之为师,算是遵从陆青皇师叔等师门长辈的意愿,既入了宣明道场之门,拜师之事实属寻常。如今拜不了陈操之为师,横江身上本有九崇之妖陆慎赠送的扬帆之法,内涵诸多九崇山道统,无需顾虑没人传授精妙的修行法统。
陈操之见横江神色淡然,赞叹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道心之坚,我宣明道场无人可及,只怕天下间也无出其右者!可惜,我陈操之却收不得你这样的弟子。”
横江神色平静,问道:“还请师伯明示。”
陈操之道:“数年之前,紫霄宫赵清雪与洪馨菡来我宣明山,又有邪魔外道的道君尾随而来,那道君本意是要抓了赵清雪,让赵清雪叛逆紫霄宫,转而拜入外道之门墙。可对方遇到你和独孤信之后,反倒将你和独孤信,排在了赵清雪前面……我修行数百年,却只有神魂境修为,如今你也是神魂境,我陈操之何德何能,如何能收你为徒?”
横江眼神一凝,道:“拜师收徒一事,弟子无任何意见,愿听从师门安排。不论弟子的修为是神魂境,还是有朝一日得道成仙,或是更上一层楼,我都是宣明道场弟子。”
陈操之笑道:“你也休要紧张,我不愿收你,不代表师门要赶你走。我这有一篇法诀,此乃我宣明道场真传妙法,你且拿去修行。不过,九崇之妖陆慎前辈曾说,他传了你扬帆之法,内涵诸多九崇山妙诀,我这篇妙法对你只怕没什么用。不过,师门前辈传你真法,算是一个授法仪式,你且收了。”
“弟子尊令!”
横江接过法诀书简,只见其上写着凤凰晒翅等字样。
陈操之点点头,又道:“授你真传妙法,你便是我宣明道场真传弟子。不过,真传一事,非同小可。我会将这消息传至中土帝国四十余道场,再召开真传授箓大会,邀请四方仙门中人,前来观礼。”
横江稍稍一凝神,觉得陈操之话中有异,问道:“师伯,中土帝国原本只有三十六大道场,如今为何突然多了几座?”
陈操之神色微变,摇摇头,叹道:“数月之前,紫霄天尊高举仙国,带着紫霄宫一脉登天而去。原本这数百万里受紫霄宫管辖的山川河岳,已无人管束,邪魔外道趁虚而入,在这几百万里山河里开宗立派,创下道场,要入主此地,意图执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