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停驻在了这一刻,桃婶一手搂着一个自己的女儿,一手搂着没有血缘却同样宝贝的托弟,哦,应该叫小嫣的女孩。幸福的笑了。
于晴轻轻的叹了口气,尘封的记忆一旦打开就难再关闭,一点一滴的碎片拼凑出发黄的颜色,让今时今日的一切显得那么的虚幻,让人恍惚不知是梦还是真。
披着灰白色的手织披肩,于晴靠着火炉边坐着。戴着翡翠戒指的手上托着一把老旧的黄绢折扇,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端详着扇面上墨色已经褪淡的字句。
刘潮从公司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雨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原本豆大的雨点变得淅淅沥沥的,好似针尖般大小,却又夹杂了雪片,车玻璃上迅速挂满了霜花,冰晶洁白的铺了厚厚的一层。
执勤的保安挽起宽大的棉袍,光着头站在雪地里给老板擦车,玻璃窗上划出整齐的痕迹,不时落上的雪花紧挨着尚未融化的冰碴子,又结成了冰凝的霜。
老远看见刘潮往这边走,夸张的挥舞着手臂卖力的干着,脑门油光锃亮的透着滋润,肥硕的肚子抵着保时捷的车头,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刘潮对这一切却丝毫不理会,几步迈到车门前,动作利索的起步打火,一溜烟驶向了公路,身后保安手里拿着抹布目送着老板离开,点头哈腰的冲着越行越远的车尾不住的摆手。
陈妈坐在小姐房门外正在打瞌睡,一直以来,小姐的睡眠都不是太好,这几日更是常常被梦魇吓得惊叫着醒来,安神的药吃了一些,可好像并不太管用。她不得不每晚坐在房门外陪着,生怕小姐需要的时候不能及时赶到。
陈妈陪着聂小姐已经三十多年了,从刚刚成立聂氏集团的时候就陪在小姐身边了,这么多年来照顾陪伴她都已经成了习惯。少爷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来过夜了,雨雪交加的夜晚,空荡荡的庭院愈发显得寂寥了。
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变得小了许多,陈妈轻轻的打开窗子,雨后的清新空气对小姐的睡眠是好的,她微微的打开一道缝,稍微换换空气赶紧就闭上了,天气冷,夜晚更是露水重,寒气要是侵袭到小姐那就糟了。
“噔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传来。
陈妈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迎面上来的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衣,脸上满是冷冽的神情。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陈妈很是意外,这么晚了,少爷怎么冒着雨雪赶回来了啊。伸手接过刘潮脱下来的外衣,略微被打湿了一点,陈妈用力的抖动几下,抱在怀里。
“我妈怎么样?”刘潮急急的问。唐少秋下午打电话说老妈让他送几种安神的药到家里,看来老妈的身体还是受到了影响,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硬朗。
陈妈见刘潮一脸紧张,赶紧宽慰他,“不碍事的,小姐只是睡的不太稳,这几天服了些安神的丸药,已经好多了!”拉着刘潮替他宽心,说完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少爷放宽心,有陈妈我看着呢!”
刘潮轻轻的搂了一下陈妈的肩头,忧虑的脸上拉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他是陈妈从小看大的,老妈忙的时候常常是陈妈带着他,从感情上说,陈妈就像是他的奶妈一样,他也从未将陈妈当成外人。
“我陪着她坐会儿,您先去休息吧!”刘潮轻轻的捏了捏陈妈的手背,原本宽大厚实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干枯,鬓角处几缕霜染的银丝刺得刘潮一阵心酸。
是啊,陈妈老了,老妈也老了。
轻轻的推开房门,老妈安静的躺着,脸色还好只是紧闭是双眸不时的抖动一下,似乎梦里的她并不轻松。刘潮走过去托起老妈的握紧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手指却被掌心紧紧的攥住,刘潮索性拉着老妈的手坐在她身边,掠起一缕掉落的灰白发丝,仔细端详着老妈的脸。
细腻光洁的额头满是皱纹,额角饱满的轮廓显出老妈特有的坚毅和果敢,微翘的鼻头微微的翕动着,低低的发出熟睡的鼾声,嘴角向下耷拉着,愁苦满溢在年近花甲的脸上。
老妈的心思他刘潮不是不知道,拼命的对两个孩子好用意其实还是在叶寻身上,做大人的总不能先低头,一定要让晚辈先服软才符合规矩,可偏偏遇上叶寻这样的女子,对老人的所作丝毫不为所动。
你来,我不欢迎,你走,我也不挽留。
简直没有比这更为冷漠的了!不要说心高气傲的于晴了,就是他刘潮也有点觉得叶寻太过了,他甚至有些猜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麦克画廊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有的说是老板贩毒已经被抓了,有的说是老板娘藏毒让人给揭发了之后老板去定罪了,更有人说这根本就是个藏毒贩毒的销金窝!
刘潮一概都不信,他只想叶寻万事都顺顺利利的,哪怕她选择的人不是他,是猪,是狗,是任何东西也好,只要她幸福,只要孩子们幸福,他都会尊重她的选择,默默的祝福。
可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她选择的麦克是个毒枭,是个恶棍!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陷入泥潭!
几次三番的到任何叶寻可能出现的地方堵截,画廊、幼儿园、公寓门外……每一次的出现都只是一段无法言说的尴尬,留给他的永远只有倔强的背影和一言不发的冷漠。
含在嘴里的话语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原本心中一丝尚存的火花彻底的浇筑在了冰冷的血液里,没有任何意外,看不到一丁点希望。
“哼啊!”
睡梦中的于晴突然从鼻腔闷哼了一声,紧抓着儿子的手渐渐松开,刘潮伸出纤长的手指想要抚平老妈额头的皱纹,撸展了一松手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于晴的嘴张了一下,紧接着又轻轻的抿住,有儿子坐在身边,似乎睡得比平日要平稳些。
陈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吃食走了进来,刘潮放下一直轻轻托着的老妈的手,接过陈妈手里的小碗一看,是水饺!透明的水晶皮儿隐约可见内里粉白碧绿的陷儿,是三鲜虾仁的!这是刘潮从小最爱的,真是难为陈妈能一直记得。
刘潮鼻子有些酸,赶紧舀起一勺汤带着热气灌下去,鲜香的滋味一直窜到心尖上,抬头一看,陈妈正笑眯眯的看着。
陈妈不说话,微笑着冲他点点头,眼睛里似是示意他趁热赶紧吃,刘潮低头夹了一个塞进嘴里,“这味道,怎么这么像,是小时候妈妈做的那个味儿?”刘潮顿时一愣。
“这是,老妈做的?”看着陈妈含笑着头,刘潮已无需再响谁求证,舌头上的味蕾不会欺骗主人,这个味道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小时候,每到过年的时候,老妈总会亲手包饺子给他吃,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老妈已经好多年不再亲自动手,他也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个味道了,刘潮贪婪的使劲提起鼻子嗅着,这诱人的味儿让他心里暖的只想掉泪。
啊,是了,已经是小年夜了,难怪回来的路上断不了的有绚烂的烟花呼啸着爆破在漆黑的夜空。其实有好多次他都想回来和妈妈好好聊聊,可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混过去了,可妈妈的心里始终一刻都不曾松懈,不论他作何反应都只有关心和惦记。
刘潮的眼眶有些潮湿,捧着羹汤的手微微的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让泪忍住,几下将碗里的几口塞进嘴里,陈妈在旁都看在眼里,心里却莫名的感到心酸。
其实这些吃食小姐很早就准备了,每次都念叨着少爷喜欢这个,少爷中意那个,什么材料放多少,什么火候该下锅,小姐都是一丁点儿都不容许出错的,可精心准备了的东西却极少能派上用场,每次少爷回来都是匆匆来,匆匆走,有时候甚至连照个面说句话的时间都很赶,更不用说好好的坐下来吃顿饭了。
每次小姐忧心的坐着发呆的时候,陈妈总是搜肠刮肚的说什么“少爷忙啦”“公司离不开啦”“年青人肯干是好事啦”之类的话来搪塞着安慰她,可那又能怎样,心里的寂寥不是这么淡淡的几句话就能安抚的,儿子究竟是怎样的心肠,做娘的哪会不知?
陈妈看刘潮吃完没有要走的意思,轻轻的取过饭碗,端着走出房门,轻轻的带上。
风雨中一盏孤灯发出昏黄的光亮,飘摇着似远似近,却给人以温暖的力量。
窗外隐约传来雪水噼啪滴答的声音,时远时近的落在于晴的耳朵里,醒与梦只在一念之间。
白色,雪花纷飞。
也是这样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小嫣又一次走上了逃命的生涯。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独自一人行走,而是带着不足六岁的小舒。雪越下越大,积聚在泥泞里的脚步跌跌撞撞的踩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浅坑。
小嫣使劲的向上托了托,背上趴伏着的重量越来越难以承受,熟睡的小舒发出咿呀的梦呓,饥饿和疲劳已经彻底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击打的无力还击,只剩在梦里好像还能依偎在不时出现的老妈怀里,想象一下绝不可能再得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