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被沙大杏几人送回燃文城,他完成任务回家了。
他十分惦记学子们的学业,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要应考。
每年的金秋十月,仕源大陆的学子们,都要应考,特别是童子试,是求职的最低要求!当然,你也可以不参加,一般来说,像是老先生,只要他不出现品德上的问题,其教士的资格,一直沿用终身。
老先生是从后门溜进家里,嗯,特别说明,因他特别勤奋,没有时间考虑个人的事情,再加上,他又非官,且其貎不扬,仍是单身。
一百小童子,就像散养家里的野鸡,是屋顶上、房椽上、树杈上,都有他们的踪迹,更妙的是,老先生家里的厨房?滚汤锅里,几头小小猪沉浮,是毛也没挦干净的小小猪,被无良无知的小童子煮了。
“咳咳咳!”老先生阵阵咳嗽,一百小童子宛如一片轻风吹过,只半柱香的时间,学堂又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沙大杏算是开了眼界。
老先生很快收拾干净,带着几个傻仙,施施然出了学堂。
燃文城,是一座伯爵城,是仕源大陆最低层级的政权组织,它约有一百万人,其中,九成的人,是农耕“世家”,嗯,他们必须识字;一成的人?是经商、屠宰、押役、牢子,他们的要求稍高,是学童。
老先生慢吞吞地走,不是他不想快,他是心急如焚,可是,他早就是风烛残年,是早该冥府歇着的人,他,只是凭着执念,一直坚持。
沙大杏不忍,便扶着老先生,一路上?熟人们热情地招呼着,怜悯的目光扫过只剩一口气的老人,又古怪地打量着沙大杏、沙大枝、沙大花,怎么?老混蛋又骗了几个少年,谁又将他们推进火坑?
原来,老先生的一百名学生?是燃文城最最操蛋的小混蛋,是没人愿收、没人愿教的熊孩子,他们的父母,并不是盼有什么飞黄腾达的事,而是,找一个有资质的学堂,混过几年的时光,算是合法了。
一段不长的路,老先生“挪”了一个多时辰,沙大杏终于看到一片建筑群,是占地面积很广、风格古典的大气建筑,无论规模、气度,都要比相邻的伯爵府更壮观,嗯,很正常,伯爵爷是妙文宫选任的。
主建筑是一栋塔式主楼,正面的幕墙上,写着《妙文宫》!
沙大杏发愁,因为,排队的人?九成是少年,应该是“结业”的学子,他们无需资格,只要一纸证明,是证明自已是非文盲的证明。
少年们,唉,怎么说呢?差不离,是瞧不见“虎头虎脑”的少年,只是一群群染病的秧鸡,是无精打采的小老头,读书都能成这样?
老先生自去排队等候,仨傻仙混进人堆里瞧热闹,一般来说,接受考试的学子?反而没事!可怕的,是会连累先生、及家长,你瞧着。
二十余学官大人整齐端坐,是排成一溜串,是流水线作业。
一少年拿着一张纸,来到学官面前,首先是查验授业先生的资格,然后,再仔细地瞧,嗯,是瞧里面的“水分”,一般来说,不会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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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一个一个地查验,一个一个地甄别,如无意外,就来到最后一关,是很关键的一关,决生死的一关,弄不好,会逼死人的。
其实,前面的二十几位学官大人?他们是装模作样!根本不管事!
少年被一个头套罩住,一根黑线连接一面黑色的镜子上,如果,镜子亮了,哪怕只是闪了一闪,少年,就算是过关了,彻底过关了。
以后,无论他活过多少的岁月,前提是,他能长寿,一般来说,万恶、挑剔的学官们,再不会找他的麻烦,嗯,被误捉的时候,只要他能将非文盲的证明提供?或者,能记得住编号,就会澄清误会。
假如,镜子没动静,超过一柱香的时间,还是没动静?
呀,麻烦了,不是少年受罚,而是他的授业恩师、父母,会有大麻烦,是会被当街鞭责,然后,再开出罚单,除了房子、土地,其它的?是会被学官大人们抄走,哪怕是一只小鸡崽,也要捉走!
还好,黑镜子闪了几闪,虽不刺眼?但却如春天的响雷,俩夫妻喜极而泣,只有少年的先生仍然紧张,因为,还有其它的学子。
教士以上的资格复核?相对要严格得多!因为,他们除自已修行,还要收学子“糊口”,谁也怕出事,弄不好?是会牵连学官大人!
沙大杏的眼睛一缩,因为,他瞧见了“异类”,就是三位学官,他们是负责教士以上资格复核的大人物,他们是妙文宫的管事,是妙文宫的“资深”门人,然而,他们并非是羸弱的先生,而是,壮汉!
他们是纠纠壮汉,只是,他们的修行路子诡谲,不好辨别道行。
但是,有一点,是千真万确,他们是健康人,还是修行人。
仨傻仙是呆呆傻傻的傻少年,隐匿气机的能力超强,一般的人,是探不出他们的道行深浅,除非他们处于战斗状态,才有气机泄出!
一位汉子瞅了瞅老先生,看也不看桌上的文书,冷冷调侃道:
“闻求达,你自二十一岁晋升教士后,就一直是教士,到现在,你还不悟?道行精进的法门,不在书典里,不在于你教化了多少学子,算了,算了,三十多年了,你是年年要来,每一次,都还是教士!”
“闻求达教士,你烦不烦,累不累,若不是瞧在?呃,若不是你是我的授业恩师的份上,我早就革去你的教士资格!”
学官摆手,厌恶道:“是,是,是,我是最差劲的学子,是你费尽了心血引我上路,但是,闻先生,你还是歇着吧,如此执著,图啥?”
“我见你奔波辛苦,婉言提醒你升职的窍门,可是呢,你不但不感谢,反而将我轰出学馆,唉,真是伤心啊,你说你,到底图啥?”
仨傻仙顿时醒悟,并非是闻求达不够努力,不是他的资质有问题,而是,他不懂为官之道,更不醒求官的路子,他的门生瞧着可怜,还弯着弯儿引他上路,可是呢,他是一头犟驴,还把门生得罪了。
仨傻仙茫然,闻求达识字?就是为了做官!可是,有了做官的路子,他又倒着往回拽,始终不肯“上路”,可是,你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的折腾复核?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做官么?
仨学官?嘿嘿,都是闻求达启的蒙,是他开的“锋”,现在?
另俩学官叹气,止住了牢骚怪话,他们请过闻求达先生,嗯,俩学官并非忘恩之人,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登门“点拨”,算了,随他!
近十年来,仨学官大人?是提心吊胆,心惊胆战,特别是每到十月复核的日子,他们就像是坐上火坑,是十分地煎熬。
原因嘛,很简单,老先生的身体越来越差,就像随时要咽气的样子,如果,他坐到妙文宫的门前,一口气上不来?麻烦就大了!
弑师?是污名,是恶名,三学官的前程远大,自不愿老先生出事,更不愿他在妙文宫门前出事,只要出事?就会有人落井下石!
俩学官小心翼翼地,把闻求达老先生扶起来,再把椅子调好,让他能舒坦一些,然后?主官大人叹气,拿起黑罩子,手指哆嗦着,把老先生罩起来,唉,算什么事?他们随时盯着,可不能出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仨学官大气不敢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刻不敢松懈,黑镜子上出现一尊模糊的人影,然后?就没有了!
老先生还是教士,没有精进到大教士,更不可能是讲习!
仨教官慢慢地揭下黑罩子,再瞧着老先生?顿时是傻了眼!
别瞎猜!老先生没事!他是从虚月道门赶来,临行前?又喝了一些好酒,再加上心情放松的情况下,居然?睡着了!好命啊!
一学官留下候着,俩学官继续做事,只要老先生不离开妙文宫?他们的责任仍在,是片刻不敢大意,是随时准备急救,他们有准备!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老先生终于醒了,他瞅了瞅仨学官,叹气道:
“还是教士?”仨学官点头,没有说话,也不敢多劝!
老先生颤巍巍起身,失落地挪步,沙大杏不忍,过来扶住。
“你们别烦,今年是最后一次,我自已有数,若不是有执念?老师我?早就去冥府歇着了!但是,今天?怕是熬不过去了!”
仨学官默立,眼睛湿润,若不是老先生费心?他们不会有今天!
“如果你们还念着老师的好?就不用去坟头上烧香、磕头,只要再给一百个小混蛋,找一个称职的老师,我就算死了,也是开心的!”
老先生渐行渐远,身影慢慢模糊,仿佛,又有叮嘱声传来:
“我死后,是不许彼岸亭的贼秃上门,是有一个打一个,一个也甭见到,真是的,什么来世报,现世的事没理清楚,还有来世?”
仨学官苦笑,你若是闭了眼睛,哪怕是彼岸亭的人?把你抬回自家的神龛上供着,你也不会知道!现世没明白?死了更糊涂!
上了“年纪”的老人喜欢唠叨,再喝上两盅的老人?更爱唠叨!
“他们说我糊涂?我不糊涂!自我年轻的时候,嗯,是考上了教士的时候,我就发觉一个秘密,一个妙文宫的秘密,当时,我就想,不能听之任之!想要改变?就必须做妙文宫的高层,还有,做官!”
沙大杏愣住,心里悔啊,此老贼不是好人哩,明知妙文宫的道法秘密,却还将之传播于虚月道门,差一点将小仙子、小小仙子、玉树全弄没了,要知道,她们可是道门的宝贝疙瘩。
弄不好,大老祖是会翻脸的,还有,仙子老祖也会宰人的!
只不过,出门之前,大老祖有交代,可不能乱了套,先忍着。
“于是,我当时就发誓,此生之年,只要活着,就要做三件事!”
“其一,是要将资格等级提高,最后进入妙文宫的决策层!”
“其二,是要混进仕源大陆的官府,利用手里的职权,做一些事!”
“其三,是要尽心培养有资质的学生,我若是死了,再由他们接着做,可惜啊,三件事,一事无成,伤心呢!就算是我的门人,也有俩人做到了王爷的位置,哼哼,燃文城的仨学官算是混得最差,连城门也没踏出去,只是,又有何用?我费心调教的门人,反成了爪牙!”
仨傻仙对视片刻,老贼不简单,还有恒心、毅力,是做事的人。
沙大枝汲着鼻涕,好奇地打听道:“老先生,若是你死不成,又做了大官,会怎么做?收刮地皮,是强取豪夺,还是乱杀好人?”
闻求达哂笑,自嘲道:“我是先悟之人,哪会不知天命?闲聊吧,若我不死,定将妙文宫覆灭,还仕源大陆一个朗朗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