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许恒志的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母亲的做法是对的。没用的人,救他做什么呢?
她已经失去许恒志这个曾经无所不能的父亲了,不能再失去自己母亲的庇护。尽管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可是现在这样的状况……现在她还太小,她需要自己的母亲为她们维护好这最后的一点利益。
哎,她要是重生到自己死前一天该多好啊,那样她就不会失去这一切,也不用再那样憋屈地死一回了。
许宝婷低头看看自己短短的手脚,矮小的孩童躯体,叹了口气,走过去搂住哭得悲戚戚的妈妈,尽力体现出一个正常三岁孩童的体贴和关心。
谁知道阿琴却疯了一样一把推开了她,哭着骂道:“走开,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累赘,不然,我哪里用受这样的委屈!”
许宝婷顾不上自己的头磕到床角上有多痛,第一时间爬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妈妈。
把她推倒的人,脸上没有一丝的心疼和愧疚,只有满满的嫌弃和怨愤。
累赘?嫌弃?许宝婷心里一片悲凉,这是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许恒志,你这个骗子!要不是你说了会离婚娶我,我根本就不会生下你的孩子!
许宝婷,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许家的家产都争不到手,连一个名分都给我争不到,真不知道我当初要你有什么用!
上辈子妈妈和许恒志最后的争吵还在耳边,她的手指常常戳到自己头上骂的这些话也还清晰地记得。
她对自己的父母,从上辈子她不甘心地闭上眼那一刻起,就没有了任何的感情,可是。她也是她亲生的女儿啊,她既然这么不待见她,那么当初就不要生下她啊,为什么要这样把她彻头彻尾地当成一个工具!
那些被她深深埋藏刻意忽略的怨恨和不满,在这个时候全部清晰地浮现。
她为什么会睁开眼回到了自己这并不美好的童年?是不是因为她死去的那一刻,不甘心的不仅仅是没有得到美好的人生,还有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父母的爱!
她的父母。从来就没有爱过她!甚至她还是死在他们的手里!
白苏荷上辈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可是这辈子证明,人家也曾经是父母手心里的宝,现在还有个爷爷追在后面要带人家回家!许峻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他自己作死,他就是那个最幸福的人,就连她上辈子那些看不起她的同学,人家都有父母捧在手心里关爱呵护!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连最基本最平常的亲情都没有!
在许恒志眼里。她或许只是一只小猫小狗,心情好了逗一逗,心情不好了连名字都会忘记给她取。
在阿琴眼里,她更连猫狗都不如。彻底就只是一个工具,她生下她,养着她。至始至终都是为了能做许太太,能得到许家的财产。一旦不如意,她立刻就成了累赘!
许宝婷不想去想这些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的,可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
怎么能不想呢,怎么能不恨呢,就算重来又如何,就算重来她也是得不到任何爱惜的那一个!
这个平时聪明伶俐坚强懂事的小女孩,终于因为彻底明白这种种,放声大哭起来。
她平时不哭,其实也还是想要讨他们的喜欢的吧,可是现在,没人喜欢她了,她为什么不能哭,她为什么不能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随便哭?
三岁的女儿前所未有的嚎啕大哭惊动了心烦意乱的阿琴,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她这才站起来,把女儿抱进怀中细声细语地哄起来。
“宝宝乖,宝宝不哭了,都是妈妈不好!”她像任何一个深爱自己女儿的人一样温柔。
可是许宝婷根本就不再相信她的妈妈会真的从此对她真心实意,像别的母亲那样心里装着她。
阿琴抱着她走来走去地哄着,一边哄一边紧紧抱着她哭。
“宝宝,妈妈没有办法了,妈妈真的是委屈啊,妈妈辛辛苦苦半辈子,真的不想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啊,宝宝……”
这样没有没脑不像安慰不像道歉的话落在许宝婷耳朵里,她立刻就停止了哭声。
基于对自己妈妈的深刻了解,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接下来阿琴再也没说什么,很快擦干了眼泪。破天荒地耐心给她梳洗好,带她出门去玩。
蹦蹦床,摇摇车,旋转木马,小火车……她从前很想来玩,但是妈妈从不带她来的地方,她这次玩了个遍。
后来是新衣服,新鞋子,玩具,好吃的,等等等等。
好像这段时间妈妈一直跟许峻说没钱,吃饭都成问题的日子,都只是一个幻象,她其实还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女。
如果她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那么她一定会欢呼雀跃,欢呼自己的妈妈开始真的喜欢她了。
可是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死后重生,心有不甘的孤魂。
她能敏锐地感觉到妈妈这种种举动背后隐藏的深意。
她努力地对妈妈绽放笑脸,紧紧地黏着她,从心底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她努力地睁着眼睛不睡觉,死死地搂着她,甚至还哭闹了一晚上,跟她说,妈妈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试图用自己三岁孩子没有自尊的行为阻拦那可能发生的事情。
阿琴的笑脸也前所未有地柔和,她轻轻拍着她,跟她说,宝宝你胡说什么呢,快睡觉。
她努力地不睡着,可是她身体里这个可怜的灵魂还是敌不过一个孩童的躯体,到了深夜,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孩子的睡梦里都是甜美的世界。爸爸。妈妈,她是他们的小公主。
但是一觉醒来,她翻身坐起,一眼看到忽然间觉得有些空荡荡的房间,和自己手里捏着的一张纸条的时候,她的梦里世界,全部都碎了。
她已经那么努力了。可是她还是被自己的妈妈抛弃了。
许宝婷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张纸条。确定以及肯定,她的的确确被那个她称之为妈妈的女人当成垃圾一样丢掉了。
纸条不是写给她的,阿琴并没有考虑过自己三岁多的女儿能认识字这个可能性。纸条是写给许峻的。
许峻。你不要怪我,她是你的妹妹,请你照顾好她。
许宝婷眼睛酸了一下,却没有哭。她一把撕碎了这张纸条。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去尼玛的“她是你的妹妹,请你照顾好她”。你的女儿你都能抛弃,还能指望一个跟你们有仇的人能照顾你的女儿?
你自己跑了,你留的这张纸条是真的想给我找个退路还是给你自己找一点心安?去尼玛的!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相信人家会大发慈悲照顾你的女儿,我可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爱我,还有人会在意许宝婷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样把我丢下。不就是让我这个三岁的孩子自生自灭吗?
随便吧,反正我也算是彻底没人要了。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吧,只希望老天别再玩我了,如果我死了,千万被让我再重生遇上这个女人了,放我去投胎吧!
许宝婷看都没看自己身边堆着的吃的喝的,重新躺在了被窝里,拉好被子把自己盖好,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要决定自己怎么死,饿死渴死都行,只要暖暖和和地死就行了。
上辈子被那尖利的铁栅栏扎死的感觉,实在是太冷了。
许峻走出金池小区以后,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他当天下午就再次去找了白苏荷。
不是他自找没趣,而是时间不等人。
房子暂时卖不掉,他却急需和白苏荷谈判,来保住许恒志的命。
这房子他卖不掉,白苏荷总可以卖掉吧。只要她接受了他的诚意,她就可以用追回财产的名义提请变卖许恒志挂名的这套房子。关键在于她接不接受。
当他再次走到病房门口时,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他之前做好的思想准备,霎时就乱了。这一次,没有阻拦,没有不见,这么轻易就进来了。
病房里的白老爷子还在安静地沉睡着,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的一男一女正在默默对视,一眼看去宛如最完美的情侣。
听见脚步声,他们一起转过头来,默契的样子让他心里眼里一阵刺痛。
但是那个男人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跟他身边的女孩子说:“你看,来得真快,被我说中了吧?”
白苏荷的表情也没有大的波动,只是很快站起来向他走过来。
他忽然间心如擂鼓。
她会跟他说什么,她会不会原谅他?
一瞬间很多纷杂的念头闪过,他的脑子里乱极了。
“小荷……”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轰然想起,她不久前才说过,小荷这个名字是错的,我小名苏苏。
“苏苏……”他僵硬地改了口。
她没有发怒,没有指责,反而嫣然而笑。
“走吧,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说完她就往外走去,也没管他会不会跟上去。
许峻心中狂喜,她这是,愿意和他谈一谈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追了上去,没能看见身后的林海脸上,得意洋洋的微笑。
去吧,你们去好好地谈一谈,然后,到此为止吧。
白苏荷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医院的草坪旁边一个安静的走廊下面,才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对她亦步亦趋的许峻。
许峻,许峻哪。她心里忍不住叹息。
“小荷,对不起,你不要……”许峻冷不防对上白苏荷微笑的双眼,道歉的话就脱口而出。
却被白苏荷斩断话头:“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白苏荷,他还是一定会来找你的,你真的能放下吗?你确定你要一直被他这样纠缠下去?
林海在许峻走后这样跟她说的。笑得像只欠揍的狐狸却一语中的。
是啊,她不想每次都面对这个她曾经爱过,却不断给她伤害的人,都要想起曾经,不想每次看到这个人,这个人都会是千篇一律地跟她毫无用处地道歉。
所以这一次,她不躲,不逃,只想好好了结一下。
许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看着白苏荷,熟悉而陌生的女孩子,不是他心里那个温柔善良的小妹妹了。
“许峻,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之类的话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原谅你,我不能原谅的,是你的父亲。甚至,我还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为了我的父母,舍弃了我们的爱情,对不起。”
这样听起来大度宽容的言语,却让许峻心惊肉跳。
很多时候,一个人对你破口大骂,都比对你和颜悦色能让你感到安心。
人在什么时候才能这样风轻云淡,喜怒不在心呢,是在对陌生人的时候。
许峻已经明白过来,白苏荷要说的话,必然是自己不想听到。可是他有那个掌握别人言语的能力吗?
他当然没有。所以白苏荷表情冷漠地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许峻,不管从前你对我,是真心的爱过,还是只是把我当成你们家的护身符,那都是过去了,以后,我们两不相干,两不相欠。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可能接受任何的调解,也不可能原谅任何一个凶手,所以,你不用再来找我和我的爷爷。我的爱情带给我的伤心和耻辱,我都可以放过,我只希望,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到此为止吧。”
许峻没有说话,没有反驳,安安静静地听完了白苏荷这样的告别式宣言。
可是,他的心里,一个想要赞同的字都没有。
伤心和耻辱,这就是我用生命来对待的爱情带给你的最后定论吗?
你曾经说过你永远不会放弃许峻,你都忘记了吗?
许峻觉得满腹辛酸。
他活得这么累,活得这样委屈,他每次见了她都忍不住心怀希望,心怀愧疚,她就只想着到此为止吗?
凭什么啊?她怎么能这样对他?怎么能!
许峻不说话,白苏荷也不非要一个回答,她和许峻错身而过,就要走开。
却忽然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紧紧地钳住了胳膊。
她转过头,身后的人怒不可遏。
“白苏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说的没有错,我没有对不起你,我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