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我的下一个目的地都要往肃州城东去了。
掰手指数一数——那边有我不知所踪的师兄,那边更有好吃的点心店,那边也是大少爷要去的地方!
这会儿是去往城东的好时机,只要在日落前,城里走动,打听消息都很方便。
入夜之后,就算能到城东的地界,我也不好意思敲开人家的门,没准门后还有大狗守着呢。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安全第一啊!
跟同桌的老先生寒暄几句,顺带打听了最近在城中议论的一些消息后,我付了面钱,起身告辞。
依照老先生的说法,城东地界只要沿着我现在所在的长街一直走。
走到第三个路口再往东北方向的街道走,然后看到一座石桥,下去拐个弯就能看到。
那边的宅子多是大户人家的,跟城里普通人家的住宅完全不一样。
就算没人指点我,我也能看到高墙圈起来的深院,一望便知道。
沿着街道继续5∽往前走,按照老先生谈话时候替我指点的方向,缓缓地往城东去。
肃州城自然不比小镇只有那么几条街。
我在城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先前吃面匆忙也没顾得上问店家要一碗水喝,这会儿走在街上,口渴的很。
视线望街边一瞥,瞧见那边有个茶摊。
茶楼是不用肖想了。囊中羞涩!
搁在昔日岐北城,一壶好茶加上茶点的价格都不便宜,但是茶摊。来碗粗茶还是在我能支付的范围内的。
我没有犹豫,走到茶摊边就跟卖茶的大娘要了一碗茶水。
茶摊大娘说是本地产的高山茶。
我刚接过大娘递给我的粗瓷碗,冷不防身后冲上来两个人,好快的脚步!
他们一下子从后面挤上来的,险些没将端着茶碗的我撞了个趔趄。
手上的茶水略微洒了点在地上,我定了定神,不理会那两个不晓得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冒失鬼。走到一旁喝茶。
听到他们跟茶摊的大娘说话,我不禁转过头看了一眼。
看清楚那两个人大约年纪都在十七八岁的样子,身量一高一矮的。看身上的打扮倒像是哪一个富贵人家底下做事的。
俩人急吼吼要了两碗茶,也站在一旁说起话来。
样子有些鬼祟,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通常这样的人总是会很快引起我的注意。这一次也不例外。
视线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我转过头,装着悠闲的样子喝茶眺望远处的街景。
这样的街边茶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行人经过喝茶,匆匆忙忙的,不过停留片刻。
谁都不会在意身边那些同样形色匆忙的人。
起初是好奇,接着两个人的对话立刻吸引住我全部的注意力!
”宇文家的少爷听说快到肃州了,底下人都在忙着准备,今儿都拉了一车的东西去他家城东的宅子呢。“
矮个子年轻人凑近身旁那位小声道。
”咱们老大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他一脸不解的样子,语气中带了一丝忧虑。看向高个子年轻人的眼神更是不安,“会不会是走漏了消息,出事了?”
矮个子语气带着点纳闷道:“我上回见到咱们老大,算算都快七八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听你们几个念叨了那么多回,宇文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高个子的那位明显比他的同伴要镇定些:”你别听那些人扯,听风就是雨的,咱们老大一定是在路上耽误了,胡扯的话你也信。“
”可你今早上不是这么说的。“矮个子诧异看向同伴道。
”我那是随意敷衍他们的话,”高个子的年轻人含糊道。
他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道,“那几个人嘴皮子痒,没事总喜欢议论,有时候还在那边瞎猜。“
他语调平静:”其实......老大临走前交待过,办完事情自会回来的。“
矮个子眼睛睁大道:“此话当真?”
“好笑,我骗你做什么?”
矮个子望着同伴,脸上浮现半信半疑的表情,他小声问:“那......你还没回答我呢,宇文家那位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我跟你说啊——总之就是不得了的人物,“高个子用告诫的眼神看了一眼同伴,沉声道,”他家在西兰南边儿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时半会儿的......我跟你说不清。”
高个子说到这里,更是压低了声音道:“实话跟你说,他家跟王师,还有北地听说都有牵扯,否则怎么会惹出这种事......”
“啊!”矮个子的年轻人失声叫起来,肩膀被同伴用力一拍,他马上紧张地掩住了嘴,左顾右盼。
来往行人依旧匆忙,多余的打量都没有,丝毫没在意街边这么两个对话的人。
除了我之外,不过,我的视线也没正对着他们。
我一直用余光瞄着那两位,也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的视线一扫过来,我马上反应迅疾地侧过身子背对他们。
不能让这两个人看出来,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身上了,我怕惹来麻烦,这才进肃州城没多久呢。
要低调行事,尽量低调,在找到我家师兄之前,做什么事都得小心些。
”咱们老大真不该接下这个任务啊,结果事情没办成。这还悬着呢,收的银子恐怕也得原封返还啊。“
矮个子语带沮丧,明显在操心不属于他管辖范围的事情。我这个局外人都能猜到。
”谁能想得到呢,原本看着都成事了,人都绑来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把人带走了。“
背对着那两个人,不妨碍我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一瞬间眼中止不住的惊讶。
”瞧宇文家那些人。不像是瞎忙活啊,倒像是真快到了的样子。“
矮个子神情有些怔怔的面带着几分犹豫,说话间始终纠结在前面提过的事情上。
“不光是今天啊。我昨儿......也去城东打听过消息。”
“当时宇文家的宅院外头停了好几辆商铺送货的车,卸下来的一堆东西里,不单有家具、字画,连食材都有。”
矮个子对着同伴说起话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想啊。食材都有。那不是快来了,还能是什么呢?”
他的同伴听了这句话倒也没附和,只是开口低声道:”是不是,这两天就知晓了!“
”你也不挑个问话的地方,”高个子年轻人站着喝完了茶水,看着他抱怨道,”在这里都能唠叨上。“
”大街上热闹,”矮个子不服气地道。“谁有那闲功夫听咱们说话,反倒安全。“
”那也不成。“高个子年轻人皱眉沉声道,“走,等办完事,找个地方坐坐,等我跟你仔细说道说道!“
两个人付了茶钱,立刻从街对面的小巷子里穿过很快便走远了。
他们的方向,倒像是要出城去的!
我不动声色付了茶钱,继续往城东方向走去,刚才的对话回想一遍,似乎中间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思量。
宇文家?这是什么来头?
这两个人的身份?他们口中宇文家的少爷?
还有那个所谓的在西兰南边儿能呼风唤雨的宇文家跟王师还有北地的关联。
最重要的是,他们提到我再熟悉不过的一件事——绑架!
我沿着街边缓缓走着,面上不动声色的,目光落在前方,心中却是一个念头接着一个。
在马车里醒来的时候,在深山里生火的时候,夜宿山中农家的时候,连带那些独自探路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点瞬息闪过被我忽视了。
我也曾经在脑中仔细回想了一遍被他们绑架的全过程。
从船行险境,到出谷前的那段狭长水道,当时放的迷烟,忽然出现的那群黑衣人......
种种情形交织在一起,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有辨不清的时候。
这些事情夹杂在一起,中间有个最关键的点,便是跟我在一起深山历险的少年。
他比我更多知道关于那批黑衣人的事情,是他跟他们打了交道的。
我从船上中迷药晕过去到醒来在马车里,对那批绑架劫持我的人可说是一无所知,但是少年不一样,不但动手了,还从他们手里把我救下来了。
可是仔细想想我跟师兄到底是怎么会招惹到那批黑衣人的呢?
按照刚才那两位的说法,他们肯定跟绑架的事情脱不开关系,但又不太像是直接参与的对象。
我跟师兄从离开西兰国都城开始,行踪就是隐秘的,后头除开少年的船,并没有其他跟随的对象。
起初我怀疑的方向是不同的,但我看这几日少年跟我的相处,对我们压根一点都不了解,他怎么可能会是策划绑架案的人呢?
他还中了毒,在深山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这是件性命攸关的事情。
他参与了那么多环节,但不是黑衣人的同伙,我的思路总算是彻底理清楚了。
无时无刻都在无形中流露出的那一副大少爷的做派,刚才街边茶摊那两个人对话中提到的运送东西的商铺,城东,宇文家的宅子。
我的心中慢慢有了对整件事情的看法。
好比终于有一根线将那些支离破碎的细节都给串联起来了。
事情的关键点,事件中最重要的人物,那位大少爷,一定隐瞒了很多我原本该知道的事情。
船上的绑架案,不像是冲着我跟师兄来的。
两条船一前一后到的肃州城外,黑衣人出现的时机,所有的理由加起来都像是他们闹的一个乌龙。
我想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家伙隐藏着真容说什么都不肯给我看到,一定有不能言说的理由。
这一刻,我真的后悔,在山里那一次,我应该毫不犹豫就察看他的真容的,兴许看到的一瞬间,答案就有了。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的衣袍,我好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身在局中,跟跳脱出局外再想——总有不同的角度。
肃州城虽然大,但是少年居住的地方......不对,现在已经有名号了!
宇文家的少爷居住的地方,等找到我家师兄,根本不在话下。
若是心中有疑问,在离开肃州前,我可以跟少年见一面,将所有事情都搞搞清楚。
我和他可是击掌为誓说好了的,等他查清楚绑架劫持案,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我觉得他不会赖账的。
......我脚步轻快沿着长街走去,按照老先生说的,来到了城东附近的地界。
那座老先生口中所说的石桥已经能远远瞧见了,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老先生跟我说的那家福源楼的分号。
不偏不倚,正是在石桥过了的地界。
我走上石桥,底下是通往城外的一条河流。
过了石桥,便是城东地界。
我走出不远,瞧见福源楼分号沿街门面的窗口等着的顾客也不过十来个,跟先前见到的那一家简直不成比。
不管老先生告诉的一番话是真是假,人少,意味着我不用等很久,就能尝到他家的美味点心。
点心铺子么?我嘴角扯了扯,身上的钱经过茶摊后更少了,但是买两块点心应该够的。
走到队伍的最后,依照依次排好,前头走开一个客人,我就往前挪动脚步。
石桥上来了三三两两走下来的行人,其中也有跟我同样目的地的。
正在这档口,忽然从小巷子里窜出了几个嬉戏打闹的孩童!
他们顺着街跑过来,一下子撞到了排队的人群里。
我也被撞了一下,有个孩子从我身边跑过去了,我定睛看了眼他们的背影。
几个孩子进了对面的巷子,吵闹着跑了过去。
......经过一幕插曲的队伍很快恢复秩序。
我能闻到前头飘来的香味,刚刚出锅的点心的香味!
......孩童们跑进小巷子。
领头的一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径直跑到沿河街边的一棵树下,目光对上石阶上坐着的一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