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灵山寺

陆子渊等人一路提心吊胆,还好过了卫辉,再无惊险。三月十一日,圣驾抵达承天府,嘉靖终于踏上故土,自其以“钦犯”身份进京,已有十八个春秋。

第二天,嘉靖沐浴斋戒,在群臣陪同之下,纵马游览他少年时常登临的纯德山。他举目展望父亲的寝陵,只见崇冈隐起,叠阜盘亘,不禁心旷神怡。陆子渊乘机道:“陛下,此处龙游凤跃,蜿蜒抱护,风气完萃,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块吉壤。陛下此次能化险为夷,应有祖先庇护。”

群臣混迹朝堂多年,皆精通察言观色,他们看陆子渊一番话,说得嘉靖微笑点头,心知皇帝主意已定,于是都唱和道:“陆指挥说得正是,陵气万不可泄。”

陆子渊一席话说到了嘉靖心坎上,他心想,不但此次死里逃生,恐怕当年能荣登大宝,都可能是仰仗父亲葬在这风水宝地,如果动了此处脉气,怕是大大不祥。此时,他打消了迁陵的念头,命道:“嗯,严嵩,你去安排,择日举行大享上帝之礼。夏言,安排扩建显陵,待朕回京后,选吉日奉慈驾南祔。”

见皇帝不再考虑劳民伤财的迁陵事宜,陆子渊心中一阵轻松。当 晚,嘉靖召见一百余名承天府故交,设宴款待大家,专门喊陆氏兄弟作陪,众人高歌饮酒,共叙乡情。酒至酣处,陆子渊和陆炳恍惚又回到孩提时代,想起三人当年情景,不觉落下泪来。

待到诸事完毕,二十三日起驾回銮,一路顺利,抵达京师。此次南巡,陆子渊陆炳舍命救主,论功行赏自不用说;陶仲文因祈祷有功,得到嘉赏;严嵩以六十岁高龄奔走于皇帝车前马后,不辞辛劳,也看在嘉靖眼中,从此奠定他日后腾达的阶梯。

做了孝陵卫,陆子渊早已把功名置之度外,一场生死之劫,他只惦记着能和弟弟好好痛饮一场。在京城的最后一晚,他拽上陆炳,并未去名动京城的“查楼”,而是换了粗布衣裳,专拣市井小吃买过。打来双塔寺赵家的薏苡酒,又到抄手胡同切了五斤华家猪头肉,在街边席地而坐,喝酒吃肉,好不快哉。醺醉之后,又跌跌撞撞地赶到顺承门大街吃刘家的冷淘面,直吃得扶墙呕吐,却觉内心舒爽。路人见两人狼狈不堪,皆侧目掩鼻,只道他们是随处可见的贪杯痴汉。兄弟俩遭他人鄙夷,反而哈哈大笑,终于不再为身份所累,为所欲为,酣畅淋漓,仿佛入了仙境一般。

第二天一早,陆子渊带陈良等三位百户启程。因客星已去,六丁六甲阵不宜久留龙结,他便起了大阵,将十二柄名剑带走。但沈炼被他留在陆炳手下当经历官。嘉靖危险虽除,但赵俊并未归案,同时陆子渊看那陶仲文颇有邪术,觉得可疑,便暗中吩咐沈炼留在京城,领高守谦等人继续暗中查探,同时以防有人施法暗害。

陆子渊回京之日,接到大营急递,灵山寺寂真师太有事相商,语气急切,看来此事非同小可。陆子渊一路不断催促,不几日,便进入灵山地界。

这灵山位于汝宁府信阳州境内。佛门庙庵,以少林寺最为出名,因其为武林泰斗,正所谓“天下功夫出少林”。灵山寺之名,在俗世虽名气不盛,但于法门中人心里,它却远胜少林。

当年刘基失去太祖信任,其门下弟子四散隐居。太祖不再依靠道家术士,因曾出家为僧,便招佛门法师到其身边,负责阴阳事务。

相传释迦牟尼创立佛教,所传授成佛说法重点,皆可以公开言明,所以称其为“显宗”。但释迦牟尼还有一些秘密修法,虽然快捷,但却需机缘和修为,释迦牟尼恐怕说出来后会惊世骇俗,所以终其一生不肯明言。可他还是将这些法门书写下来,藏在无人得知之处。

释迦牟尼入涅槃以后几百年,印度佛门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龙树。他打开了释迦佛留在南印度的一座铁塔,发现此秘密经典,从此世上便有了“密宗”流传。龙树弘扬密宗同时,将自己一身密术也尽传下来,后来反成密宗一大特色,以至于后人皆认为显宗不修法术,而密宗专修法术。玄宗一朝,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藏三位印度密宗大师来到大唐,在中华传下密宗教门。

太祖身边法师,皆来自灵山寺,都属密宗。有趣的是,灵山寺虽然修习密宗之术,但并不认龙树为祖师,而是尊禅宗摩诃迦叶为始祖。

这摩诃迦叶乃为释迦牟尼众徒弟中的异类,他出身豪富之家,却衣着褴褛,整日蓬头垢面。他喜欢苦修,从不过精舍生活,而是露天静坐,冢间观尸,树下补衣。释迦牟尼也曾劝其年纪已大,不宜苦修,但迦叶答道:“我以苦行为乐。”他不为衣愁,不为食忧,没有人间的得失,内心有着清静解脱后的喜悦。

摩诃迦叶出家前,父母为他娶一绝色女子,名曰妙贤。完婚当夜,夫妇始知双方都厌恶尘世的欢乐,于是他们共约修行,虽在一张床上轮流睡了十二年,但从不同床而卧。后来摩诃迦叶拜释迦牟尼为师,便将妙贤接来参加比丘尼僧团,最后双方都证得阿罗汉果。佛祖释迦牟尼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不发一语。座下众僧面面相觑,不知何意,唯有摩诃迦叶开颜微笑。这便是后世“拈花微笑”之说。

灵山寺认摩诃迦叶为祖,又兼修龙树之密宗,因此集两家流派,更加看淡形骸,不拘形式,只重本元。千百年来灵山寺以庙门东开、僧尼同寺、带发修行在佛门独树一帜,并称“灵山三奇”。

但兼修禅密两宗却着实不易,灵山寺史上,法术高强者有之,参破禅机者有之,但两者修为皆入大乘者,却是屈指可数,只南宋之时,有一不世出之人……

这不世出之人叫李修缘。其高祖李遵勖曾做过宋太宗驸马、镇节度使。李家世代信佛,李修缘的父亲李茂春年近四旬,膝下无嗣,虔诚拜佛终求得子。李修缘虽家境殷实,但其并未染上纨绔子弟的劣习,博览群书,学跨儒释道三家。父母双亡后,李修缘便外出,一日游至灵山寺,被方丈慧远收于门下,赐法号道济,从此与灵山结下了深缘。

道济天赋禀异,入门不到十年,其密宗修为在全寺已是首屈一指,连其师父慧远也难望其项背。但道济的禅宗修习却颇受争议——他平时破鞋垢衣、行事疯癫倒无所谓,因为摩诃迦叶当年也是如此;但道济难耐坐禅,不喜念经,嗜好酒肉,这点却为崇尚苦修的灵山寺众僧所不容。唯慧远独喜道济,曰“佛门之大,岂不容一癫僧”。但后来慧远圆寂,再无人庇护道济,道济也不愿与众僧尼为伍,便告别灵山寺,外出云游。从此游方市井,出入酒肆。不过道济德行高尚,屡屡用密宗法术拯危济困,彰善惩恶,渐渐成为民间口口相传的活佛。因其形状癫狂,扶危济世,因此人们称其为“济癫”。其功德盖世,灵山寺方才醒悟,道济已参破魔障,修入无相,其禅修远在众僧尼之上,于是将他列为禅宗第五十祖,世代供奉。

待到郭丹鹤与灵山寺结缘,得知道济所为,敬仰之至,多年之后还常讲与子孙们听。大清一朝,郭家后嗣郭小亭,将祖上口口相传的道济事迹整理成书,名曰《济公传》。李修缘从此以“济公”之名,流传万世不休,当然这都是后话。

再说太祖皇帝当年起兵反元,在信阳附近被敌兵发现,逃至灵山寺。灵山寺僧陈大用让其口含竹管藏在院内一口深井中,冒死引开追兵,救下朱元璋。

太祖得天下之后,为报当年之恩,亲往灵山寺降香。封灵山为“圣山”,灵山寺为“国庙”,陈大用此时已是灵山寺的主持僧,太祖封其为“金碧峰禅师”,随驾入京,参议朝政。同时赐灵山寺“半副銮驾”,御笔题下“圣寿禅寺”四个大字。陈大用挑选密宗高手一同入京,灵山寺威名从此奠定。

燕王夺位,密宗力保建文皇帝,但因命数已定,回天乏力,大批密宗法师最后东渡扶桑而去,也将密宗带去岛国。当时灵山寺之中,剩的多是禅修大师,方丈为保山门,交出全部典籍,以示不与成祖为敌。对法门中人,朱棣明白只可招安不可尽绝的道理,于是并未为难灵山寺僧众。只是命其钻研禅宗,不得再习密宗,并将典籍交予孝陵卫,令孝陵卫勤加修炼。因密宗修习,需师父口传,并不像显宗那样依赖经典,所以孝陵卫获得的密宗书卷并无大用,反倒是那些武功典籍帮了大忙。灵山寺中的武功,大都来自少林一脉,博大精深,比孝陵卫军士以前所习功夫,自是高出许多。从此,孝陵卫形成了法术多从道家正一派,功夫多从佛门灵山寺的独特景象。

世事变迁,百年过去,灵山寺毕竟是法门圣地,香火又日渐兴旺。

历代方丈潜心修行,不问世事,皇帝渐渐放松对其管制。不知从何时起,灵山寺密宗修行又起。

灵山寺下属十个堂院——灵山院、中佛堂、白佛堂、白云堂、龙牙堂、险石堂、金顶堂,延寿庵、福全庵、圆通庵。堂为僧人所居,庵为女尼所居。灵山院则是研究精奥法术之处,进入灵山院是寺中僧尼的最高荣誉,灵山院首座成为下一代灵山方丈的可能性最大。灵山院只有六个席位,集中了全寺法术武功修为最高的六位大师。邀陆子渊前来的寂真师太,便是延寿庵首座,入灵山院顺位第六。

孝陵卫指挥使与灵山寺方丈平素都仰慕对方,每逢年节都有敬仪往来,有一年,陆子渊还亲率众千户前来进香。不过五年前灵山寺方丈寂海大师面壁,陆子渊怕多有叨扰,便未再来拜访。

众人将马拴于山下,徒步而上,这灵山林深竹盛,景色宜人,四人一路笑谈,倒也畅快。

来到山门,正欲入内,旁边突然斜出一人,拦住去路,道:“阿弥陀佛,佛门清净地,几位施主,请将杀戮之器放下,方可入得山门。”

陆子渊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少年僧人,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一身粗布僧袍,虽然打有补丁,但浆洗得颇为干净。此僧装束神色与寻常僧人无二,但蓄了一头黑发,想必就是灵山三奇之一的“恨头僧”了。

陆子渊来过灵山寺数次,从未听说有这规矩。他不敢有违寺规,但又断不敢将十二柄名剑交予他人保管,于是一拱手道:“小师傅,我等不入山门,烦请通禀寂真师太,孝陵卫陆子渊求见。”

那小僧看陆子渊说的认真,突然咧嘴大笑道:“哈哈,不用通禀,你们如若打得赢我,便可随意出入。那个大胖子,你的法器拿来吧!”

说罢,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住陈良手中的蒜头骨朵,一下抢夺在手。因事发突然,陈良毫无准备,加之见他小小年纪,并未使全力应对,饶是这样,以陈良的气力,被这小僧一下夺走法器,确实令人骇异。陈良感觉颜面尽失,忙抢上一步,意欲出手回夺。

陆子渊看出,这少年僧人并无恶意,只是冒充门僧,贪玩而已。陈良性子急躁,又被那小僧戏弄,陆子渊怕他出手不知轻重,伤了小僧,影响和气。他知道以这小僧气力,绝不可能胜过陈良,定是使了什么法术,自己也有意试试这密宗之法的深浅。

于是,陆子渊身形一晃,挡在两人之间,边抓向那小僧手腕,边赞道:

“小师傅好俊的身手!”

那小僧一击得手,正在得意,突见有人出招,这一抓,迅捷无比,等反应过来,已搭住他的手腕。修行之人,最忌讳被人扣住命门,若切断经脉,即使有通天法术也无能为力。小僧只是玩闹,没想到这大叔竟突下狠手,心中大骇。不过又发现这手并未抓向命门,只是轻抚他手腕,一种温暖柔软感觉直涌而来,不禁又心下一松。

这一骇一松不当紧,小僧突然面色铁青,一副诡异情景出现在他眼前……那小僧身上一寒,满眼疾风流云,再往四面看去,哪还看得见方才几人,连身后的寺庙山门也都全无踪影,周遭已完全不是灵山景色,而是一处山崖绝顶。他独自站在绝顶之上,这山顶面积奇小,只能容下他双脚站立,稍微挪动双足,便感到脚下泥土纷纷碎裂,土块扑扑啦啦下落,仿佛随时可能崩塌,眼见自己就要落入万丈深渊。这小僧生平畏高,见此绝壁,早已失了魂魄,两腿酸软,眼前一黑,不觉栽下山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笑声,声音越来越大,小僧如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浑身为之一振,突然感到脚下踩实。睁眼一看,哪还有什么流云绝顶,自己还在山门外面,面前众人同刚才并无两样,唯一不同的是,那蒜头骨朵又回到胖子手中。他正在纳闷,突然感觉裤裆一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尿了裤子。

“哈哈哈,陆施主,多年不见,摄魂术已是出神入化啊。”伴着笑声,一老尼飘然而至,正是延寿庵首座寂真。

陆子渊忙拱手道:“师太见笑,您的清静梵音才属上乘!”

摄魂有药摄、音摄和神摄,卫辉一战陆子渊用的是药摄加音摄。摄魂药由莨菪、云实等多味秘药合制而成,无论吸入肺腑还是敷于肌肤,皆可奏效。刚才陆子渊是指上沾药迷摄那小僧魂魄,吓他一吓。他本就不好意思以大欺小,一拿回陈良兵器,便由着寂真用清静梵音唤醒小僧。

清静梵音乃是密宗一绝,也有摄魂夺魄之效,是寂真的得意功夫。

听陆子渊恭维,她笑道:“哈哈,陆施主,不要抬高贫尼啦!普净,你又在到处找人比试,此次栽了跟头,今后还不引以为戒。”

普净满脸通红,一声不吭,从地上爬将起来,撒腿就跑。

寂真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道:“陆施主见谅,这普净贪恋功夫法术,荒疏禅修,年少好胜,总想与人切磋,方才多有得罪。”

陆子渊倒不在意,只道:“哈哈,小孩玩闹,不必当真。贵寺何时改了规矩,不允携带兵刃入山门。”

寂真笑道:“又是普净的诳语。少林寺倒有此等说法,但那里乃是天下武学总源,自然规矩森严,小寺微末造化,岂敢攀比少林戒律。众位施主,请随我到延寿庵上坐。”

寂真把陈良等人安排到正堂,看上香茶,自己却引陆子渊到后室就座。

陆子渊喝着香茶,道:“灵山云雾毛尖,当世罕有,想不到师太清修之人,也为物喜。”

寂真摇摇头,笑道:“哈哈,陆施主此言差矣。人分高低,物有贵贱,那是俗世之见。在出家人眼中,众生平等,什么云雾毛尖,什么大叶粗茶,皆是一般。”

陆子渊心下赞叹,点头道:“师太乃高人也。不知师太此次见我,是为何事?”

寂真听他一问,刚才还笑容满面,马上变得心事重重:“贫尼本想去孝陵卫求见,但事关机密,只好妄自托大,请你前来。贫尼受郭山云郭施主所托,有两件事要知会陆施主,一是郭施主托我转达一封书信给你;二是郭施主口授贫尼心法一套并交给秘籍一本,嘱托务必传于她的女儿郭丹鹤。”

寂真短短几句话,在陆子渊听来却如炸雷一般。一年多前,陆子渊接到密报,《天文书》现于宁波府一带。这《天文书》乃是当年刘基所著,书中汇集他毕生所学。江湖传闻,研习此书,上可知天命,下可通鬼神。刘基临终之时,为保全其家人,将此书授予长子刘琏,嘱托将此书交给皇帝,并令刘家世代子孙,不得再习法术。后来刘琏未及见到太祖,便被胡惟庸所害,坠井而死,此书从此下落不明。孝陵卫作为刘基传人,上百年来一直在寻找此书,一是想给师祖一个交代,二是怕书上所载奇术为歹人所用。闻此书现世,陆子渊密令郭山云带三人前去查探。郭山云此去甚为机密,孝陵卫中仅有陆子渊知道她的去向。

寂真将信笺递给陆子渊,道:“贫尼云游至宁波府,在客栈化缘之时偶遇郭施主,她好像刚遭逢什么大难,心神不宁,拉贫尼到一房间倒头便拜,说事态紧急,求贫尼将家传之术传于其女,又书此信交予陆施主。”

陆子渊忙打开信笺,上面仅有短短几行字,像是匆忙之间写下:

“物已现,恐落于佛郎机、日本诸夷人之手,疑有内地奸人汪直参与其中。我等遭人暗算,武宽三人身死,末将也难走脱,万不得已,诸事托付寂真师太。”

陆子渊心中大痛,郭山云性情刚烈,从不服输,但此次她分明就是在交代后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令她作出如此决定。郭山云现在定是凶多吉少,而《天文书》也可能已落入夷人之手。

寂真叹口气道:“郭施主可能是遇上了强敌,我们正在说话,听到房上轻响,郭施主面露恐惧之色,但她还是冲了出去。贫尼本欲去助她一臂之力,但见她并不接仗,只是运起神行术快奔而去,料想她是舍身引敌,以保贫尼能全身而退。郭施主此去,生死不明,贫尼身负重托,不敢耽搁,连夜便动身回寺,还好一路无惊无险。”

陆子渊心中波澜起伏,但表面上并不动声色,站起身来,向寂真深深一拜,道:“师太仗义相助,陆某铭记在心,永感大德。余下事务请交给孝陵卫处理,我定将师太带回之口诀秘籍,尽数传给郭家后人。”

谁知寂真摇摇头道:“陆施主,书信已面交于你,但秘籍口诀断不可给你。出家人一诺千金,贫尼答应郭施主,要亲手将其家传之术传于郭丹鹤。我听郭施主说,她女儿现下应该就在孝陵卫大营,还烦请陆施主将郭丹鹤送来,贫尼将其收归门下,也不负郭施主重托。”

陆子渊一惊,这役鬼之术乃是孝陵卫当家法术之一,郭家世代相传,从未为外人所知,即使现下发生重大变故,也应由孝陵卫中人负责帮助郭家传承此术才对。灵山寺虽与孝陵卫交好,但将此重任交予他们,万一有个闪失,那将无法收拾。

寂真看透陆子渊心思,道:“陆施主放心,贫尼将让郭家后人扮作孤儿,出家延寿庵,这里无人知她身份。贫尼在此立下重誓,传法之后,腹中之口诀秘笈,将永远封于这副皮囊之中,若有违背,修业无果。”

寂真本是将门之后,年轻时随爹爹驻守塞外,养成一副男儿性格,后家有变故,看破红尘,到灵山寺出家。多年修行,法术甚高,但泼辣豪爽的性格却难以改变,这几句誓言立下,倒有几分江湖中人做派。

陆子渊明白这“修业无果”对佛门中人算是极重誓言,但他依然不敢将此事托于寂真,千百年来多少法门中人眼红役鬼术,恨不得拼死据为己有。灵山寺之中,高手云集,即使寂真可靠,但遇上别有用心之人,恐怕连寂真也保护不了。

寂真向来有一是一,见话说至此,陆子渊仍在犹豫,不禁有些着恼,道:“陆施主,是否信不过贫尼为人?”

陆子渊忙道:“岂敢岂敢,寂真师太,慈名远播,乃大德之人。”

寂真双眉一竖,道:“哦?那定是信不过贫尼的法术修为,认定贫尼参不透役鬼术之精妙,无法教习郭家后人了?陆施主,你的修为虽远胜贫尼,但摄魂术与本门幻术相当,贫尼自问也略通一二,现下接你一招,如若不敌,贫尼不再二话。”

寂真的密宗幻术造诣甚高,刚才以清净梵音破了陆子渊的摄魂术,颇为自得,现下见陆子渊怀疑自己,不禁想震他一震。

寂真连珠炮似地发问,同那个以茶论道的神尼判若两人,陆子渊早闻寂真性格刚猛,没想多年不见,她依然脾气火爆。陆子渊知她也是为了践行诺言,对她的言语倒也不以为忤,只是定定地盯着寂真双目。

良久,陆子渊叹了口气,道:“好吧,谨遵师太所命。”

说罢,陆子渊起身告辞,拂袖而去……寂真见陆子渊离开,突觉自己刚才所言不妥,忙起身去送。但陆子渊好像着恼,步伐甚快,待她追出院门,哪还有四人身影。寂真轻叹一声,正欲转身回去,猛见身旁站着一须发皆白的红脸和尚,这正是中佛堂兼灵山院首座——寂远。

自寂海面壁之后,灵山寺便由寂远主持,寂远一身大日如来法术,刚猛之至,刚才陆子渊在山门所遇的小僧普净,便是他中佛堂的二代弟子,略显一手大日金刚力印,便夺了陈良法器。

他看寂真如此匆忙,便道:“寂真,刚才可是孝陵卫陆指挥?”

想必普净已经把刚才发生之事告于寂远,寂真便一五一十道:“师兄,正是陆施主。”

寂远奇道:“他造访本寺,为何不事先知会于我?刚才听他们出来时口说什么役鬼术,这是怎么回事?”

寂真虽然脾性火爆,但从不会撒谎骗人,便择了和役鬼术有关的事情说与寂远。

寂远听后,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役鬼之术,乃是郭家不传之秘,得了此术,在法门之中,不说技冠群雄,也算独树一帜。寂真,你快将口诀秘籍交出,以壮本寺声威。”

寂真吓了一跳,寂远平素宽厚仁德,怎么说出这等话来,于是道:“师兄,出家人一诺千金,我立过重誓,这役鬼术只传于郭家后人,传过之后,我便自行忘却,决计不以秘籍示人。其实我本不该说出此事,但敬你是师兄,才将其和盘托出,没想到你多年禅修,竟出此言。”

寂远被她反斥,怒道:“哼,说得义正词严,怕是想独占此法吧?”

寂真心底无私,被人这般怀疑,也不禁大怒:“师兄,无论如何,我断不会交出秘籍,你若怀疑我的所为,我践行承诺之后,自绝于你面前,这下你是否满意?”

说罢,寂真转身进院,不再理会寂远。

寂真满腔愤怒,重重坐下,正欲喝口清茶压压火气,突然又听座塌旁边一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寂真,没想到役鬼术与你有缘。”

寂真一听,大惊失色,这分明是寂海的声音,方丈面壁五载,今日居然出关,还现身延寿庵内。她向右看去,屋内昏暗无比,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坐在那里,但从身形上看,正是寂海无疑。寂真忙道:“恭喜方丈,功德圆满!”

寂海摇摇头道:“五载修行,前功尽弃。我为这役鬼术而来,当年灵山密宗输于孝陵卫,除天命所定之外,他们的那些看家异术也至关重要。本寺得了此术,加上当今人才济济,定能将灵山法术发扬光大。”

寂真心中大震,方丈竟为一个役鬼术放弃多年修行,看来此术确为密宗所缺,但她还是道:“弘扬灵山法术是我辈应有之责任,但我已立下誓言,将役鬼术完完整整地交予郭家后人,方才我已跟寂海师兄说过,纵使身死,也不敢违背诺言。”

寂海道:“非也非也,如今法界不治,阴阳混乱,弘扬佛法,方能普度众生。诸佛世尊,以大慈故,缘于众生;以大悲故,救于众生。险恶道中,为卫护,为导师;苦海岸边,为援引,为舟筏;于黑暗长夜,为炬,为明;于怠隋深坑,为警,为策。” Wωω ⊕TтkΛ n ⊕¢O

寂真叹道:“师父曾教诲我,救度一切苦众生需有十心,十心之中,‘不颠倒心’乃为根本。救护众生应坚持佛法在前,不颠不倒,不得有违佛门真谛。而这妄语则是犯了性戒,乃是波罗夷大罪。佛门弟子,犯此重罪,何以度心,而一心不度,又何以度众生。”

寂海见她坚持不允,语气中已隐隐含有怒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当年地藏菩萨立下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为解救众生苦,挡不住涅槃。寂真,你冥顽不灵,恐已堕入魔道,今日便要灭去你的肉身,以正佛道。”

以方丈的修为,若想下杀手,那是断然逃脱不得。没想到他为得法术,居然不顾同门,加上刚才寂远之言,寂真竟没了惊恐和愤怒,只觉得万念俱灰,不住摇头。不过她的语气依然坚定:

欲自求度及众生,普遍十方行六度,先发无上菩提心,修习忍辱坚持戒,昼夜六时勤忏悔,发大慈悲平等心,不惜身命大精进……寂海也不再废话,左手结一大日金刚力印,右手一招金刚掌,向寂真顶门拍下。这金刚掌本就霸道无比,再有法印加持,一掌下去,寂真定要颅脑粉碎。

伴着这一掌拍落,寂真突然闻得异香扑鼻,眼前突然大亮。

方丈已不见踪影,反倒是陆子渊坐在那里,桌上那杯绿茶,喝了一半,还冒着袅袅香烟。

寂真一惊,突然明白,方才一切皆是脑中幻象,自己竟中了陆子渊的摄魂之术,那股异香恐怕就是陆子渊用醒魂散之类的东西唤醒自己。

当下颇为尴尬道:“施主法术精深,贫尼自愧不如。”

一个人若无心绪波动,便难以对他实施摄魂,凡法术修为高深之人,更是注意封闭情感,以防对家施术。刚才寂真并未有心防范,加之她性格使然,动了怒气,随后陆子渊又假意离开,引得寂真情绪起伏,进而就中了双目神摄的招数。

陆子渊看寂真面露窘相,知道她不知如何兑现承诺,心中犯难,便笑道:“哈哈,我有言在先,谨遵师太所命,此次回去,我便密送郭丹鹤来此,希望早日学成。”

寂真心下一喜,但仍不解,道:“施主这是?”

陆子渊站起身,深深一拜,道:“今日方知灵山寺为何威仪四方,不单单是法术超群,更因这里皆是师太这种得道高僧。陆某佩服!佩服!”

他方才用摄魂术,探得寂真内心,知她德行高尚,确实值得信赖,于是决定将郭丹鹤托付与她,以免郭氏绝技失传。想想自己在寂真脑海中把灵山寺寂海、寂远两位高僧拟造得如此不堪,陆子渊心道惭愧,幸好寂真并未怪罪。

因此事机密,陆子渊怕节外生枝,便未再去拜见寂远大师,别过寂真,便领着陈良等人出山门而去。

陆子渊等人护驾南巡,加之回程赶赴灵山,直从头年深秋忙至次年夏日方回。

此间,外出年考的生员都已悉数回营。其他三路都算顺利,严锡爵一行因遭逢鬼市变故,所以虽然距离大营最近,但却是最晚回来,不过紧赶慢赶,也抢在腊月之前到达。

生员们由几位师尊领着,向山长夸巴永吉禀告了所得法器。阳明院中众人都喜检阅法器,因为每个器物背后,往往都有一段奇事。从上古流传到当世工匠所制,从封存已久到他人至宝,从长刀大枪到随身物件,林林总总,简直无所不包。这些法器,来源也极其芜杂。有的是皇家珍宝,譬如景泰朝一位生员的灵根法器竟藏于皇宫内库之中,最后还靠圣上开恩,赐给了孝陵卫;有的则是不解之谜,远的不说,光指挥使陆子渊手中那支摄魂白玉笛,就不知是何来历。

此届生员所得颇丰,司马隆的马元扇、郭丹鹤的少司魂、丁侯的轩辕镜都属上古法器,三件传世之宝同时现世,这在阳明院的历史上都是不多见的。

夸巴永吉仔细过问,然后让唐树声一一记录在案。眼见年关将至,长途跋涉又颇为辛苦,夸巴永吉做主,给大家放了大假。

众人听闻青溪一路人马鬼市遇险,于是便都凑到陆亦轩寝房内,问个不停。司马隆将一路遭遇,绘声绘色地说与大家,还胡乱发挥,添油加醋,说自己如何力克徐惟学,搞得众人崇拜不已。唯有郭丹鹤和牛德皋暗自好笑,陆亦轩悄悄摇头,但也不好当面揭穿。

各生员外出虽未遇险,但见闻也颇为丰富,司马隆勾起话头,大家七嘴八舌,畅所欲言。

丁猴儿到北邙途经的河南、湖广两地正遭逢大旱,说起见闻,不禁感叹道:“唉,旱灾之后是蝗灾,蝗灾之后又有大疫,真是饿殍遍野,草木兽皮虫蝇皆被吃尽,就差人人相食。即使这样,一路上也未听说当地官府拿出颗粒粮食出来救灾,都忙着迎接圣驾南下了。”

众人想象那副场景,均感骇然。

丁猴儿越说越气,接着又道:“我们经过一村,里面男丁几乎绝迹,原本以为逃荒走了,一问方知,原来沿途要搭建皇帝行宫,村里男人,都被征去当了民夫,听说又累死不少。相较天灾,更甚啊!”

众人听丁猴儿说得大胆,面面相觑。陆亦轩忙止住他道:“嘘,丁猴儿,小声些,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小心山长不饶咱!”

丁猴儿胸中郁闷,叹口气坐下,将手中装着轩辕镜的布袋重重扔在床上,道:“眼见人死不能施救,修习这法术,有何用途!”

郭丹鹤一女儿身,她对大家所谈这忧国忧民的事情并无兴趣,方才一直在边上摆弄各人的灵根法器,见丁猴儿把他那宝贝一样的轩辕镜扔下,忙蹿过去,捡来欣赏。

轩辕镜不止一面,相传轩辕黄帝造铜镜十五面,最大的一面效法满月,直径为一尺五寸,后面诸镜尺寸依次递减一寸。丁猴儿得到这镜直径八寸,应是第八面。

郭丹鹤将轩辕镜掏出,只见镜鼻是一蹲伏的麒麟,围绕着镜鼻划分出四个方位,龟、龙、凤、虎分别按照方位布在上面。四方之外又布有八卦。八卦之外又有鼠、牛、蛇、兔、马、羊、猴、鸡、狗、猪等分列十二时辰。十二时辰之外,又有二十四字,绕镜一周。

郭丹鹤也不管丁猴儿心情,道:“丁猴儿,好漂亮的镜子,我拿司魂铃跟你换好不好?”

丁猴儿心中不爽,没好气道:“哼,我才不与你换!山长说,此镜用于制伏精怪是一等一的法器,每逢月圆之夜,还能吐出光华,将全屋照亮。再说,你那手铃是女孩家家的玩意儿,我又使用不得。”

郭丹鹤撇撇嘴道:“你倒会用这镜儿?那你说说这镜上的字,写的什么意思?”

这倒把丁猴儿难住了,他亲耳听夸巴山长他们说过,此二十四字看似隶书,但谁也不识,遍查字书也没有答案。

丁猴儿被问住,脸上青红变色,从床上跳起,想拿回轩辕镜。谁知被司马隆抢先一步,夺去观看,众人也拢到司马隆周围。毕竟都是孩子,大家很快忘记了刚才旱灾见闻,又纷纷谈起法器的话题。丁猴儿听众人都对他的法器啧啧称赞,又渐渐得意起来。

但一说起法器,牛德皋不免悲伤,陆亦轩看气氛不对,忙提出过几日去南京城内的玩耍一番。按阳明院规矩,众生员学艺期间,不能回家过年,但每人年底可得纹银十两,并准许就近去南京城内游玩。

一说游玩,众人兴致更浓,纷纷谈起自己打算,还扯出了这一路能吃到的美味吃食。十三人好久未见,聊得兴起,谁也不愿回房歇息,有的还回寝房披来被子,席地而坐。就这样,连添几回灯油,直至东方泛白。

数日后。

陆亦轩喊上牛德皋、丁猴儿和郭丹鹤,一同去南京城玩耍。临近过年,众人听说秦淮河夜里放烟火,所以吃罢午饭才动身,打算在城中过上一夜。司马隆与丁猴儿同屋,听说要去游玩,也跟了过来。陆亦轩看他穿着棉袍,腰里却插着那把马元扇,嘲笑道:“司马隆,这么冷的天儿还怕热着你了?”

司马隆嘴角一挑,道:“习法术之人,理应法器不离身,这出门又不好带刀剑棍棒,有个什么事情,还不得靠本人照看大家。”

陆亦轩听他这么一说,也回屋将红纸伞往背上一背,道:“我看还是靠本人吧,兴许有个风雨,我这红纸伞还能一用。你那宝贝,不合冬天使用。”

司马隆鼻子里轻哼一声,正准备再说几句。这时郭丹鹤阻住他,道:

“好了好了,废话少讲,快些走吧!小娘想去城内置两双鞋子,且得时间逛呢,去青溪一路把鞋子都费完了。”

陆亦轩一想也是,自己也没了便鞋,一直都在穿孝陵卫官靴,也得考虑置办两双,于是他不再理会司马隆,赶忙招呼大家上路。突然,他像想起什么,边走边对郭丹鹤道:“丹鹤,进了南京城,万万再不可称自己为小娘。”

他看众人都很迷惑,又道:“这小娘,是秦淮河畔对那个那个什么的称呼。”

郭丹鹤见他吞吞吐吐,急道:“什么?什么呀?”

陆亦轩不想说那不雅字眼,但见郭丹鹤催得急,一咬牙道:“那是青楼女子的称谓。”

郭丹鹤一听,不禁满脸通红,心头火起,上去给了陆亦轩一脚。陆亦轩委屈道:“从鬼市回来便想说与你听的,犹豫好久,今日想到进南京城怕你丢丑,方才提醒。没想到好心反而挨揍,下回我不说了,由得别人笑你。”

丁猴儿见他一张苦脸,上来拍拍他,打圆场道:“好啦,就你读书多,你倒是说说,这南京有啥好耍的地界。”

其实南京的风土人情,陆亦轩在书上哪里读得到,不过他向来行事仔细,头几天就向严锡爵打听好了各种去处。听丁猴儿勾起话头,便忘了方才的不爽,得意道:“看你想要做些什么了。”

丁猴儿嘿嘿笑道:“我就想问问哪里有好的吃食。”

陆亦轩见丁猴儿一问之下,司马隆也放下姿态,凑过来听,心里颇感满意:

“那你可问着了,这南京城内,最好吃的莫过于糖食了,北边的乌糖、茧糖、芝麻糖、牛皮糖,本地的琥珀糖、倭丝糖、玫瑰灌香糖,应有尽有,怕是你们的银子花光,也买不齐全。”

听这一说,几人哪还按捺得住,纷纷加快步伐,牛德皋边抹嘴边快步走着,恨不得使起神行术来。

陆亦轩看看郭丹鹤,见她依然不理不睬,忙讨好道:“轿夫营很多履鞋铺,买完糖食,咱们去那里看看。”

郭丹鹤瞪他一眼,道:“你应去秦淮河边见见那小娘才对。”

陆亦轩笑道:“嘿,你别说,我还真想去河边看戏,听听那美不胜收的昆山腔。”

郭丹鹤哼了一声:“不要脸,男人读点破书,都好烟花之地,自以为雅致。”

见她误会,陆亦轩赶忙解释,说话间,众人已到南京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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