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肖泷跳上车,找了个挨窗户的位置坐,趁车还没开走,他赶紧把玻璃窗上的水气擦掉一块,然后透过窗户看外面。

王珉站在那里,仿佛知道肖泷会这么做似的,笑笑的看着这个方向。

车子启动,缓缓离去,王珉戴着手套朝他挥了挥手,嘴型似乎在说“拜拜”。直到看不见了,肖泷才把脖子扭回来。

他抱着书包,愣愣地看着手心那串手机号码,刚才王珉在他手上写,笔头滑得他手心发痒,连带着心里也痒痒的。

在公交车上打了会儿瞌睡,到家四点多了。

晚上肖爸肖妈回家,一家四口人终于凑齐吃饭了。

饭前洗手,肖泷看了看左手手心上的号码,竟有点不舍得洗掉……

草,怎么跟娘们似的扭扭捏捏,真受不了!肖泷又看了几遍,把号码记在心里。

饭桌上肖泷得意洋洋地把成绩单拿出来显摆,在华海能考年级前五十,那是相当相当好了!肖妈眼看儿子进步那么多,心中既高兴又骄傲,不由感慨道:“龙龙学习这么好,爸妈再苦再累都值得啦。”

肖泷受不了他妈这样煽情,赶紧转话题:“有同学帮我一起复习的,就那个期中考试考年级第一的,你记得么?”

肖妈期中时去参加过家长会,听他们班主任提到过,隐约还有印象,便道:“和人家好好处关系,这种人把你当朋友你要珍惜。”

肖爸也说:“没错,成绩好的孩子前途也好,等你以后工作了,都可以互相帮助的。”

肖泷没想到他爸妈说的那一层,他只觉得自己的朋友得到了父母的承认,便兴奋道:“我们感情可好了。”

肖爸开玩笑说:“那你跟着人家学,去得了京大科大吧?改明儿也让爸妈去首都见见世面。”

肖泷谦虚地挥爪子:“那还不行,这次排名没算实验班,算上的话还得往后退三四十名,上省大都够呛!”

肖妈安慰他说:“没事,上不了省大就上C大吧,留在家里也不错。”

他爸附和:“嗯,反正当丫头养。”

肖泷:“……”

一顿饭下来肖濛都没怎么插话,只闷头扒菜。

晚上两人在卧室里,连反应迟钝的肖泷也感觉到他弟不太正常,便问:“咋了啊你?见哥回来不开心啊!”

肖濛:“心烦!”

肖泷被噎得无语了,道:“小屁孩子心烦毛。”

肖濛烦躁道:“走开,烦死啦!”

肖泷气得拿枕头拍了一下肖濛的脑袋,道:“犯神经!”然后出去看电视了。

……叛逆期的小孩真是太可恶了!

电视又开始轮着放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肖泷想起小时候自己总是把“纪晓岚”读成“纪晓凤”,就觉得特傻逼。

转台看体育频道直播的CBA,今天是八一和上海的比赛。C市XX体育馆是八一双鹿队的主场,八一队在02年之前一直连胜的,可后来王治郅去国外打球,巨人姚明就带着上海队来把八一灭了,似乎那场比赛还是八一队数年连胜以来第一次在主场失利,当时肖泷和他弟一起看的,两兄弟看完难受得不得了……再后来就看刘玉栋打,不过现在刘玉栋也走了。肖泷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还不如看王珉打球好玩呢(?)!

果断换台,看了会儿傻缺的小燕子(还珠格格),肖泷觉得有点无聊了,如果有人跟自己一起看就好了……

不知道王珉喜欢看什么节目,体育的么?篮球比赛什么他肯定很喜欢,有一次聊起,王珉似乎说过喜欢看访谈类节目,白岩松主持的,焦点访谈?……汗,他是四十岁的中年大叔么,肖爸都不看焦点访谈的!

肖泷关掉电视回房间,肖濛已经躺下了。

他脱了衣服钻进边上的一条被子里,冷得瑟瑟发抖:好想念王珉的体温和那只暖脚瓶,呜……

假期第一天就睡过去了,第二天照旧,第三天拿出作业翻开来却没有动,第四天咬咬牙做了一个小时,就不想动了。没动力……!算了,还是等过完年再开始做好了……然后哗啦啦,一下子一个礼拜过去了。

肖濛这几天不犯神经了。后来肖泷得知,那天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期末没考好,原本他说期中考第一让妈给他买个MP3的,结果期中考了第二名。后来这个约定就被推迟到期末,可期末成绩他仅以两分之差输给了第一名,又考了第二。

MP3就这样没长翅膀飞走了……

肖泷忽然觉得,弟弟和王珉比起来,功力还是差了好几层。

不过弟弟的房间里有一个中型CD机,没有MP3还能听CD嘛!

他弟是周杰伦的粉丝,所有周杰伦的CD都有,而且是正版碟。对于弟弟的奢侈,肖泷有时候还是挺看不惯的。不过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弟弟,又是家里的幺子,自然宠他多一些。他想要什么基本上都给买的,虽然爸妈也一样会给肖泷买,但肖泷没有主动开口要东西的习惯。

说起周杰伦,初中时身边也有很多人迷周杰伦。

那时同班有个男生,坐在肖泷前面,他家庭环境不太和谐,父母经常吵架,自从周杰伦出了那张《范特西》专辑,那男生就彻底给周杰伦跪了,专辑里一首《爸我回来了》完完全全唱出了他的心声,成为了他的神曲!

按照现在的说法他那叫骨灰粉——他把这首歌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地唱,每天上课下课肖泷就听那个男生在前面哼“爸爸、爸爸别打我妈妈~~~别打妈妈~~啊~~哈~~”

……

所以相比起来,肖泷他弟这样的还算理智,喜欢却不疯狂,偶尔赶个时髦哼两句简单爱,还能让人接受。要是肖濛也像他初中同学那样整天魔障似的唱“别打妈妈别打妈妈”,肖泷绝对会想要揍他的!

不过像这样喜欢一个歌星,喜欢到把他的所有正版专辑都买下来,就算不怎么好听的歌也一定要背出歌词之类的事情,还真不是肖泷会做的。

于是和肖濛比起来,肖泷就是个土包子。

除了周杰伦的,他弟弟也会听些钢琴演奏曲和班得瑞的轻音乐。

CD架子上只有一张是肖泷的,也是唯一一张盗版CD。

那是他十三中上初三时,在学生跳蚤市场买的杂辑,一块钱,里头是那个组合02年03年发的歌曲,二十几首。

有几首卡住听不了,譬如第一首Super Star,一放就唧唧嘎嘎乱七八糟,肖濛说:“哥你买的什么啊,这碟都被听得烂掉了!”

“靠……白白浪费两个大饼钱!”

后来他弟帮他调到几首能听的,肖泷才觉得平衡些。不过和肖濛那些几十块一张的比起来,这个一块钱的要上算多了。

当时最喜欢听的是《爱呢》,觉得三个女生声音甜甜的,歌的内容是求爱的:“爱呢~~你的爱呢~~~你呢~~我的你呢~~~”

……汗,寒毛都起来了!年纪大了(?),再矫情下去自己都把自己恶心死。女朋友什么的,也不知是不是高中生活太充实,一点都没再想过了。

肖泷暗忖:就算有了,也不过是王珉和廖思菁那样,不冷不热的,那也太没意思了。

肖家祖辈是渔村渔民,小时候肖泷就是在那儿出生的。

不过肖泷对出生地的印象实在太模糊了,似乎懂事起就跟着父母在C市了。

由于肖爸肖妈正月也要忙生意,没空回老家看长辈。所以外婆和往年一样,小年夜那天从渔村赶过来C市,和外孙们一起过年。(肖泷的爷爷奶奶很早就过世了,爸爸和他那边的亲戚闹得很僵,几乎不来往。)

外婆是个身体特别硬朗的老人家,七十多岁人了还健步如飞,只是外公走得早,她一个人住了十几年,每天和鸡鸭小狗们为伴。

这次她来,带了很多鸡蛋鸭蛋,外加一只老母鸡。外婆说这只母鸡有半年只吃糠不下蛋了,所以就想着拎过来杀掉,煨点鸡汤给两外孙补身子。

可惜肖妈妈是信佛的,说做生意人家要积善德,大过年的更不能杀生。于是,肖泷家的浴室就暂时给老母鸡做窝了……

对于母鸡,两兄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毕竟有印象以来就在城市长大,只在超市里见过鸡蛋鸭蛋和烤鸡烤鸭,对于生产蛋类的“活生物”还没有仔细观察过……

肖妈拿了两兄弟旧衣服垫在立式浴缸里,让母鸡平时就在这里活动。

兄弟俩每次上厕所,就会去逗那只母鸡玩,母鸡肚子下和翅膀下的毛很舒服,软软的绒绒的,而且很暖和。有一次肖泷把手伸到翅膀下取暖,那母鸡用嘴啄他,肖濛见了,使坏揪了根鸡毛,把母鸡吓得“咕咕”叫,兄弟俩哈哈大笑。

他们喂它吃大白米饭,外婆见了直摇头:“不下蛋的石母鸡!别叫它吃那么好!”

肖泷笑道:“没事嘛没事嘛,过年也让它吃好一点!”

大年夜,一家人吃年夜饭,桌上多了久违的桂花小圆子羹,肖泷和肖濛抢着吃。肖泷还弄了一颗圆子去浴室喂母鸡吃。外婆哭笑不得:“真该叫你们去乡下住住,吃点苦头,知道米面来得不容易!”

晚上一家人看春节联欢晚会,每到一个点主持人就会说,距离0X年还有几小时几分钟,肖泷忽然想起王珉来,要不给他打个电话祝他新年快乐啊!

想毕,肖泷就拿起茶几上的座机话筒,他一边按号码一边打腹稿该怎么和王珉说第一句——

“猜我是谁?”。。。好傻!

“哥!新年快乐!”。。。额,爸妈和弟弟都在身边,被听到会觉得很奇怪吧!

肖泷把电话挂了,说了一声“妈我去房里给同学打个电话”,就跑进肖濛的房间去了。

肖濛坐在沙发上,看他哥鬼鬼祟祟的,好奇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肖泷吸了一口气,咳了声清清嗓子,然后才拨下号码。

话筒里响起了“嘟嘟”声,响了大概四五声,就有人接了——

“喂,你好。”

肖泷怔了怔,隔了十多天在电话里听到王珉的声音,这一刻才发觉,真是好想他!

肖泷心情激动,情不自禁道:“哥,我想你了!”

王珉:“……”

肖泷:“喂?”

王珉:“稍等。”

肖泷被王珉那句“稍等”浇了盆冷水,郁闷得不行,搞什么啊!自己那么热情,他却那么冷淡!还让自己稍等。。。等你个母鸡蛋啊!

电话那头的王珉窘迫死了……

现在两家二十几口人包括堂表兄姊,全部坐在酒店里吃年夜饭。他们留意到王珉接起电话,然后朝他看了过去,一看就惊呆了——他们看到了什么?那个从小到大几乎不开玩笑的正经小弟,居然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脸红了……

王琪瞬间就笑场了:“噗哈,女朋友?”

另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青年道:“女朋友?华海的同学么?”

还有一个青年拍了拍身边的女生,道:“问菁菁不就知道了么。”

女孩儿正想开口,就见王珉沉下脸道:“别乱说。”

她吐了吐舌头,耸耸肩表示无奈。

王珉说了声“抱歉”,然后起身,走出包厢去外边走廊听电话了。

王珉:“小小……”

刚刚还愤怒地抓着电话筒的肖泷,听到王珉的唤声,立刻被安抚了。

肖泷有点想撒娇了:“哥。。。”

王珉问:“嗯,在做什么呢?”

肖泷:“看春节联欢晚会,你呢?”

王珉:“还在吃年夜饭……你这几天好吗?”

“嗯,挺好的。”肖泷提起母鸡的事情,叽里呱啦地说开了,王珉一边听一边笑,肖泷说等开学回去给他带白煮蛋,家里还腌了咸鸭蛋,也带两个给他。

肖泷说着说着,王珉忽然叫了一声“小小”,打断了他。

肖泷顿住,问:“嗯?”

王珉说:“我也很想你。”

肖泷:“……”

挂了电话,肖泷整个人轻飘飘的。

他也想我他也想我他也想我……哈哈哈!

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飘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可是大脑早就神游天外,一遍一遍循环着和王珉的对话。

肖濛看了他哥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哥,你别笑了,好傻哦!”

肖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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