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梦魇不眠不休,沉溺黑暗之中,压抑不住的是那无休止的杀机盎然,浓雾无痕、一场厮杀蓄势待发。
乐萱刚刚御剑腾空而起,便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留下!”声音刚落,原本只有窸窸窣窣声的荒岭瞬间暴起数十道宝光。
顿时杀机四起,乐萱被逼凌空驭剑还击,如今的她一扫洞中疲态,拦截之人竟无一合之敌,剑身闪出冷冷的寒光,往来不及招架的一位拦截之人脖颈处狠狠斩下!
脖颈处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煞白煞白,慢慢地,鲜血从伤口里沁出,然后,鲜血突然湍急了起来,喷涌而出,如迸裂一般!
尸身坠落,鲜血喷洒在泥泞的大地上, 如同一朵朵在黑色的梦魇中绽开的,血红色的花朵……
“就这时候。”乐萱心中一动,一刹那,人剑合一!在拦截之人眼中,她似要一鼓作气冲出包围圈。
浓烈的杀意,几日自己在生死间多次的徘徊,以及门人弟子惨死当面地滔天恨意,让她这一刻身心法结合得更完美,爆发出比平常要强得多的力量。
“噗。”
一道剑光亮起,无比得快。
酣畅淋漓的一剑!
充满杀意的一剑!
当面的黑衣人眼睛瞪得滚圆,本能地感觉到死亡的临近,竭力双臂阻挡,可根本碰触不到那一道剑光。
剑光并不是直线,而是一条飘忽的曲线,尽管竭力阻拦,但乐萱这一剑也是轻易绕过了他竭力的阻挡,掠过了他的脖颈。
“咕噜~~”黑衣人惯性得像前冲了几步,才直接坠落在地上,同时那黑衣人脑袋咕噜滚在一旁,鲜血染红地面。
双目圆睁,仿佛至死都不相信,同级的自己,怎么会被重伤的乐萱瞬杀?
仅仅一剑,黑衣领头人毙命!
惹起一片惊呼,而在重伤的乐萱面前,竟然一剑就被杀了?
纵然乐萱一反常态的勇不可当,但终归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敌人之间也有势均力敌的好手,一时不察,身上变添了数道伤痕,逐渐被逼落到大地上。
迸裂的肌肤,翻卷的血肉伤口,一丝殷红的血线缓缓地从割裂的肌肤处流出,源源不断地,鲜血如同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在白色的衣衫上妖艳地摇曳,然后荡开,袅袅的白色雾气中,白色的衣裳渐渐变成厚重的红,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她苍白的唇角勾出一抹轻柔的笑容,原来,即使皮开肉绽也是不会痛的,原来,鲜血流逝的感觉是平静而麻木的,养尊处优的她,有炎子瑜庇护的自在陵,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这般厮杀了。
黑衣人从四方缓缓将她包围,鲜血浸透的衣衫在寒风中轻轻飘起衣角,唇片上最后的血色已经褪尽,眼前漆黑的什么都不再能够看得见,生命一丝一丝地流淌,只有那只滴着血的手,固执地,紧紧地抓着手中三尺青锋,仿佛抓紧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沧溟自在”她心中默默念叨,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法诀,时光似乎也在刹那间回到当初跟随师尊学法的时代,那般得一板一眼,那般的认真和憧憬。
一柄剑,舞起了片片寒风,银光乍起,矫若飞龙,似水波荡漾,如火树银花,像蛇一样,遍地游走,如鹰一般,翻飞翱翔,是雪莲迎风绽放,是明月照耀光芒,天地间刹那间剑意茫茫,编织成死亡地网,自天空笼罩而下。
“噗噗————”
猛然冲在围上来的敌人中间,周围情形她掌控得无比清晰,沧溟自在状态下的她,彻底燃烧了所有真元,乃至三魂七魄,周遭敌人的出招痕迹她“看”得无比清晰,只见剑光一转,就令迎面而来的其中一柄弯刀被牵引一转,恰好劈向了另外一名黑衣人的方向。
“怎么回事?”两位黑衣当事人心中一惊。“怎么就自相残杀了?”
“沧溟自在”在一柄剑的带领下,带着乐萱最后的执念,直挺挺地撞进了围上来的敌人身上,刹那间电闪雷鸣,天摇地动,如天雷勾地火般暴虐,死亡的利箭密密麻麻,如同白亮的雨滴,旋转着,呼啸着,自天空急急坠落,砸透抵抗,穿过皮肉,击碎白色的骨骼。
顿时,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
他们好像千刀万剐一样,透露,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围上来得众人尽皆生死不知,最终拼了个两败俱伤。
乐轩的眼前渐渐发黑,世界眩晕而狂乱,苍白的嘴唇微微干裂,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通灵的剑宝仿若也是感知到主人的衰弱,嗡鸣着自主飞回乐萱手中。
乐萱觉得此刻的战场上是如此的寂静,安静到可以听到鲜血轻快的自身体流淌出来的声音。
“颖儿,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吧……”
“我,我算是尽力了吧?虽然师尊常说,当一个说自己尽力的时候,往往是他没有用尽全力的时候,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不怕死亡,死亡来临时我可安然接受,但我怕最后也未能为自在陵争取到最后一丝生机,颖儿,一切都拜托给你了……”
“我不怕死,我只怕我爱得我恨的我怨的人离我先去,那种痛真的好痛,我怕看到死亡,却又怕他们接受不了我离去的事实,可是你们为何一个个都死在我的面前?”
“你们临死前仍然高呼掌宗快走,拼尽一切也要为我断后,而今你们的掌宗来陪你们了,你们会不会很失望啊?”
“小凌菱知道了,应该不会哭鼻子吧,不管了,再也不能庇护她了,以后要靠她自己了,可惜啊,不能替她收拾那个负心人,若那负心人在,我又怎么会担心她呢。”
“快要死了吧……”
“应该就快死了吧……”
“死……”
“原来,一点也不痛啊……”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
意志渐渐涣散,乐萱突然痴痴地笑着,鲜血自身上腕蜿蜒而下,不一会儿就在脚底积累出了一个个小小的血泊。
天地间尽是浓浓的白雾,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手指间跌落染血的剑刃,她如纸般雪白的脸,无力地垂下,任由死亡将她最后的清明带走,时间静静地流淌,地面的血液肆意流淌……
生命最苛刻之处,在于它会死亡。只要有死亡,再长久的生命也显得短暂,辉煌尽头终归是永恒的黑暗。
“呼”一声长长的吐气,打破空气中的寂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孤岭顶的二人空有通天修为也来不及救援,也不敢救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下门人重伤垂死,抑或者直接身死道消。
看着眼前的这满目疮痍,两人内心颇是有一些欲哭无泪。本来以有心算无心,大胜自在陵,而今却骤然损失惨重。
战场上的鲜血还未来得及凝固,上空的霜雾无法散开,偶尔看见的断枝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撞击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一切都消失了,一切。
“是望乡吧。”轩主喃喃道,似在询问,也似乎只是在低低的自问自答。
“是望乡无疑,宁可燃尽神魂,永世不得超脱,也要我们付出代价,方才那巅峰的一剑,当真是惊艳,而且她早就知道你我就在山顶,哪怕是决意拼死之际也是以“沧溟自在”击杀中坚力量,也不试图抹杀你我,也不去想知道究竟是谁设局去伏杀她,只是为自在陵死伤的弟子复仇,乐萱,无愧七派掌宗。”山主踱步而下,看也不看惨死得门人,径直盯着乐萱尸身,近距离感受着以女子之身登上天下七派掌宗地刚烈和风韵。
“我怕是不行,我至死,也要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死,而不是这般不明不白的屈辱愤恨而死。我不是不如她,而是一直都不如她。”轩主随着山主一起踱步走到乐萱尸身旁。
看着她天使般的安详,轩主忽然生出她并没有死去的想法,浓密的睫毛好像还在微微颤动,下一秒,她会不会突然醒来可过了好久,她依旧在沉睡,她,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听到轩主的话,山主并未插话,而是毫无因由的忆起了一件往事,好像眼前的这位男子,曾经一度痴情于乐萱……而因种种问题,错过了,最终有缘无分。
而今看着自己昔日的心中佳人死在眼前,而且是死于自己的谋划之中,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感受。
就在乐萱长啸引敌的同时,陆纤颖便悄悄向着反方向快速奔去,在奔驰中听到那一声宛若天雷般的巨响,泪水开始肆意地流淌,贝齿紧紧咬住嘴唇,直到沁出了鲜血,也毫无知觉一般。
陆纤颖不敢哭出声来,她怕一旦哭出声来,会忍不住的转身与师尊共赴黄泉,但她不能,她身上有着师尊最后寄托的希望,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与决绝的信念。
有一种悲伤欲哭无泪,有一种疼痛欲说无言。被这一份悲苦的情绪所笼罩的陆纤颖飞速得像自在陵而去。
人这一生,总是存在的太多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我们后悔不已。
但这就是人生,世事无常,从来都没有什么来日方长,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那个曾经为你撑起整个世界的人,已经在你没有任何察觉的时候,被死亡打上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