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雪的目光转移到对面的大床上,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躺在床上,高高拱起的被子微微起伏着……
“小雪,你醒了?……”对面床上,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你姐姐回来了吗?……”
那黑影从床上坐起来,缓慢的、缓慢的掀开了蚊帐!一张浮肿的、苍白的脸出现在伊雪的眼里……
伊雪浑身激灵一下,刺骨的寒意犹如锋利的刀子,仿佛能够割伤人的肌肤,苍白的嘴唇咬出鲜红的血丝,心如窒息一般的疼痛……
王秀英,这是王秀英呀!……
阴风阵阵、鬼影绰绰……
伊雪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
蜡黄蜡黄的脸上,是一双死鱼般外翻的眼皮子!……
伊雪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秀英,她亦是阴森森地看着她……
“咳咳、咳咳……”王秀英嘶哑的嗓音像是被炭火干烤过一般:“小雪,你说呀,到底有没有你姐姐的消息?她都失踪多少年了……”
伊雪眼中的恐惧如冰霜般凝结,她紧紧握着的手心里指甲似乎刺破了皮肉,却还是忍不住身体的颤栗:“没、没有……”
她真的回去了!回到了若干年前!那个时候,生病中的王秀英几乎天天都在念叨伊依姐姐,天天都在追问有没有姐姐的消息……
她想……她是不是疯了,出现如此严重的幻象?她一定是被近期的压力给弄疯了,伊雪的心里想猫抓一般憋闷着,她回到过去了?还是,这依旧是一场没有醒来的噩梦?……
“咳咳、咳咳……”王秀英失望地咳嗽着,暗哑的音色如同嗓子里塞满了沙子:“伊依还没有回来!这个怎么办?那个叫做紫秋的女人又要来找孩子了,我可怎么向人家交代呀?……”
伊雪身子里的气力被瞬间抽空了,这是回到什么时候了?紫秋夫人来寻找女儿的前一夜?……
“你、你……”伊雪的嘴唇颤抖着:“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面前,这正是活生生的王秀英呀!她斜斜地躺在床上,衣服病泱泱的模样,堆满了皱纹的脸上写着愁苦与贫困……
“死?……”王秀英焦黄的脸颊上泛着苦笑:“没有见到你伊依姐姐,我死不瞑目呀!来,伊雪,妈妈只有你了,过来!过来让妈妈抱一抱,过来、过来……”
过来、过来、过来……阴郁的声音回荡在屋里……
王秀英伸出一只手臂,向伊雪招手!那一只胳膊居然是被烤焦的木炭,黑乎乎的冒着白烟儿。五根指头上没有一点肌肤,焦炭般一张一合向伊雪召唤着:“来呀、来呀!让妈妈好好的看看你!”……
“啊……”伊雪惨叫一声儿,毛骨悚然、她颓废地坐在地上:“你是鬼、你是鬼、你已经死了很久了……”她做过很多次噩梦,却从来没有那一次,如同今天这般身临其境的清晰?……
“嗬嗬、嗬嗬、嗬嗬……”王秀英站起来,阴森森地笑着露出满口的白牙:“我死不瞑目呀!我从坟墓里爬出来了……伊雪,你给我一个说法,我冤枉不冤枉?你说,我死得冤不冤……”
“啊!救命、救命……”伊雪向后倒退着!王秀英的鬼魂来索命了,她躲了这么多年,还是逃脱不了:“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那王秀英的鬼魂,浑身冒着青烟,一步一步向伊雪走过来!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流血,缓缓的、缓缓的沿着肌肤留下,那恐怖的模样让伊雪吓得魂飞魄散,全身惊颤不已……
“我被大火烧得好痛苦呀!我想逃出来,可到处都是黑烟滚滚,到处都是熊熊的大火,我全身的肉和血都烤焦了,头发也烧光了,我就剩下半截焦黑的骨头了,你看看我的腿……”她拉开裤腿给伊雪看看,两条漆黑的棍子伶仃着支撑着她的身体:“都快不能走路了!……”
“我不看、我不看……”伊雪惊恐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鬼魂说道:“你给我一个说法,阎王不收冤死的鬼呀!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孤魂野鬼,终于找到你了!……”
伊雪用脑袋撞着墙壁‘砰砰砰’直响,努力让自己醒过来:“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的脑袋撞到晕晕乎乎,依旧无法排除内心的恐惧……
那个鬼魂距离她越来越近了:“小雪,你就这么想冒充伊依姐姐吗?你顶替她的身份能隐瞒多久?回来吧!回到妈妈身边吧!我还是爱你的,回来、回来吧……”
一只手指骨头搭在伊雪的肩膀上:“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地狱里,咱们俩的账,一笔一笔地算起来了……”
伊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她狂叫一声推开王秀英的枯枝手骨头:“别砰我、别碰我…我不要死、我不是死,我不怕你、不怕你……”
她的口中哆哆嗦嗦说着‘不怕、不怕’,内心却惊骇到了极点……
“过来、过来吧!到妈妈身边来……”王秀英的鬼魂不以为意,她浑身的骨头架子颤抖着,继续摇摇晃晃向伊雪走过去:“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火场里,我们一起烧成烟灰吧!嗬嗬、嗬嗬、嗬嗬……”那尖细的笑声儿犹如一根根儿钉子刺进了她的心……
伊雪猛地站起来,随手操起一个板凳挡在自己的身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打死你……”
她惊怕的要疯掉了,只想保住自己的这条命儿,挡住王秀英鬼魂的追逼!她举着板凳向鬼魂的头上砸过去:“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你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笨蛋!你死了,我就更不怕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鬼魂晃动着手臂狂笑起来:“你嫌弃我碍事了,你怕我去紫秋夫人那里揭发你!你想冒充伊依……我要掐死你,我不让你冒充伊依……”
鬼魂向伊雪扑过去……
伊雪在小屋里乱窜着,他发疯一般用板凳打着鬼魂:“打死你、打死你,我放了一把儿大火烧死过你,我现在砸死你……”
“砰……”的一声,四周亮起了刺眼的灯光,全部投射在伊雪的身上……
她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被这灯光刺痛了视线……
恍恍惚惚中,一个高大的影子站在门口……
海裟椤冰冷的声音传过来:“你终于说出实话了!当年,是你放火烧死了王秀英……”
“啊!是你……”伊雪倒吸一口冷气儿,眉毛眼睛都高挑起来!她的后背是冷飕飕的刺痛感,她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睛,惊骇地注视着前方……
冷风吹过窄小的木板门,一身黑色的男人笔挺地站立着,散发出冰窖般的寒气……
与此同时,那个王秀英的鬼魂没有了疯癫之态,毕恭毕敬地站好向海裟椤行礼:“裟椤爷儿!您都听到了吧!……”那沙哑的声音消失不见了,他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正常的男声……
“你?你究竟是谁?……”伊雪手指颤抖……
‘刺刺……’两声儿,那鬼魂撕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他笑呵呵地看着伊雪……
伊雪惊讶不已地注视着他……她有点儿印象,这个假扮王秀英的男子好像是海裟椤的手下,叫什么玄冰?……
“咣当……”一声儿,伊雪手指的板凳摔落在水泥地板上,她浑身呆若木鸡,大脑里呈现出暂时的空白!随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陷害自己的‘阴谋’,一个为了逼她说出实话的卑鄙的‘阴谋’!……
海裟椤高大的身材几乎将整个木门挡住了,幽深的黑眸中带着刻不容缓的霸气:“是你放火烧死了王秀英,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说、胡说……”伊雪难以置信地摇头,机械地、麻木地摇头:“你胡说!你又想陷害我……”一丝丝儿冷汗随着她的额头流下,她简直不敢看海裟椤的眼睛了……
海裟椤轻步迈进了门槛!伊雪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紧跟着两个人,伊依和伊达强……此时,伊依和伊达强的目光中充满了怒火儿,那眼神仿佛要将伊雪燃烧成灰烬。他们都亲耳听到伊雪说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伊雪摇着脑袋、无赖地叫喊:“不是我放火、不是我放火的!爸爸、姐姐,请你们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这个残忍的海盗……”
海裟椤冷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意味:“当年的事情,爷儿都调查的很清楚了!只有一点儿不太明白。王秀英为什么不向紫秋夫人揭穿你的谎言呢?她那么疼爱伊依,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冒名顶替?那一场大火儿,太蹊跷了吧?这件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以你狡猾阴险的品质,就算是用酷刑打死你,也不会吐露火灾那天夜晚的真相!现在,你终于说出实话了……”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伊达强上前一步,抡起手臂对着伊雪的脸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秀英当年好心肠收养了你,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养育,你却放火烧死她?我真没有想到,你的心怎么会这么狠毒?……”
“啊……”伊雪尖锐地嘶叫着:“爸爸,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她连滚带爬地上前,抱住伊达强的双腿摇晃着:“爸爸,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真是没有救了……”伊达强捶胸顿足:“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畜生呀?秀英,秀英,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在外面乱搞女人呀……”
他抬起头来,老泪纵横、痛不欲生!王秀英那贤惠、善良、腼腆、忠厚的笑容在伊达强的脑海中闪过。老婆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珍惜过她,甚至打她、骂她、羞辱她生不出儿子!等她死掉了,他才知道世界上那个唯一爱着他的女人消失掉了!他一辈子窝囊、无能、坑蒙拐骗。可王秀英却无怨无悔地跟着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你给我滚开……”伊达强高高抬起大脚,对着伊雪踢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别想从我这里骗走一分钱了。裟椤爷儿,这个黑心的丫头就交给你处置了,你就是把她剁成肉末,我绝对不会多嘴求情了……”
“啊!……”伊雪疼痛地握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伊达强最后这一句话真是叫她心疼,她还指望着老东西给钱治病呢!瞧这幅情景,他是不管她的生死,任由海裟椤处置她了?……
海裟椤微微抬手,从门外走进两个杀手,冷冰冰地看着伊雪……
看来,他们要杀她了!伊雪的神经痛疼地跳动着……
“姐姐、姐姐……”伊雪向前爬了两步,仰面抱住伊依僵硬的身体,她苦苦地哀求着:“伊依姐姐,你是最疼爱我的姐姐,你不能管我!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伊依的眼眸被泪雾打湿了,墨睫轻微颤抖着,她伤心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狠心地烧死妈妈,你如果想要冒充我,你就一个人走吧!所以的荣华富贵我都不要,够可以让给你。可你,为什么还要害死我的妈妈?……”
伊雪的眼眶里灌满了泪水:“我一时糊涂了、我年纪小不懂事,姐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别让他们杀了我!救救我、救救我……”
伊依推开了伊雪的手,背过身体去不再看她一眼!这个妹妹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两个杀手,一步一步向伊雪走过去……
伊雪眼珠快速的转动着,她的手悄悄地摸向了口袋,她猛地扑上前去抱住了伊依,一把儿生锈的小刀子对准了伊依的喉咙:“别过来、谁都别过来,你们如果再靠近我,我就捅死她……”
伊雪狗急跳墙了!这把儿小刀子是她在垃圾箱里捡到的,一直藏在身上避免意外发生时,保护自己……
刀子虽然很钝浊,她的模样却十分吓人!……
他们要她死,她就拉上伊依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