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京城的消息,一定会被有心人知道。
而这个时候,他们需要做的只是静候,先沉不住气的一方一定会露出更多的马脚来。
沈清墨点头赞同,“如此,我们便静观以待吧。”
“你不想尽快和秦正泽解开误会?”
“如果是误会,终究有解开的一天,可若不是误会,那心急也没有用,不是吗?”沈清墨淡淡回道。
纪礼渊不置可否轻笑,慢条斯理的收起桌上起卦用的钱币,将之放入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之中。
见到他这么重视的模样,沈清墨对占卜突然生出好奇心,一边好奇的打量着,一边问道,“占卜可以提前预知以后的事情吗?”
“能。”纪礼渊将最后一枚钱币放入木盒中。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纤长而有力。看着他占卜,捻针,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沈清墨目光从他的手上收回,看向纪礼渊问道,“那你有没有给自己占卜过呢?”
“有。”
“哦?”沈清墨好奇,“那是什么结果?”
听到她这么问,纪礼渊脸上浮起一丝犹若远山浮云的笑意。他手指轻轻一拨,木盒上的搭扣落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隔了半晌,就在沈清墨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淡淡开口,“会死在你手上。”
死在她手上?开什么玩笑!
沈清墨倏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纪礼渊,愕然问道,“你开玩笑的吧?”
纪礼渊沉沉黑眸在她娇好的脸庞上看了一眼,淡淡点头,“自然。”
“呼……”沈清墨拍了拍胸膛,抚平刚刚几乎被吓得跳出来的心脏,“你别乱说,要是一语成箴怎么办?我可不想你死在我手上,再说杀你也太费力气了吧。”
“你若是想要杀我,我怎么会舍得让你费力气,也许我会将剑递给你也不一定。”越是冷清的人,说出来的暧昧之言就更加灼人。
沈清墨心中一颤,突地有些窘迫。
想到纪礼渊来找她的那个雪天,她将剑尖指着他,可他却不偏不避,甚至依旧不怕死的朝她走来,丝毫不顾不管剑尖指着的地方是他的心脏。
就算再如何修为高深,被刺穿心脏也是会死的吧!
沈清墨抬眸看向纪礼渊,却不经意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火光在眼中跳跃,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
“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她想落荒而逃。
“嗯。”
“明日去沈家,你别忘记了。”又忍不住说东言西。
“嗯。”
再也没有别的说的了,沈清墨却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堵的。她贝齿将粉嫩的唇瓣咬了又松开,松开了又轻咬,最终迟疑着从口中说出一句话来,“纪礼渊,若是有一日我要杀你,那一定不是我本意,你一定要赶紧离开,不要傻傻的……”
“嗯。”灯光之下,纪礼渊清俊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笑意从他的眼中缓缓荡漾开,慢慢的爬上他的眼角眉梢,慢慢的流淌到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最后竟然让他从口中溢出愉悦的笑声来。
这是沈清墨第一次看到这样笑着的纪礼渊。
因为这一抹笑,他清俊冷然的脸庞仿佛被春光占满,原本冷漠的气息如冰雪消融,极美,极为俊朗飘逸,看得沈清墨微微有些愣神。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下意识恼怒的说道,“别笑了!”
话音一落,沈清墨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又说出了什么混账话,又怒又窘的瞪了纪礼渊一眼,一转身边逃也似的飞快地离开屋子。
又是一声轻笑,纪礼渊无奈的目送沈清墨略微有些狼狈的离开。
在沈清墨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再也看不到之后,纪礼渊静静的再次打开手边装着钱币的木盒。
起了一卦,不出意外又
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卦象。
必死之局。
他垂眸敛去眸中的沉郁,刚想将桌上的钱币收起来,却突地发现卦象和往日的一丝不同。
“有了一丝转机吗?”他喃喃自语,看向这一次卦象中显露的一丝生机,想到刚才沈清墨那迟疑又有些惊慌的样子,心里的坚冰又消融了一些。
她,是真的不希望他死吗?
……
自从遣散了沈家的仆人之后,沈家就成了一座空宅。
无人维护,过了半年之后,许多房檐下面都结上了蜘蛛网,看上去莫名的多了一丝荒凉败落的气息。
沈清墨领着纪礼渊轻车熟路走到清芳院,看着院落中熟悉的景致,心里的滋味百般。
“这是你的闺房?”走到房子中,纪礼渊突地问道。
闻言,沈清墨瞪了他一眼,“是又怎么样?”
女子的闺房不能轻易让男子进来,就算她现在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这里也藏着她满满的少女时光,让沈清墨本能的有一种想要保护的感觉。
她这副模样,活像是一只小猫儿面对撩拨她的人露出了锋利的小爪子,若是再冒犯一点,似乎就要扑上来咬上一口,那么凶猛。
纪礼渊哑然失笑,“我并没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你闺房之中风水格局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此布局很容易使得身居其中的人变得安逸,性格偏向平和。”
“这样不好吗?”沈清墨皱眉问道,“女子多半就是要贞静柔婉的,性格平和一点也是好事吧。”
“然而安逸平和还有一个别称。”
“什么?”
“懦弱,不敢抗争。”纪礼渊淡淡说道。
沈清墨倏地瞪大了一双杏眸,惊诧的看向纪礼渊,“你意思是说,我闺房的风水是被人为布置成这样的,因为有人希望我一生都是个懦弱的人?”
“有可能。”纪礼渊说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巧合。”
没想到这一次来沈家会有这样的发现,沈清墨心中的不解更浓了。
纪礼渊又说道,“就算是刻意为之,这番心思也不一定是针对你,也许是为了保护你也不一定,毕竟性格平和谨慎的人总比激烈暴戾的人要活得更长。”
沈清墨却只是苦笑。
前世她可不就是一个性子柔婉又平和的人呢,说白了就是懦弱无能,不管王氏和沈清歌怎么欺负她,她都以“忍”字为第一原则,轻易不会反抗。
可那样真的好吗?前世她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不愿意在此多做纠缠,沈清墨走到墙角按下开启多宝阁下面密室的开关,沉闷的机关声过后,多宝阁缓缓朝一侧移动,露出下面狭窄幽深的入口。
“走吧。”沈清墨手中的灵凝聚一道光芒,率先走下台阶,纪礼渊跟在她之后也走下台阶。
石室中干燥清爽,里面的空气也都很新鲜,没有尘封许久的凝涩味道,石桌石椅上面纤尘不染,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纪礼渊只稍微打量了一眼,便知道石室里被人布置了阵法,使得石室的环境能保持舒适。
“这个石室一直这么空荡吗?”纪礼渊突地开口问道。
“还有一幅画。”
沈清墨将画卷从玉佩空间中取出,缓缓在桌上摊开。
这幅画正是当初挂在墙上的,月思儿的画像。画面中娇俏的少女欢欣的徜徉在花海中,身边跟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粉猪,暖阳照在她的身上,美得不可思议。
“这是你的母亲?”
“是的。”沈清墨点点头,看到纪礼渊的眼睛,似乎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没料她这番小心思被纪礼渊敏锐的察觉,淡淡问道,“看我做什么?”
“没,没有什么。”
她不过是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或者对月思儿有什么抱怨没有。毕竟,按照张老当初
的说法,纪礼渊的父亲就是因为心系在月思儿的身上,这才辜负了他的母亲,还用灵魂禁制拘束了他的自由。
纪礼渊一声轻笑,“上一辈的恩怨,与我们无关。”
沈清墨早告诉他这画卷上有他父亲的落款,只是在外面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此刻画卷挂回原来的位置,纪礼渊在沈清墨的指点下,找准了角度,终于看到画面上的“白晟”两字。
这究竟的一份多么隐秘的爱,这才需要谨慎到这样的程度?
纪礼渊看向一旁的沈清墨,又看向画面上极为隐蔽的落款,突地心中有了一份感慨,年幼时候早早就在心中埋下的对父亲的埋怨,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淡化。
他想到了自己。
如果沈清墨以后回到秦正泽的身边,嫁人生子,他还有站在她身边的可能吗?
是不是也会像父亲一样,惟愿她平安顺遂,唯恐自己的情意会带给她困扰,不敢让她知道。
纪礼渊幽深黑眸看向画面中巧笑嫣然的女子,又看向沈清墨,“你应该也多笑笑。”
“我带你来石室可不是让你说这些的,你还是先看看这石室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沈清墨没好气的说道。
纪礼渊唇角微扬,收回目光。
仔细查探了一番,纪礼渊却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什么都没发现吗?”
“没有。”纪礼渊摇摇头,“这处石室除了有一个简单的阵法保持干燥和干净之外,再也看不到特殊的地方。”
石室简单得很,只有桌椅和一张石床,别的再无他物。
沈清墨心中失望,叹了口气坐在石床上,“我还以为这里能发现些什么呢。我得到玉佩的时候,曾经见过我母亲的影像,她说她想回到她曾经生长的地方,却没有告诉我那里是哪儿,我想帮她实现愿望都有些有心无力。”
“也许她知道你最终会找到线索吧,又或者,她话中的意思并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是吗?”沈清墨抬眸看向纪礼渊。
她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当初得到玉佩时,月思儿留下的那段影像,突地想起月思儿说的第一句话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她说,清墨,我等你了你二十多年,你总算来了。
一瞬间,沈清墨的杏眸倏地瞪大。
她蓦地跳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拉纪礼渊的袖子,想要求证似的问道,“礼渊,你是不是知道我是重生之人?”
因为心急,她不自觉的又喊出“礼渊”这样有些亲近的称呼。
纪礼渊凝眸看向她,颔首,“我推算过你的命格,的确有此怀疑。”
果然!
不然在蓬莱宫之前,纪礼渊不会在看到玉璧之上的诗句时候,叫她和秦正泽各自滴入一滴心头血。那时候他应该就知道了她和秦正泽都是再世为人的人。
恍恍惚惚的,沈清墨说道,“礼渊,我母亲也早就预见了我的死亡和重生。”
不然,她不会说她等了自己二十多年。
前世她二十岁的时候被沈清歌一把大火烧死,再次重生回来开启玉佩的时候,可不就是离月思儿去世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么。
虽然不知道月思儿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也用了类似占卜的方法,又或者是其他,但结果却清楚的告诉沈清墨,她的重生在月思儿的预料之中。
既然她认为是偶然的,苍天开眼的重生都能被预见,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也许……甚至,她的重生是人安排好的也不一定。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渺小无比,而面对的难题却是一座大山,极难翻越。
想到这里,沈清墨心里波澜四起,抓住纪礼渊衣袖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纪礼渊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两人手掌碰触的刹那,挂在墙上的画卷中蓦然释放了一丝极淡的粉色雾气,极淡,极淡,谨慎心细如纪礼渊都没发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