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筑小居离开,外面的夜色浓得有些发黑。
纪礼渊没有上马车,自己在夜色中的街道上慢慢的走着,一边想着一些事情。
如水的夜色之中,青石板的街道早就被雨水打湿,在被街边的灯笼一照,泛出的柔光如同月色在流淌。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被屏蔽了,这一方空间让他能安静的思考一些事情。
一路走一路想,等到不知不觉走到纪府的大门前,纪礼渊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少主,沈丫头真的遇到危险了吗?”一回到竹园,纪礼渊便被一直等着的张老给逮住。
“灵力受损严重,这一次伤得有些重。”
“那可有办法?”
“她吃过药了,应该无碍。”
张老的呼吸一滞,有些心疼的试探问道,“少主,你可是将老爷给留着的灵药给沈丫头吃了?”
白晟当时留下的东西不多,但是每一样却都极为有用,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他保管的,可今天纪礼渊却从他这里取走了那一株据说是用来救命的灵药,难保不是给沈丫头给服用了。
果然,纪礼渊点了点头,“用了。”
张老有些急眼,“少主!老爷当时可是说了,那一株灵药是让你性命垂危的时候服用的,若是以后你遇到了命中的劫数,你该怎么办?上哪里再去找一株灵药呀?”
“我以后用不到了。”
“为什么?”张老急忙追问。
“因为……必死之局有一线生机。”说完,纪礼渊就朝自己的竹楼走去,只留下张老一个站在原地。
看了看纪礼渊的身影,张老重重的叹了一声,“孽缘,孽缘呐!”
纪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这世世代代的就不得安宁呢?
……
喝了纪礼渊熬的灵药之后,沈清墨觉得舒服了许多,身体里紊乱的灵力像是被一只手给柔柔的理顺了,再也掀不起波澜,脑部也不再刺痛了。
沉沉的睡了一觉之后,她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
木绿看着她的脸色也极为惊喜,“清墨姐姐,纪先生的医术可真是高明,也不知道给你喝了什么汤药,我竟然觉得你的灵魂之力比之前还要壮大了不少呢,绝对是天才地宝!”
沈清墨被她逗得一笑,“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天才地宝给人吃啊,多半是因为礼渊他医术高明吧。”
“清墨姐姐,你身体好了,那你要去进皇宫找回场子吗?”
“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为什么呀?”木绿的跃跃欲试被沈清墨给打断,顿时一脸可惜,“难道你不想救秦大哥么,你就不担心他在里面撑不住?”
沈清墨揉了揉额角。
怎么会不担心,她简直担心死了。
可是再担心她也不能够白白送命,她要准备妥当才能进宫去寻秦正泽。
“我今晚会再去打探一趟。”沈清墨说道,“你这次一定要把家看好了,杜婉还在我这里,我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
“好吧。”木绿垂头丧气的说道。
……
夜晚,沈清墨再次悄悄的潜入夜色之中,这一次她并没有进入皇宫的范围之内,只是在皇城的附近转悠。
她眼中不时闪动着暗金之色,破妄之瞳帮助她看清了皇宫之中的一切。
小到一株墙角的杂草
,甚至一粒沾屋檐上的沙尘,她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更别说其他的了。
这一趟,她只是想找到秦正泽的所在之处。
不停的在皇城的高墙之外游走,沈清墨在经过了半个时辰不停歇的搜查之后,终于在皇宫中一个僻静的角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阿泽!
沈清墨轻轻闭上眼睛,又倏地睁开,眼中的暗金之色越发浓厚,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更加清晰,而她的目光也仿佛穿越了重重的宫墙,抵达了秦正泽所在之处。
这里应该是一处阴暗的地下室,潮湿,阴冷。
地下室的壁角之中燃着几盏昏黄的灯,而秦正泽则躺在地下室的一张石床之上,脸上苍白得似乎没有了生气,只有他间或起伏一下的胸膛,才能证明他还残留着一口气。
不出意外的,房中还有两个人,秦正权和燕水媚坐在不远处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沈清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的双唇,想要通过唇语来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
自从经历过监控燕水媚的那件事之后,沈清墨便觉得唇语对于破妄之瞳有不小的作用,因此她也花了大功夫来学习唇语,现在虽然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看懂,但只要说话人的语速不是很快的话,基本的却还是没有问题。
密室之中。
看了一眼石床上昏迷不醒的秦正泽,秦正权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无奈。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猛然想到那一日在端王府,他和秦正泽还有燕水媚坐在水榭之中,听到燕水媚说完齐笙的遭遇之后,他痛苦内疚得不能自已,捂着自己的脸就痛哭起来。
那时候秦正泽是用酒来安慰他的,说喝了酒怎么也能得到片刻的安宁,他们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似乎最后也的确得到了一点点的解脱。
可是现在呢?
为什么一杯接着一杯他却还是无法麻醉自己?
难道是因为愧疚,是因为对不起他吗?
“额……”喝得又快又急,秦正权还打了一个酒嗝。
燕水媚有些嫌弃的看向他,“这选择是你自己做的,现在摆出这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给谁看?”
“你不懂……”秦正权苦笑一声。
“我不懂?”燕水媚突地娇艳一笑,“我当然是不懂的。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现在为了一件衣服就砍去自己的一只胳膊,也的确是让人不解。”
眼眸蓦地变得血红,秦正权低吼出声,“是你逼我的!”
“是我逼着你给他下药,是我逼着你将那杯下了药的酒端给他喝,还是我逼着你求我复活齐笙?”
“……”
“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罢了,最终做这个选择的人,还是你自己。”见到秦正权呐呐不能反驳,燕水媚的心中极为畅快,“不过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你,虽然我现在的修为足以将秦正泽压制,但是他的焚世却极为克制我,如果不是你一杯酒将他给迷晕,我还得非上不少的功夫才能制住他呢。”
燕水媚放肆的笑声响彻了整间密室,而秦正权的背又佝偻了一分。
贵为一国之尊,他此刻看起来没有一丝尊贵之气,有是只是无尽的悲凉和无奈。
秦正权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攥紧的手才微微松开,看着燕水媚问道,“你什么时候让齐笙醒来?”
这是他的目的,他的希望!
为了齐笙,他背叛了自己的兄弟,甚至背叛了自己,所以必须成功!
“她已经醒来了。”燕水媚勾唇一笑,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秦正权愣了一愣,才不敢置信的看着燕水媚问道,“你刚说什么?”
他的声音颤抖得不行,像是声带下面安上了弹簧一般,在这静寂的空间之中听上去很是渗人。
“哈哈哈哈……”看到了预期的效果,燕水媚禁不住又笑起来,她压低了声音凑到秦正权面前,一双眼睛中带着狠毒又得意的神色,低声说道,“上次你从书房出来之后,她就醒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秦正权急得吼出来。
“我为什么要早点告诉你?”站起身,燕水媚一脸倨傲的看着秦正权,“你别忘记了,你是我的一条狗,我可不在乎狗是开心还是痛苦,只要会咬人就行了。”
顿了顿,她又极为恶意的说道,“我劝你别攒着劲跟我嚷嚷了,不然好不容易盼着你的心上人复活了,却把她给活活饿死在了这里,那就是真的笑话了,哈哈哈……”
秦正权猛地站了起来,下一刻就跌跌撞撞的朝外面跑去。
情急之中,他宽大的袖口从桌上拂过,将酒杯给带落到了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酒杯碎成了好几块。
燕水媚从秦正权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地上已经四分五裂的酒杯,唇角勾起一丝淡笑。
“你们不叫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复活?呵……”
……
纵然温度不高,可沈清墨却出了一身冷汗。
春夜的风还是有些凉,沈清墨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冷水之中,冻得四肢都有些发僵了。
她一动不动的潜伏在黑暗之中过了很久,因为太过专注,所以一直无意识的保持着一个动作,等到秦正权跌跌撞撞离开密室之后,两人已经没有了对话,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下身体,却发现身体已经麻了。
无力的顺着墙壁滑下,沈清墨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发呆。
接连下了几日的阴雨终于得以放晴,今晚夜幕上也挂上了一轮残月,除了围墙外的阴暗处,月色也足够视物。
浅薄的月色之中,沈清墨纤细瘦弱的样子像是一只小兽,她怔怔的蹲在那里,不知不觉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
她心疼,她心疼秦正泽!
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她刚刚得知了一个让她心情极为复杂的消息,心里滋味百般,又恰好借着夜色的掩饰,她心中的软弱便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般,争前恐后的从她的眼中溢出。
多么的可笑啊,阿泽。
“你曾经为了兄弟而放弃我,可是他呢,现在又是怎么对你的?”沈清墨喃喃自语,赌咒发誓一般的轻声说道,“我一定会尽早将你救出来的,一定!”
他曾经因为兄弟情深而变相的放弃过她,可她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却原谅了他的无奈。
为什么?那是因为她觉得一个男人,除了会情情爱爱之外,他总得有兄弟之情,有血性,有担当,那样才是她沈清墨的男人!她爱着他的热情和不羁,也钦佩他隐忍的付出!
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绝对不能被辜负!她不知道秦正泽现在是怎么样一种心情,但是她却替他疼。
秦正权……
她开始算计杀了他的代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