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谢娘娘成全。”元秋颤声,连忙跪下,“元秋甘愿助娘娘成为真正的后宫之主。”
我微微苦笑,成为真正的后宫之主可不是我十分想要的事情,只是后宫里有些人,的确让我心寒,让我不得不记恨。
可记恨的代价便是渴望着这宫里最令人眼红的权利。
“娘娘先喝了这碗清茶,这茶可以缓解嗓子的痛感,可以助娘娘提早恢复。”元秋将一旁的清茶双手奉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但看着那丝笑意,我却再也感觉不到曾经的明朗纯真,也许我有了负担,她的笑里从此往后都只让我觉得是种无奈。
元秋似是激动,她说了很多,大概意思是要帮我夺得云珏之心,她想要我完全配合她的计谋。
我心里虽然不屑讨好,但还是听了,只因她说看出云珏喜欢我。
倚靠榻侧,我想入非非,像云珏这样难懂又难接近的人,会喜欢上一个像我这样寻常的女子吗?他真的会喜欢一个什么也没有的我吗?
虽然我隐隐期待,但我还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他是一国之君,一个带着厚厚伪装与防备、狡猾又无情的人,他的喜欢,能有多少?
门外传来一声轻敲木柱之声,我看着元秋使来的眼色,微微咳嗽了起来。
敲声是元秋给门口宫婢定下的暗号,她差人请了皇上,皇上来时,便会以暗号示作提醒。
元秋深深看我一眼,递给我一条金丝鸳鸯纺纱绢,我在之中包了一小袋新鲜的鸡血。
元秋要上演一出“苦肉计”,戏里的主角是我,虽然心里一直在打着退堂鼓,但对于云珏的反应,我私心里最是好奇。
可我胆怯,这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欺君之罪。
哎,祸到临头还在想这些,我当真懦弱,想到懦弱,我忽然心里一横,要不是懦弱的代嫁入宫,我怎会落入现在这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的地步?
“准后怎么了?”云珏冷清的声音如料响起,让我心头微微一动。
我看向一身华服,如从云端走来的云珏,想着假如他不是皇上,我们若在红墙外 遇见,于彼此相见时悄然莞尔,那当是多么好。
我只是个什么都不背负的普通女子,既不想史书留名,也不想权荣优渥,我只想要一个良人。
但在这样的后宫里,我却必须带着为自己开辟一处避风港的念头,接近我的……良人。
这样的我,如何敢再奢望这个港湾是云珏的爱?
“皇上,娘娘从您寝宫回来后就一直不舒服,奴婢请了御医,马上就到。”元秋道,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连连跪叩云珏脚边,但目光却依旧未曾离开我的方向。
云珏的喘息微微重了些许,他冷冷道,“怎么会这样?”
“回禀皇上,是……”元秋颤声。
“但说无妨。”云珏的声调依旧冰冷,但是却极其认真,听得我一瞬也有些失神。
“是,是简姑娘,她请了太后,特地去了您的寝宫,之后的事情,怕是只有娘娘才能知晓。”元秋抹泪,声音更加颤抖,她顿一顿又道,“皇上,奴婢本不该多嘴,但是准后娘娘实在无辜,望皇上一定要为娘娘做主,奴婢知道,私自泄露主子的行径是大不敬,或许您会治奴婢之罪,但奴婢不怕,只要娘娘平安无事,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娘娘,她当真可怜啊!”
云珏默不作声,但听得他脚步加快,直至我榻前。
他身影萧萧,就立于我帐之前,咫尺间有一种遥远之感。
“准后。”他低声道。
“她们,究竟把你如何……了?”云珏的声音第一次听上去是那般的无可奈何,虽然他似乎在极力保留着皇帝的威严,但如此近的距离,能让我真实的感觉到他的手足无措。
我感到他是那么手足无措,仿佛一个不会与人交往的孩童,不断在犹豫,不断在止步。
云珏声音,也在犹豫中,变得似乎温柔了些许。
我愣了,元秋见我不动,立刻哭道,“娘娘一回来就晕倒在榻上,现在怕是还没有清醒过来,奴婢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皇上,请救救准后娘娘。”
我一惊,乍然回神,不住咳嗽起来。
云珏一番迟疑,锦缎的衣袖微微挥起,撩开了搁在我俩中间的一层薄薄纱帐。
他的目光微微有些躲闪,隐隐露着一许愧疚,但半晌,他还是直直向我看来,“你伤还没痊愈,潘能海竟然没有护下你吗?”
云珏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但我看得出,他的手指微微有些作抖,那是一种极不平静的表现。
我不做声,按照元秋的嘱咐,继续咳嗽。
云珏的气息越发靠近了,想着元秋说云珏在乎我,我的心莫名有些哀伤。
即便是真在意,也可惜不能坦诚。
见我不做声,云珏真有些急了,“太医怎么还不到?潘能海,你竟然让主子受难,该当何罪!”
一声微厉,云珏身旁的人立马“扑通”跪下,潘能海吓得声音微断,“皇,皇上,臣自知无能,请,请皇上降罪。”
“好,你护主不利,怎么也是条大罪,这样的奴才终究留不得!”云珏拂袖,刚要开口,却被我伸手,急急拦下。
我故作勉强的起身,瞧见云珏冷厉微怒的脸色时,也瞧见了跪在一旁微微用责备目光瞧着我的元秋。
云珏将眸珠一转,“准后,你,还好吗?”
我咳嗽几声,生怕被瞧出些端倪,其实除了喉咙疼痛以外,我身子早无一处大碍,倒是现在——如果失败,可不仅仅会是欺君之罪,我这偷偷告状的行径,简陵太后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我用金丝鸳鸯纺纱绢紧紧地掩住嘴唇,摇摇头。
“回禀皇上,娘娘,她失声了。”元秋低声道。
“什么?”云珏如闻大惊,他愣了一下,又回神打量我半晌,“怎么会失声的,朕今早走时不是还好好的,她们究竟……”
“皇上,奴婢只知道娘娘回来以后就说不出话来了。”元秋泣声,却对我微微看了一眼。
潘能海见状也道,“都是奴才该死,该早些通秉皇上。太后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云珏突然重声一喝,吓得潘能海立刻缄口。
我见元秋的眼色反复催促,便心横咬牙,手里的力度加大,微微一捏,金丝鸳鸯纺纱绢抱住的小袋鸡血破开,汩汩而出的热热鲜血,瞬时浸湿了我的脖颈。
“啊,娘娘,娘娘!”元秋第一时间叫了起来,她慌促地看一眼云珏,云珏竟也微微慌了,他连忙坐在我身旁,一把扶起我,我按照元秋事先安排好的,将金丝鸳鸯纺纱绢一揉,擦拭一些血水,随手一扔,元秋立刻拾起,换了一条丝绢递上。
云珏忙一把扯过元秋手中的丝绢,为我擦拭起嘴角的血迹。
但我一直觉得,元秋做戏做的未免有些夸张。
我不敢对视云珏的眼眸,因为鸡血一时没把握好,有些呛到鼻子里面,所以我不觉眼眶一红。
云珏擦拭一会儿,突然眸光一暗,他狐疑的看我许久,终是一言不发。
但我总感觉他像是能察觉什么,心虚的不知所以。
“看着我。”云珏忽然低声,他丢开擦拭干净鸡血的丝绢,凝视着我。
我犹豫一下,还是顺从抬眼,但眼眶早氤氲一层水珠,如今一抬眼便直直地、止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然而,这却让我从云珏原本深邃的眼眸里看出一丝恍然和诧异。
“微臣来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一声,一个略微年长的御医提着药箱囫囵大步而来。
一见到云珏,他立马端正下跪。
云珏皱眉,“御医?”
“微臣高路守,是后宫的掌门御医,皇上可能没有见过微臣。”年长御医许是瞧出云珏的狐疑,连忙自报家门。
“皇上,请先为娘娘瞧病症吧。”元秋忽然又道。
云珏这会儿像是冷静不少,他到不慌不急,仿佛理出了些头绪一般。
他冷眼看一眼元秋,又斜睨一眼我,徐徐道,“元秋,你倒是真真关心主子。”
“娘娘待元秋很好,元秋自恃无以为报,当尽心竭力侍奉。”元秋低头,声音不急不缓。
“你如此直白的替你主子告太后的状,未免有些太让人起疑了,”云珏微微一笑,徐徐道,“疑你,别有用心呢。”
我一楞,心中大呼不妙,云珏毕竟是只狐狸,精明多疑,如此小的伎俩,没有几分实在,他是不会信的。不过好在我是真的吃下了简陵太后的药。
“皇上明鉴,奴婢不敢有任何用心!”元秋连忙匍匐在地,声音略显一丝惊慌,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条不紊,她接着道,“奴婢只是一时为娘娘不平,并不敢告太后娘娘的状,只是简姑娘对娘娘实在无礼,奴婢是个心思小的人,只是看不过去罢了,皇上恕罪。”
“何必恕罪呢?”云珏忽然扬唇,又看向我,眼里噙着笑意,“你要是告太后娘娘的状朕说不定还会嘉奖与你,宫中很少有你这样正直护主的奴婢了。”
他的一句话里,时常听不出褒贬。
但这却提醒了我,我差点忘了,云珏和简陵太后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云珏终于看向了黄路守,示意他为我把脉,然而不等他走至我身前,云珏立刻又道,“潘能海,去把朕常用的几位太医也一并请来,朕要确保准后娘娘万无一失。”
果然是只精明的狐狸。这摆明了是不信任元秋请来的御医,却还打着关心我的名义去请自己的御医,我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但不妙的是——这随便一白眼,却恰好对上了云珏微蹙的眉眼,他愣了一下,继续凝视着我,眉头微微蹙紧了紧,眼里似笑非笑愈发令人捉摸不透。
黄路守把脉许时,忽然退开一步,在此跪了下来,低头不语。
云珏坐在我附近的椅子上,双腿微翘,手中一把金扇轻合把玩,他的目光不集中在任何一处,只是在地上游移。
“说。”云珏静静开口。
在整个寂寥无声的阔朗殿宇里,显得无比威严而令人震慑。
“皇上恕罪,臣不敢,不敢说。”黄路守依旧低头匍匐。
“朕恕你无罪,说。”云珏不急不缓,徐徐低声。
“皇上……”
“再不说,你就没机会了。”云珏忽然抬头,陡然起身走至黄路守面前,扇子微微一斜,点在他头上,“如实说吧。”
黄路守吓得一个激灵,立马道,“皇上恕罪,臣不是不说,是不敢说,准后娘娘……她、她服的是宫里的禁药啊!”
“禁药?”云珏陡然浑身一抖,愣了。
“是的,”黄路守声音依然止不住颤抖,“准后娘娘之所以不能说话,是因为这药有令人喉咙肿胀疼痛的作用,虽然时效三日,但若在此期间说话,一辈子都恐怕无法开口了。”
“到底是什么药?”云珏像是猜到了什么,有些恍然失措,他的眸子转而向我,流露着一丝隐匿的愧色。
然而,我也正在好奇,简陵太后和简裙露一步一步逼我咽下的药,究竟是什么。
不过现在看到云珏和黄路守的表情,我倒开始害怕起这个真相了,虽说简裙露和太后暗示了这是惩戒之药,但我还是不能确信。
这药究竟、究竟是什么?
“是,”黄路守微微喘息,“是,是——绝孕之药。”
绝孕之药?
绝孕之药!
这四个字反复的在我耳边回响,我如遭惊雷,原先我只以为是小做惩戒的毒药,可这一听,却是猝不及防。
我忽然有些眩晕,胸口一阵恶心,眼里也渐渐看不清这里他人的模样,只记得云珏最后似是低低唤了几声我的名字,仿佛有一丝心痛的意味。
一如梦境。
然而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耳边忽然想起了娘的声音,甚至还有幼时看到娘生下小妹的时候,小妹的哭叫,在她的哭叫声里,娘说,蓉儿,你长大后也给娘生一个白胖的孩子吧,那时我只是腼腆的笑着,我说,我才不喜欢孩子,我才不要生孩子。
娘说,傻孩子,你会为你所爱的人,笑话你自己说过的傻话的,总有一天。
然而,这就是总有一天吗?
总有一天,我真的不能生孩子了。
我在梦里看见了薄年微笑着向我伸手,我想拉住他的手,然而却有一只手挡在之前,那个人冲我回头一笑,那张脸早已模糊不清,但我能喊出她的名字——妫宁。
她笑了,她说,我就是你。
我愣了,我说,我就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