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谦犹豫了一下,莫离连忙又说:“朋友不是应该互相帮忙的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把我当朋友?”
“可是……”
“你连自己都不相信吗?你不相信能重新回到戏台上了吗?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会像过去一样,你能重新站在属于你自己的戏台和我一起唱。[e]”
尽管这是自欺欺人的,但御谦还是愿意去相信,因为那愿望实在太美好了,站在台上,登高一呼百应,一直是他的心愿。
……
黑‘色’长西服、墨镜、墨‘色’帽子压得低低,沈斌站在电影棚外面好一会儿,仍不见御谦,他甚至怀疑自己脑袋有问题了,才会相信飞飞的醉话。
“沈斌,你这个傻瓜。”他暗好笑骂了自己一句,正准备离开时,却看见远处有一对男‘女’正迎面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御谦和莫离。
沈斌连忙把墨镜戴好,把帽子拉得更低了,御谦和莫离有说有笑地从他身旁经过,幸好没认出他来。
两人在影棚‘门’口又说了一些话,然后御谦叫了黄包车,目送莫离离开。
御谦转身走时,沈斌上前喊住了他:“御谦。”
他呆了一下,终于缓缓回过头去,沈斌摘下墨镜,与他四目相对,目光就此胶着。
在咖啡馆,御谦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咖啡,杯里冒着白烟,散发着咖啡的香甜味。
“你……好吗?”沈斌抬头看了他一下,连忙又低下头去。
御谦笑了笑说:“‘挺’好的,你呢?”
“我还不是老样子。”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气氛有些沉闷,沈斌扯开一个微笑:“这咖啡原来没有的,今年才建起来,比起茶馆的热闹,这里清静高雅多了。”
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看见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啊,上海变了。”
喝了一口咖啡后,沈斌终于问:“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御谦淡淡地笑笑,轻描淡写地说:“在香港‘混’了几年,然后就回了上海,就这样咯。”
“当年戏院是怎么着火的?”
御谦心痛了一下,淡淡说:“不知道。”
沈斌皱着眉说:“是我爸爸做的,是不是?”
他摇摇头:“不知道。”
“你不必帮他隐瞒了,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迟早会有报应的。”沈斌恨恨地丢下手里的小匙,咖啡晃‘荡’了几下,从杯中溅出小许,沾湿了白‘色’的餐巾纸。
“我不是替谁隐瞒些什么,是我真的不知道,因为起火时我不在现场。”
沈斌抬起头,直直地望着御谦久久,才说:“你见过飞飞了?”
御谦虚抬起头来说:“她都告诉你了?”
“我问你,为什么那样对她?她一直深爱着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也不想再提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对她很残忍,她等了你三年,这三年来她身边不是没有好男人,可她的心里只有你。”
御谦沉着脸,重重一拍桌,乘势站了起来,大喊:“沈斌,别说了。”
“我偏要说,你们当初的山盟海誓呢,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
御谦撩拔开额前的头发,大喝道:“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怎么办,我现在一无所有,自己生活都成问题,我还怎么给她幸福?”
沈斌先是一惊,深吸了一口气说:“她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作为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爱的‘女’人幸福,我拿什么去爱她?”
确实,身为男人,确实不能只跟着感觉走,那就太不成熟了。
沈斌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说:“你跟红玫瑰是怎么回事?”
御谦挑起眉“你认为呢?”
“我觉得莫离不是一个好人,你应该离她远一点。”
“我不希望你说我朋友的坏话。”
沈斌苦涩地笑了笑:“我懂了,什么都懂了。既然你要断,就要断得彻底。其实我心里的妹婿人选,一直只有华伦。”
御谦端起咖啡杯遮着脸,眼中的失落收不住,但他不希望被沈斌看到,缄默了一阵,他强忍住情绪,故作平静,说:“飞飞和华伦,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沈斌望向窗外,仿似遥远的声音响起:“一直以来,华伦都默默在守护着飞飞,连我看了都感动,可惜我不是‘女’的,否则我一定嫁他。”
“我也会。”御谦的声音略沙哑地说。
“这些日子以来,飞飞对华伦的感情,已经超越的友情。”
“我会祝福他们。”御谦又再笑了,心里却是又苦又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沈斌突然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御谦摇摇头,‘唇’角的笑容很牵强,对他来说,未来是什么都不知道,从云端跌到地下,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他早已习惯了最低层人的生活,过一天算一天。
“你难道不想再唱歌剧了吗?”
他又再摇摇头。
“那太可惜了,你唱得那么好。当年的那场大火,很多人都落了泪,他们说再也不可能有这么伟大的歌唱家,再也听不到这么好的歌剧了。”
这话触到了御谦心底的那根弦,他死死地捏着手不作声。
沈斌触到他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挑起了他的心事,突然像明白到了什么,沉‘吟’着说:“其实你额上的疤应该可以治好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你不会安慰我了。”
“那只是你不知道,中医也许不行,但西医已有这个技术,我听华伦说过,有一位英国王妃就做过的手术,痊愈后看不出一点痕迹。”沈斌热切地说。
“可这道疤跟了我三年。”御谦已经不抱任何信心了。
“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得试一下是不是?”
“既然没信心,何必试?沈斌,我很谢谢你,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御谦拍拍沈斌的肩给他安慰。
“你以为你这样笑着对我说自己很好,我就可以放心了吗?你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对你,还有对爱你的亲人、朋友。”
漂泊的生活过惯了,他已经忘了要对自己负责,更忘了还有他的亲人和朋友,对身边人来说,他现在只是个负累,如果他还有一点骄傲,他也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沈斌又说:“我问问华伦,无论‘花’多大的代价,我都要你恢复原样。”
“谢谢你,沈斌。”御谦捉着沈斌的手,哽咽了。
“你若真想感谢我,就快点变回原来那个活泼开朗、骄傲自信的御谦。”
御谦点点头,他知道,虽然有很多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但沈斌对他的这份友情,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有这样的朋友,是何其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