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馨移动了一下身子,看着他紧闭起来,附在眸底下的长长睫毛,忍不住伸手出去触碰了一下。贪睡的他,还以为有蚊子飞了过来,急忙摆手,嘴里嘟说着,“别咬我,还没有天亮呢?”
络馨憋着笑,怕吵醒他,正了正身子,靠着床沿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亮光,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淡黄色的灯光,有气无力地接替其太阳的工作,只是微弱如它,却无法承载着可怕的夜……
楚梧良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呵斥着,“怎么不躺下来,你的头上有伤,还随意乱动?”
“我没事了,我们出院,好不好?”她低声询问者。
“真的没事了?头还痛不痛,觉不觉得昏昏沉沉的?”楚梧良拉开了椅子站了起来,自责、愧疚自己的那一拳实在太大力。
楚梧良的眼里深沉浓烈的疼惜让络馨觉得有点有点怪异,她别了别头,躲避着他忧郁的目光,语气坚定地说,“是的,我真的没事了,完全好起来了。”
楚梧良还是有点不相信,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好像在审视一些什么,良久,才幽幽地说,“我先去请医生才过来看看。”
只有这样,他才放心。
出狱的她,脑子本来就笨了,不怎么好使了。
倘若,还痴了根线,只能悲恸不已。
医生很快便拿了一直小电火筒过来,在她的眼里照了照,然后,询问了几句,语气坚定地说,“楚先生,您不用担心,夫人身体已经无大碍,可以出院了。”
楚梧良豹眼里露出光来,语气硬邦邦地说,“谁说我担心了?”
医生笑着摇头,心里按说,都写在了脸上,还需要用嘴巴说?但,他没有勇气说出口,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惹上他,不死都脱层皮,“夫人回去好好休息,就不要太操劳了。”
络馨抬头看了医生一眼,那慈祥的目光,沐浴春风的语气,都让她倍感温暖,连忙点点头,好像小鸡啄米一样,“谢谢,我知道了。”
楚梧良听了,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双手插着裤袋,目不转睛地盯着络馨。
络馨无意和他对视了一眼,急忙收回了目光,低声说,“我们回去吧,我饿了。”
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三个字,我饿了。
“好,我去办出院手续,回家你煮饭给我吃哈。”楚梧良得寸进尺,想起了那晚的鸡蛋面,只觉一阵香味,萦绕鼻尖。
他十分享受地闭了闭眼睛,络馨不解地看着他,双手捂着鼻子,“梧良,我们走吧,外面喷消毒药水呢。”
楚梧良蓦然瞪大了眼睛,心口堵着气,怎么自己闻到的是鸡蛋味?
医生见他不做声,脸色苍白,急忙打着圆场,“夫人这么关心楚先生,两夫妻的感情这么好,真是令人羡慕……”
楚梧良听了,只觉得有人捏着他的下巴,往口里塞进了一条恶心的虫子,他和络馨的感情如何,只有自己的心里最清楚。
她为何来到这里?
倘若感情好,会替着另外一个男人挡拳头?
罢了,不想了,越想越头痛,越想越心酸,别说是医生口中的夫人,可能,就连一个朋友都算不上吧?不,甚至连一个陌生的过客。
那一天夜里,她酒后吐真言,说恨他一生一世,可是切肉的痛,耿耿于心。
办了出院的手续,黑色的宝马,在墨黑的公路上奔驰着,悲伤,彷佛穿越着整座城市。
一排排长长的路灯紧紧远离,车子很快开进那一座欧式别墅,而,络馨的目光却停留在门口那个乌黑的身影上。
灯光把他整个人拉扯得又长又瘦,就好像是一根没血没肉的竹竿,看他落寞的样子,就好像是独自落群的大雁,孤单只影,使人看了心酸至极。
她想让楚梧良停车,马上推开车门,扑到他的怀里,让他走,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可,又怕可恨的楚梧良对他赶尽杀绝,便果断地别过了头,不去看他,暗暗地抹着眼泪。
楚梧良自然也看到了左云飞,车子的后视镜里,他看到了自己那张麻木而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脸上嵌着一双疯狂而狰狞的眼睛,喷出着可以燎原的熊熊大火。
“你心疼了?”漫不经心的口吻吐出了一句悲伤的话,冷冷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邪魅。
络馨怔了一下,才是一会儿,便会过了神来,见他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索性毫无顾忌地看着左云飞,心疼的表情,在脸上一览无遗。
楚梧良心里一怒,狠狠地踩着油门,车子好像风一样飞了进去。
即使,络馨的身上系着安全带,但她还是禁不住地往前抛起来,震动着脑袋的旧伤,不禁直咧嘴,“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楚梧良急忙暗骂了一句该死的,便悄悄地放慢了车速,装着不以为然的模样,问,“没事吧?”
络馨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想别过头回看云飞,却无法躲避着楚梧良冰冷的目光。
此时的左云飞,双手握着黑色的铁门,看着车子渐行渐远的身影,鼻子酸酸的,落寞地喊着,“络馨,是不是很疼?你疼,我的心也疼……”
他掏出着手机,拼命地打给她,可,一曲又一曲的音乐唱完,客服甜甜的声音,便好像刀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挑开他的心。
而,络馨依靠着椅背,双手紧紧捂着手机,任由着它震动,看着那个名字跳跃着,却,没有力度按下那一个接听键,听一听他的声音。
很想流泪。
可,此时,不能让那脆弱的东西落下来。
不能被楚梧良看着她内心的无助、紧张、恐惧……
车子,在车棚里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推开了那扇门,她悲戚地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垂落了头,眼泪,终于无声地落在了带有残阳温热的地板上,很快,就被蒸发掉了。
她能感受到,左云飞看见她,却不能开口叫她的无奈、悲痛、难受……她的心,又何曾不是这一样?
楚梧良拉起了她的手,只觉得掌心是一阵冰凉,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不悦地说,“你不是说饿了吗,我们回去吃饭,陈嫂已经煮好了。”
他知道,此时的她,再也没有雅兴煮那美味的鸡蛋面。
络馨好像一只被他拉扯着的小狗一样,温顺地跟在他的旁边走着,当他踏进大厅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别回了头,看了云飞一眼。
此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往云飞的身边飞过,差点撞到了他,但,云飞往后退了一步,还是跌倒在地上。
可,看在络馨眼里的试图效果,云飞就是被车给撞上了了。她张大了嘴巴,“啊”的一声尖叫,大力地挣脱了楚梧良的手,不顾一切地往门口走去,一边奔跑,一边大哭着,“云飞,你没事吧……救命呀,装死人了……呜呜,云飞……”
高跟鞋踩着地板,“蹬蹬”地作响,她就好像是一只发疯的野牛,越跑越远。
楚梧良愣愣地站在了门口,指尖抚触着门的吊环,是一阵彻骨的冰凉。他苦笑,此刻的她,头不晕了,就连脚腕也不伤了……
倘若,外面那个差点被车撞到的是他,她是否会这么紧张,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不会!他的心蹦出了两个字,脸色一沉,便推开了门,心不在焉地走到了沙发上坐下。
陈嫂从厨房走了出来,看了一脸他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少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是的,心不舒服。
可是,这种病,是最难治疗的。
“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楚梧良面无表情地挤出了这句话,把陈嫂打发走。
陈嫂疑惑地看着他,想问多几句,又被他的脸色给吓着,最后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烂掉算了。才走几步,没有见到络馨的身影,便停下脚步,转过头,低声问,“少爷,许小姐呢?”
楚梧良没好气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不知道,别问我,可能她死了!”
恶毒,宛若毒蛇。
话落,心痛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