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天庭审判洪尉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登州城内的情况也比之前好了太多,虽然依旧日日施粥,但至少很多百姓的家中也已经都清理了出来,城内也多少有了一些州城的样子。
登州毕竟是救灾的中心,受损不算太夸张的登州城也是救灾的脸面,即便是李谦这样的能臣,也是要脸面的。
不过李谦和楚家父子的工作依旧十分忙碌,明面上的水灾已经结束,但水退了不代表灾情就已经结束了,实际上考验依旧十分严峻。
而且大灾之后的大建也需要一个规划,虽然这部分不可能完全由朝廷承担,但至少一些城池方面的规划需要确立。
登州城一家名为仁济堂的医馆内,易书元和一个老大夫一起坐堂为民众看病。
在这种大灾之下,当然是不收任何诊费的,至于药材,抱歉,太过紧缺,只能给最紧要的人。
此刻医馆内人倒是并不算多,上午来的病患也大多是老大夫和易书元诊脉过后,要么施针要么推拿,实在是没有药啊。
一名老妇人走到医馆门口,看到一名十五六岁的学徒正在细心清理柜台和药柜,一只只泡了水的抽屉纷纷被单独清洁,晾晒在仁济堂的门口。
学徒的动作十分细致,柜台大面上虽然清理了一遍了,但一些角落还残留着淤泥,这是医馆,最好是不要有任何污垢,用竹签裹麻布扣也要一点点扣干净擦干净。
看到这种情况,老妇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张口朝医馆内期待地问了一句。
“大夫,有药么?我家孩子高烧不退我,我有钱!”
老妇人从怀中取出一支银簪,又很快塞回怀里。
学徒站起来望向身后,那边的老大夫正在用一块布巾擦着汗,他无奈摇了摇头。
刚刚从后院提着水桶过来的易书元也听到了妇人的话,他叹了口气道。
“新的药材还没有到,将你的孩子带到医馆来吧,或许能帮他阵痛退烧。”
“他下不了床了呀”
妇人神色有些哀伤,易书元微微皱眉后看向老大夫后再望向老妇人回应道。
“这样吧,告诉我你家住何处,下午我出诊一趟,去你家中看看。”
“哎哎,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老妇人留下住址,随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老妇人一离开,学徒就忍不住无奈地抱怨了一句。
“药、药、药,都需要药,可是我们也没有啊,朝廷怎么不多运一些药材过来呢?师父、易先生,这样下去,我们这医馆怎么撑啊?”
“能撑多久撑多久!”
老大夫说着又开始擦汗,易书元袖中滑出折扇,展开扇面递给他,后者扇了几下,不止自己凉快了不少,医馆内都好似起了一阵凉风。
这时,有一个声音从医馆外的街道上传来。
“朝廷现在能确保粮道畅通已经殊为不易,药材可比粮食贵重多了,民间也好操作多了,纵然是朝廷,也不能一直往商户身上剜肉,一车粮食重如银,一车药材贵比金啊.”
声音的主人是赈灾钦差李谦,不过没有穿官服,随行者不过两人,一名一看就是身负武功的便装高手,另一个则是楚航,看到李谦,医馆内的三人纷纷行礼。
“见过李大人!”
李谦和身边人同样拱手回礼,他身后的楚航看到易书元还在这则松一口气,只要易先生在,李大人的身体应该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几位不必多礼,程先生、易先生,我今天专程来看病的,这腿又有些使不上劲,来找伱们看看。”
李谦刚刚的话虽然夸张,但也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如今的情况。
粮食还好,药材这种东西,且不说本身就难以募集,现有的也肯定是优先供应给病患最多的地区,登州城还算不上严峻。
老大夫苦笑一句。
“老夫是束手无策的,只能请易先生为大人舒展一下经络了。”
“大人请吧!”
易书元说着,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走向了医馆内的一张床铺。
等李谦一躺下,易书元便为其诊脉,从脉象上看,李谦身子发虚,八成是操劳过度了,他也不废话,直接为李谦按揉穴位。
另一边,老大夫走到门口看向天空,大太阳照耀之下,天气也异常炎热。
“大灾之后天气异常,已经快要寒露了,这天却比此前更加炎热,大人,各处的尸首可曾妥善处理?”
李谦躺在床铺上眉头紧锁。
“近一个月以来,百姓们多有认领尸首自行埋葬的,剩下的能烧则烧,能埋则埋,嘶”
腿上吃劲,李谦忍不住吸气,而易书元手上动作不停,转头看向医馆外,神情同样略显严肃。
“洪水才退,又湿又热,加之诸多尸首未能及时处理,恐生疫病啊!登州城其实还好,有些地方灾民聚集过于集中了”
李谦心头一跳,自抗灾的以一个多月以来,他几乎从没好好休息,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疫病的担忧不是没有,但和此前的事情比只能靠后,但现在却不得不更加重视了。
楚航身为一线抗灾的匠人,在一边又替李谦解释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些地方彻底被淹,现在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最近很多百姓开始归乡,重建家园也需要时间,天热些总比严寒好吧”
“是啊!”
李谦叹了一句,时至今日,来时的踌躇满志只剩下了无尽的疲惫,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只能尽力难求完满了。
对于天子要求的三天一封奏文,李谦很多时候也是有些力不从心,毕竟真没那么多东西可以写。
不过李谦还得装出信心满满的样子,毕竟他是整个岭东赈灾的主心骨。
易书元在指尖凝聚一些真气,轻轻替李谦揉捏各处经络,后者的神情渐渐舒缓,不知不觉就在床上睡着了。
易书元在此刻站了起来,看向楚航和那名侍卫。
“两位也休息一下吧,大人应该会在午后醒来,他只是太累了”
“多谢易先生了!”
那侍卫和楚航一起向着易书元行礼,后者笑了笑。
“两位也并不轻松,可以小睡一会。”
医馆大堂内,除了床铺还有几张躺椅,这都是之前病患众多的时候准备的,现在也没有撤走。
侍卫自然是婉拒了,楚航也没有休息的心情。
“你们不睡,老夫可要睡一会咯!”
老大夫程罗在一侧的躺椅上躺下,扇着易书元的扇子,渐渐闭上眼睛。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鼓声从天上传来,楚航心头一惊,赶忙跑到医馆门口望向天空,隐约间,好似能看到天际有模糊的波纹,再细看却又如同错觉,只是那鼓声依然在耳边回荡。
“楚公子,怎么了?”
那名侍卫也走到楚航身边,下意识看向天空,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你没听到么?”
“听到什么?”
“好像是鼓声”
楚航这么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侧身转头看向医馆内部。
“什么鼓声啊,没有啊”
侍卫在一边说着,而楚航的视线中,易书元正将卷起的袖子慢慢放下来,神色平静地看向他。
“登州百姓乃至岭东各处的人都在传,此番水灾可能是有妖龙作祟导致,又有天界神人将妖孽擒获,易某正在构思如何将此也写入岭东大水有关的书中.”
说着易书元就笑了一下。
“楚公子刚刚所言倒是提醒了易某,若天界要处决妖龙,定是会擂鼓震天的,正好记入书中!”
楚航的眼睛慢慢瞪大,易先生的话外音难道是指,天上正要处决妖龙?
灰勉的声音此刻也传入易书元的耳中。
“先生,我们为什么不上去看看呢?”
“我不去,自然有不去的理由。”
易书元口不用张,就发出呢喃之音回应了灰勉一句,随后走向门前,也抬头看向天空,楚航也跟着再次眺望天际。
“若真有神人处决妖龙,应当在那个方向!”
易书元伸手指向西南方,楚航和那名侍卫也下意识看向那边,就连医馆的那一位学徒也跑出来看向天空。
有关大水中妖龙的故事,民间现在也有好几个版本,小学徒平日里也听易书元偶尔聊到一些“构思”,也挺感兴趣的。
“为什么是那呢?”
小学徒问了一句,易书元看了他一眼。
“其余天空一览无余,就那有云,你说为什么?”
小学徒挠了挠头。
“说的也是.”
——
此时此刻,天界外围云台延展,有神人掌中托着一方看似小巧精致的台子,踏云缓缓来。
随着神人伸手一抛,手中台子顿时带着一道华光落向云头,化为一座巨大的高台。
高台熠熠生辉,两道雕刻龙形的巨大石柱顶部有一道石梁,上头刻着的文字正在绽放华光,正是——剐龙台!
“咚咚咚咚咚咚咚”
云端数名神将共同擂鼓,鼓声震动天际传遍各方。
脸色苍白的洪尉被天神押着前往高台,当看到“剐龙台”三个大字的时候,洪尉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天帝饶命啊——天帝饶命——龙君——龙君救我——爹——爷爷——”
洪尉凄厉大喊着,更是试图唤醒自身法力,但不论他怎么挣扎,都被提着很快到了剐龙台。
两名神人站在云头,只是把洪尉往前一推,他从云头摔落,还没等坠地,剐龙台上顿时射出一道道锁链。
顷刻之间,洪尉就被锁链缠住,并且浑身感受到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啊啊.哞,哞.”
锁链中的洪尉竟然不由自主地现出了龙身,一条花了鳞片的蛟龙在锁链缠绕中于剐龙台痛苦挣扎。
“哞,哞饶命啊.”
忽然间,有龙吟声传来。
“昂——”
周围神人全都看向远方,只见几条蛟龙腾空而来,很快到了云台外围,为首的是一条老蛟,更有一条母龙还没靠近已经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尉儿——尉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