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申传湘道:“处长,你怎么把咱们的钱都给了那伙计了?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咱们这晚上的饭还没着落呢?”

杨举躺在床上左手夹着烟卷,右手端着茶碗儿,下头有老师傅给捶着腿,仿佛是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听申传湘在旁边儿给自己丢人败兴的叨叨,便直觉的脸上下不来!放下茶碗儿道:“狗屁苏州碧螺春!是江苏种的,但绝不是苏州!且这个时候也不是喝春茶的时节,算不得上品!”

这时候那个给杨举捶腿的师傅开口了:“这位爷,这还真是本店最好的茶了!张三儿这小子一向滑头,可这次对大爷你倒还的确实在!”

杨举对申传湘道:“听见了吧传湘,这便是使钱的好处了。你可知道一会儿咱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吗?若那伙计不诚心指点,咱们办起事来便麻烦了许多!你踏踏实实的在那儿享受着吧,保准你晚上开眼!”

这边儿师傅们的一套手法还没使完呢,那边儿张三儿便风风火火的抱着一大包衣物回来了。

一见杨举便道:“两位爷,这是咱们大同城最好的何记成衣店里上好的衣裳了,鞋也是在享誉全城的‘严李记’买的!是北京师傅的手艺,保您满意!”说罢分别将二人的内外衣物放在各自的床边的小柜上,端起小桌上的茶壶给二人添水去了。

杨举不舍的对两位师傅道:“两位老师傅辛苦了,下去吧。”说罢杨举直觉的脸上发烧!虽是不用付账,但完事儿了却不打赏,杨举便觉的好像是吃白食似的!

要不说这伙计还真是个人才!从里到外的上下搭配大小合体,款式合意颜色光鲜且棉单有秩!最难得的便是穿在脚上的那双鞋了,不禁大小正好且是棉布软底!对于长途跋涉了一天的杨举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穿在脚上便觉的舒坦!

再看申传湘那身儿,不但合体端重,且颜色质朴!正符合跟杨举作随从的身份!看来这伙计头脑极为灵活且心思缜密!事儿办的是工工整整恰到好处!杨举想:“这等人才沦落市井也还真是浪费了!若还是在大清朝的时候,就这等人才,在京城恭王府里当个大管家也是绰绰有余!

杨举坐在床上,对一直捧着茶壶在旁观颜的伙计道:“事情办的非常好,但我却没有银钱再打赏你了!”

这伙计见杨举满意,并夸奖于己!忙一边给杨举往茶碗里倒茶,一边道:“大爷莫要折煞小人了!已经赏的太多了!能侍奉大爷是小人的荣幸!

杨举见申传湘站在地上,上下左右的看不够他那身儿新行头!便想这帮弟兄真是一辈子也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一身新衣裳便搞的一个在日军的枪林弹雨中,勇猛杀敌的抗日英雄跟个孩子似的!不禁摇着头招呼申传湘道:“走了传湘。”

见杨举招呼自己走人,申传湘忙从床头小柜儿里往外取手枪。

杨举也随手拉开床头小柜儿,将自己那把带了多年的勃朗宁M1935拿了出来,随手插入了内揣腰间。

那伙计见杨举要走,便立刻对杨举道:“两位爷这就要走了?”

杨举笑看着他道:“若有机会,吾日后定当再来此处一回!下次赏的便不是这些了!”

那伙计笑道:“小的恭候大爷再来。小的已在店外为两位爷备好了洋车,车钱小的已预付给他们了,去处也已跟他们交代好了!两位爷只管上车便好!”

杨举问道:“你知道我要去何处?”

这伙计道:“自然是五龙会了!”

杨举猛的一冲动便想给他一个前程,想着带他回太原算了!但转念一想,趋炎附势察言观色,原本就是此等市井之徒的本行!说到底并非吾辈之人!于是对他道:“前面带路!”

刚进红棉巷口,两位人力车夫便停住不前了。拉杨举的车夫满脸抱歉的扭头道:“这位大爷,前面再走个几十米便是那五龙会了。您看,就前面那挂着大灯笼的大宅子就是了。二位爷,您看能不能劳您二位的大架,下车走上一小段儿啊?”

杨举并没有立刻下车,坐在车上问道:“为何啊?难不成这便是咱们大同府的规矩?”

那拉车的见杨举不悦,忙道:“大爷莫要动气!只是那五龙会平日里在咱们大同城里势大!我们这些拉车的脚力,常无故被其欺辱消遣!故不敢离的他们太近!”

听同伴这么说,另一个拉车的忙拽着车上前两步呵斥同伴道:“别瞎说八道的!”说罢心想:“这两个人既是去那五龙会,便难保与那五龙会有何瓜葛!若是一伙的,这样说话不是找死吗!”

杨举见二人确不愿意前去五龙会门前,也不想为难他们,便招呼申传湘下车向前面走去。

走到门前但见宅门宏大雕梁画柱,门前两座镇宅石狮怒目威严煞有气势!门梁所悬牌匾足有六尺见长!“五龙会”三字写的是张牙舞爪霸气外露!却给人一种压抑震慑之感!

门口站着的两个门徒早就看见杨举他们俩了,若换做常人早就上前踹到一边儿去了!只是见杨举神闲自若气度逼人!摸不准对方门路,才不敢贸然上前造次!

杨举上前两步,对一人抱拳道:“有劳这位兄弟进府同传,太原亭裕隆杨举,前来拜庄会赵大当家!”

这两个门徒一听来人自称是省城最大的帮会亭裕隆的!虽是没听过杨举的名号,搞不清在亭裕隆里是个干什么的!但见来人直言便要拜见他们大当家的!觉的此人必来头不小!于是忙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原来是省城亭裕隆的好朋友到了,我这就立刻进去通传我们大当家的,还请这位朋友在此稍等。说罢便立马转身向里跑去。

在澡堂子里听那个伙计介绍过,刚才又亲眼看见了那两个车夫对这五龙会的惧怕!可见此际这凶神恶煞般的黑道帮会,一听杨举报上的名号,便立刻笑脸恭待!申传湘站在那里便看着杨举极为困惑!只知道杨举家境大富!却没想到跟这黑道上也有交情!其实交情也不见得便有,只是他太原杨家便是这山西最大的江湖黑帮罢了!

少顷便见两人跑在前面,后面跟着刚才进府通传的那个门徒与另外两人向门口快步走来。

此时已近戌时,天色昏暗看不大清楚!但借助挂在门庭左右的两个大红灯笼,远远的还是能大致看清来人的面貌!

只见走在前面的一人,面色黝黑利眉倒竖!面庞消瘦但目光犀利!身手矫健且步履稳重!只是衣着打扮却一看便知是江湖之辈!跟在后面的三人却是一般的黑衣打扮,想来全是五龙会门徒了!

杨举正琢磨着是此黝黑消瘦的汉子是赵德呢?还是他旁边的那个锦衣汉子是赵德?却见几人已到门口。那个黝黑汉子与旁边的锦衣汉子双双上前抱拳道:“来人可是亭裕隆杨家大少爷?”

杨举上前抱拳回礼道:“在下正是太原亭裕隆大少杨举!此番前来拜庄唐突冒昧!不礼之处还望二位海涵!不知哪位是赵德赵大当家?”

见果然是太原亭裕隆的长房大少爷到了!说话的黝黑汉子道:“在下便是赵德了,这位是我二弟赵才。杨大少爷来大同,怎的也不差人先通传于我兄弟?也好让我兄弟们在城门口恭迎大驾一尽地主之谊啊!”

杨举见此人果然便是此处的龙头赵德了!便笑道:“赵大当家的太过客气了!人在江湖红花白藕本是一家,五湖四海红尘漂泊皆是兄弟!赵大当家又何必见外!说来此次确是杨某来的唐突!连个见面礼也没给赵大当家的备上!杨某还要赵大当家的莫要怪罪才好啊!”

赵德早闻省城亭裕隆长房大少杨举生性洒脱且文采出众!如今一见果然一表人才且英爽豪迈!便心生喜下打定主意定要结交!上前一把挎住杨举臂弯边向府里相请边道:“大少爷莫要说些让江湖朋友笑话我赵德的话!若是日后江湖朋友误会我赵德迂腐拘礼,慢怠了好朋友!那我日后还如何能在这山西立足啊!”说罢便与赵义拥着杨举入府了!

茶过三巡,听杨举将来意大致讲解完毕后,赵德立刻起身道:“杨大少爷,这便是你看轻了我赵德了!怎地到了咱们大同,还让一众兄弟在城外苦候呢?说罢立刻传门徒去城外杨举所说的小树林接任进城!

杨举道:“赵大当家的莫要误会,实是我一众弟兄人人皆着中-共军装!怕冒然入城连累了赵大当家!且现在时辰已晚,想必是城门早已关闭了!我看不如……”

“哎……”赵德打断杨举话道:“说来说去杨大少爷还是看轻了我赵德!我且敢问杨大少爷,若是我赵德带着一众弟兄去省城投奔与你,以杨家在省城的势力,可有没办法带些人进城的道理啊?杨大少爷尽管放心,只要是你杨大少爷的事!只要是你杨大少爷的人!莫说是穿着中-共的军装了!莫说是城门关了!就算是穿着鬼子的军装!就算是召集全城弟兄把那城门给砸了!也能完好无损的把众弟兄都给接进城来!”说罢一挥手便有门徒前去办事了!

杨举忙道:“这位兄弟且慢!”说罢对申传湘道:“跟这位兄弟去把咱们的人接进城来。”见申传湘应命前往了,杨举想:“我的那些红军弟兄,又哪里跟这些帮会人物打过交道了!有申传湘同往,便能省去不少麻烦。看来这个赵德在大同城里还真不是吹的!城门关了也有办法周旋!若真是在太原要办这事,那我便不成了!非得二叔出马不可!”

其实倒不是杨举在太原不如赵德在大同耍的好的问题,只是在越小的地方办起事来越方便罢了!别看就这么点儿小事,若是换做在上海,就连青帮杜月笙也头疼!若是在个县城,估计一老地主使俩钱儿也就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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