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易点卯完毕,向四十九位柿人少年一声令下:“全体听令,出发,登上幽浮。”
幽浮是一艘木制的大飞船。它的原理就像世间的孔明灯,下部发热聚集热力升空。船体是圆碟形,外形挺科幻。
上了飞船,周不易说:“我需要七、八个柿人和我一起到底部的动力舱去。”
胖胖的有福问:“周教官,去下面干嘛?”
周不易淡淡地回答:“去倒煤蛋。”
不知谁重复了一句:“谁倒霉蛋?”
“哈哈哈!”少年们之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去倒煤蛋。”
“你才倒霉蛋。”
“你去。”“他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选举着去底舱倒煤蛋的人选。
少年们大多是有来的跟班小弟,无帮无派的这时自然全被指派去倒煤蛋。最终,有八位少年被选出来,作乐是其中之一,有仪则是主动跟上作乐,自动申请加入的。
两人相视一笑,欣然前往倒煤舱,完全无视了在C位中冷眼旁观的人中之龙有来。
有福看见了作乐,朝着有来惊呼:“有来哥,是那个大话精啊。前天我肚子痛就是因为他。”说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有来看着作乐的背影,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冷声道:“和我作对?倒煤渣去吧。”说完,长舒一口气,似要好好地品味排挤作乐到舱底下干活的快感。
天罗刹冷眼地看着这群少年互相伤害,无动于衷。她转身走入她的私人包厢里。
幽浮的顶层除了天罗刹的包厢,其余的部份都是开放式的。
随着舱底下的少年使劲地加入煤蛋,飞船幽幽地升了起来,半刻钟的时间,升入了云海中。
顶层的柿人少年们凭着船舷上的栏杆望出去,只见山峦在脚下,苍鹰在脚下,云海也在脚下。少年们情不自禁发出哗的赞叹声。他们从数百丈的高空往下看,柿人营此刻已小得像一只蚂蚁。
十三年来,他们第一次看清楚了以前生活的地方。
只见柿人营其实是在一个山坑的底部——严格说是在一个箩筐状的火山口内部。
怪不得柿人营里的原始森林中除了教官带去的狼犬和磨驴,看不到其它一只野兽,看不见一只飞鸟,完全像一个与世间隔断的异度空间。
少年们现在才看明白,野兽掉进去都会摔死,飞鸟无法飞过高耸入云的山坑之巅。
在底舱干活的作乐和有仪也在观察着下面的世界。
此生,他首次觉得,这十几年就像囚犯一样被囚禁在这巨大、恐怖、安静的山坑之中!
这一刻,他全身都燃起了怒火;可当他想到重新回到坑里的老郑,那股无名之火又莫名的消散。
作乐一阵心痛,轻声自言自语道:“老郑,你明知道这是个活死人坑,为什么还要回去?”
有仪小声说:“也许就是为了带着死去的魂回来,决定埋葬余生。”
有仪忽然握住了作乐的手掌,轻声说:“一切都过去了,没事的,一切都是小场面。此刻我们已置身世间,也许,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作乐终于平静了下来。对!对于最后的胜者来说,之前的苦难、悲惨、不公、欢笑、友情、亲情……都是最好的安排。现在最重要的,是努力成为最后的那个胜者。
两个内心宽敞的年轻人对视一笑,郁结如舱外不断升腾的云雾一样,风高云淡。
有仪把柔夷抽回,大声笑道:“倒煤蛋啦,不然升力不够,咱们都得落回柿人营去。”
底舱干活的几个倒霉蛋一听,生怕这艘幽浮真的会往下掉一样,连忙又开始填放燃料。
周不易点头道:“有仪说的很对。想想你们这十三年在柿人营中的苦练是为了啥,就是为了今天出山。从今天起,跟着天教官好好干,世间上各种好东西、好事情都在等着你们去收获!”
呜!少年人都兴奋起来,一边欢笑一边倒煤蛋。
飞行了近千里,周不易敲响了唯一那间包厢的门。他向里面禀告:“殿下,前面有船驿,我们的幽浮将在那里补给一次。”
“嗯。”包厢里传出天教官应允的声音。
在云海前方远处,出现一个高耸入云端的大山梁,正是为那些在天上来往飞行的幽浮提供停靠、补给服务的船驿。船驿组成的重要交通线,连通着玄雀大陆大大小小的国家和城邦。
经营船驿生意的是大陆上一个最神秘的势力,叫济天会。
传闻济天会的高层,有大国的王族,有神道修行者,甚至有天道修行者的使徒参与。济天会的生意涉猎很广,跨国跨区的商业活动都有他们参与其中。
此时远远望见有几艘幽浮停泊在船驿中。
周不易升起请求泊入驿站的“田”字信号旗,得到允许后幽浮缓缓泊入指定码头。
咚的一声沉响,幽浮停稳。一个削肩细腰、青丝凌步的黑衣女夜叉率先走下船,正是天罗刹。随后是两只高过人头的大毛犬和四十九位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柿人少年。
少年们列好队站在天教官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个叫船驿的地方。
船驿有近十个船码头,码头上有许多装卸劳工。幽浮一靠岸,整个码头便忙碌起来。
船驿内,有几栋三层幽雅精致的客栈,是有身份的教官住宿的。小楼的对面,是一排排的大厢房,那是柿人们的宿舍。小楼旁,是一间门面高大的开敞平房,是客人用膳的食肆酒居。
周不易下舟后径直就朝客栈小楼跑去,像个管家一样轻车熟路地去船驿的柜台缴费、办理停泊手续。看得出周管家以前常驾驶幽浮在天上飞行。
周不易还没办完手续出来,天罗刹领着队伍在船边上等着。
这时,前面的一间食肆里传出一声尖锐的笑声。
“我丢,大家快来看啊,这是啥?皮衣女主母领着一群露体小哥哥出游吗?哈哈哈,太搞笑了!”声音响处,走出来一个太阳穴突起、鹰鼻猴腮的精悍男人,还有五个脖子上带着铜颈圈的高大精壮青年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天罗刹婷婷而立,恐怖的夜叉面具直勾勾地面向对方。
鹰鼻男又啐了一口啖到地上,再度挑衅道:“干,带着一群小屁孩,是打秋风还是要日天?要不和哥哥约个会,我不介意教你怎么做女人!”
天罗刹身上寒气骤聚!眼前这条狗,吠声实在是让她有点烦。
她三年没动过手,瞬间已决定用这条狗来祭旗。
“滚开吧!阉人宪!再敢出言不逊我不介意向你出手!”这时,驿站中疾步冲出一位蓝衣中年儒士,后面紧跟一人,正是周不易。
满嘴污秽的阉人宪似乎挺忌惮这位襦士的,面带疑惑地乖乖闭嘴。阉人宪本也是个狠人,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人,但他知道儒士背后的势力自己得罪不起。
蓝衣儒士快步过去向天罗刹拱手行躬腰礼:“小民骆祥,是这个船驿总管。不知玄雀王国六公主殿下光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说完,掬身一拜。
玄雀王国六公主殿下这个名号一响起,阉人宪慌忙后退了几步,不敢再向前有所冒犯。
食肆中有两道目光也看了过来,停在了天罗刹的身上。
阉人宪站在远处,原本狂傲无物的脸色收敛了许多。
玄雀王国是整个玄雀大陆最古老的王朝,相传已有万年传承,代表着人族正统,人族尊荣和人族信仰。在玄雀大陆上,无论曾经诞生过多少国家和区域,玄雀王国永远只有一个,一直雄踞在大陆的中央。
在这片大陆上,玄雀王国的王室子裔,无论走到哪都会受到尊重,即便狂傲不羁如阉人宪、后台财力雄厚如骆祥也同样要遵守。
天罗刹向骆祥回了礼,但身上的寒气不减,杀气不退。
骆祥生起一阵不祥预感。阉人宪是他的一个老顾客,他极希望这事能平息过去。
他给了个极凌历的眼色给阉人宪,然后喝道:“公主殿下在此,你这布衣野民还站在这里干啥?难道要骆某对你不客气才肯滚开吗!”
阉人宪冷冷一笑,抱拳道:“在下已退避三舍,无意冒犯殿下。刚才小人不知贵人在此,不慎出言冒犯了殿下,十分抱歉。”
天罗刹并不答话。
骆祥向天罗刹陪笑道:“这人名为阉人宪,曾是一个宦官,也曾为王室尽忠过,如今是一个柿人贩子。殿下实在没必要和这种角色置气。”
天罗刹看了看阉人宪光溜溜的下巴,没有半根胡子;气血不畅的脸上无半两肉,刚才说话也是尖声尖气,的确像个阉宦。她身为王族,与一个阉人计较也真是挺掉身价的。
骆祥感到天罗刹身上的寒气慢慢散去,心中那颗石头总算稍稍放下。
怎知那尖锐的声音又再次刺耳地响起:“宪某想和殿下谈一笔生意。”
骆祥的心又咯噔一下蹦了出来。
阉人宪说:“我身边的柿人也就剩下身后这五个了。殿下身后的柿人数量众多,虽说都还是刚成年,不过也算得上壮实。所以我想和殿下做个交易,买几个过来补充一下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