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三人皆是无为县一个名叫“张王村”的小山村人氏,年纪轻轻,却无出路,在家务农,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村上一个副主任将村上七、八名壮年人召集到一块,说一个香港大老板看上了张王村马蹄山豹子崖下那块土地,说那是一块风水宝地,该香港大老板的父亲恰好过世,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要花大价钱找村上买下来,谈好的价钱不下于一百万,帮忙出力的人每人至少可以拿到五万元……
矮子说到这里,面有余悸:“可咱谁都知道,马蹄山豹子崖下那块地邪啊!听祖辈们讲,那里邪得紧,那里几个土包据说都是坟墓,有人说埋的是唐朝的一位起兵造反的将军,死后不敢立碑怕被挖坟;有的说埋的是一位皇帝,被人给推翻了,死后埋在那里也不敢立碑……听祖辈们说,清朝一位藩王尚可喜起兵反清时,因为缺少兵饷,曾四处挖坟盗墓,打探到我们这来,听说马蹄山豹子崖下埋葬有一位将军或是皇帝,就派人去挖坟,结果,一大队人马扛着劳什子刚要挖时,突然天降暴雨,豹子崖上滚下斗箕一般大的石头,砸得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从那以后,没人敢再去那里。又听祖辈们说,到了国民党年代,胡宗南部队也是缺兵饷,恰好又在附近听说了这个典故,他老人家不信邪,加之又有现代化枪炮,找了一队人马抬着枪炮赶过去,结果,榴子炮一轰过去,轰开来的石头全部砸在自家人身上!又是死的死、逃得逃……从此,再没人敢动那里,咱村上就是放牛娃上山放牛连牛都不吃那附近的草!豹子崖上一直有野豹出没,据说,连豹子经过那块地方也都要绕道……”
“真有那么邪的地方?”我有些吃惊。
“祖祖辈辈都不敢从那块地上走,老祖宗怎么说也见过听过些什么吧?就是一些道士神棍也说那里是什么‘阴阳禁地’。”矮子说到这里,一抹鼻涕,“嗨!也只怪咱生就一副穷命!明知道那块地谁都不敢碰,但那香港老板出钱出得多啊!我们每个帮忙的人可以拿到五万甚至更多,你说说看,咱这一个小山沟,五万块啊!咱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挖地种田,猴年马月才能挣到这么多钱!盖幢楼房、娶个婆娘、再买架拖拉机都够了!”
我愈加迷惑,问道:“那么,那位香港大老板出钱要你们帮什么忙?”
“村副主任传达说,那香港老板父亲死了,他又正好看中了我们村这块‘禁地’,要将他父亲埋在那里,但那地上面有几个大土包,他说那不是坟墓,否则埋过人的地方再去埋人便是凶兆。香港老板传话说找人将那几个土包挖掉填平便可以了,然后他再埋葬其父亲的骨灰盒。”矮子说到这里,狠狠一捶拳头,“我干那香港人祖宗十八代!什么狗屁风水宝地!咱村里八个汉子包括我三人在内,听村副主任说每人事后可以得到五万块,谁他妈还不心动,什么祖宗传说遗训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乐呵呵地操起铲子就去挖,挖到一半,有人从土坑里挖到一块木板,咱谁也没见过那木板是什么木料的,看似木头,但敲起来又像金属,有的人还以为挖到了金砖,大家一个二个都拣起来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继续挖,边挖边将泥巴抬走……可没想到,第二天,大伙就出事了!最早是王麻子,半夜一身痒,以为得了痱子,结果第二天起来身上全是疮!第三天时,疮便已经开始流脓!第四天时,王麻子已经起不了床,双腿已经溃烂……而大姚、二姚、张黑子、王副主任都相继开始长疮!就是小胡子脸上这恶疮,来得快更来得莫名其妙,先是痒,然后就是疼,流脓,到了没感觉的时候,也就是快死人的时候了……”矮子说到这里,小胡子和胖子又哭声大作,“王麻子家人以为他染上了什么暑毒,找来一些中药给他擦洗,没效果,第七天的关头上,到王麻子已经吃不下饭了,家人才送他去医院,半路上,王麻子已经断了气……接下来,大姚死,再是张黑子死,到这关头,我们才相信老祖宗的传言——那马蹄山豹子崖下的禁地谁都不能闯!咱几人想不过,当即提刀去找王副主任,是这王八蛋给咱传的信说可以挣大钱,没想到,我们一赶到王副主任家,王副主任自己也落气了!到今天,我们这群挖过那土包的八人,也就只剩下二姚、我、胖子和小胡子!二姚现在躺在医院病床上输液,估计也活不了两天,天师爷,你看这小胡子,好端端一个人,全身脓疮,他现在浑身疼,到不疼的时候,估计还有三五天,到那时,他就会下不了地,然后就只能等死了!”
全车人听到这里,无不惊诧莫名,议论纷纭,有说那土包里埋着邪物、有说那里便是“荫尸”地、更有人说那里被法师下了什么降头,凡人碰不得……
我是越听越来兴趣,问道:“到医院检查过,医生怎么说的?”
“就说是恶性黄斑脓疮,怎么生出来的、怎么被感染的,医生却讲不出……”
到此,我已有了大概,轻轻一叹,问道:“你们八人都挖过那土包,为何现在所有人都发病了,但你和胖子却浑然无事呢?”
“我们都怀疑是那块挖出来的希奇古怪的木板,因为是王麻子先挖出来的,他先看,所以他先发病死了,然后依次是大姚看过、张黑子再看、王副主任再看,接下来是小胡子再看的,然后便是我看,最后是胖子再看,所以,我们都认为是那块木板有鬼,谁摸过它谁就要遭殃!现在,按这次序轮了过来,轮到小胡子,然后、然后,就轮到我……”矮子说到这里,眼泪早已大颗大颗地滚了出来。
“奶奶的,咱家穷得丁当响,又没钱看病,何况去看了医生也治不好!反正左右都是一个死!”胖子重重一捶地板。
我冷笑一声道:“所以,你们才想不通,想要反抗、想要发泄?才到这路上干起这个营生?”
矮子一抹鼻涕,哭道:“天师爷,你说咱可怜不可怜?咱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干过任何亏心缺德的事儿,咱年纪轻轻的,啥乐子也没享受过,就这样无缘无故死了,咱想不通啊!咱哥仨横下心来,反正也是死,在死之前好歹也要享受一下,便在夜间长途车上干起了个这勾当,就算被警察捉住,一枪嘣了脑袋,也不过眨眼间的事,总比那全身溃烂痛痒难当的活受罪而死好上一倍!”
我摇头一叹,啐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几个混蛋,自己有难,反而还要把灾难转移到别人的头上!你们抢了人家救命的钱,叫人家怎么活下去?你们糟蹋了人家一个黄花闺女,叫人家一辈子怎么做人?说来说去,你们还是犯了一个‘贪’字!你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自然也知道一个道理,天外横财,有那么好经手的么?你们一个小山村,当有人给你们说,帮他干一件事,五万块可以轻松到手,你们相信么?都不长脑子?!听你们提到一个‘香港老板’,那么,这香港老板你们见过么?看来,此人有鬼啊!”
“对!这王八蛋、我干他祖宗十八代的香港人!”三人异口同声,“就是这兔崽子怂起来的!什么风水宝地、什么他要买下来埋他父亲!咱这些人有今天这些大难,全是这龟孙子一手造成!他有胆自己不来挖?骗我们高价去挖,结果我们死得死,伤得伤,那香港老板连个鬼影子咱都没见着,见着了,咱还容他活下去?!王副主任便是相信了他啊,结果落得将自己性命也搭了进去!嗨……”
我心头早已有了三分明朗,这三人之所以额头司命纹路隐没不见痕迹,再加上他们这些人个个莫名其妙地发恶疮惨死……墓局煞,只有以墓局煞才能解释这些异象。
看来,我这次“出差”路上,又横生出了一个枝节——化解墓局煞。墓局煞本身无碍,乃是一些懂行道的高人依据风水墓局脉理给坟墓所下的一个“煞”,防的就是盗墓贼来破坏坟墓。煞未惊动,毫无凶险,而一旦惊动,便会降祸于人。盗墓贼惹祸上身,或许并不值得同情,但这些穷苦老百姓却只是为了生计而误信他人以至破坏了坟墓,这却是无奈。
“派出所到了!”司机在前面喊了起来。
矮子胖子和小胡子听到这里,早已惊悚而起:“不、不!天师爷……”
我轻轻一摇头道:“老老实实投案自首,交代一切犯罪行径,改过自新!把你们那里的地址告诉我,我前去为你们化解点拨一下,我相信,你们断不至于会丧命!”
“真的?我们真的不会死?天师爷?”三人再度朝我跪下。
“你们身陷的是一种墓局之煞,而且很是凶险霸道,并非鬼魂索命。煞气上你们身,以至你们周身异变,奇毒滋生。我应该可以为你们化解。”我点点头,“你们老老实实在狱里改过自新,三天之内,我可以为你们化解劫煞,了却你们的生命之忧!”
三人早被我开始使出的手段所惊慑,此刻又听我这样一说,哪还不信服,当即向我再三跪拜。老老实实跟随我到派出所里投案自首。协助警察录完口供,又记下了三人所说的地址,我回到车上,已是深夜十点多。而离无为县城也不远了,前方隐有城市灯火。
见时辰已晚,在无为县城下车后,我得先在城里找家宾馆,刚一下车,我背后就传来一声:“大哥!”
是一女子口音。
我转身一看,正是开始在车上,那三车匪欲施暴的小姑娘,站在夜里,形单影只,大包小包,甚是楚楚可怜。
“叫我吗?”我一笑,生平第一次被人称呼“大哥”,心头不由一热。
“恩!”姑娘俊脸一红,“大哥,开始那个……谢谢你……”
“没关系。”我摇摇头,“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出行。”说罢,我便要离去。
“等等,大哥!”姑娘又喊住了我,“大哥你开始说你要到那些人的家里去帮他们化解什么煞……他们那里是张王村,离这里还有些山路,你一个外乡人,没人带路肯定找不到那去……”
我一喜道:“你是说,你当我的向导?”
“恩!”姑娘脸红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