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他远去,薛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挺无奈。
彼此是多年的同学+舍友,他对程砚宁的性子已经算非常了解了。也晓得他在对待女生,哦不,甄明珠之外的女生的时候,一贯铁石心肠。
可也就到了今天,底线被又一次刷新了。
这种作壁上观的态度,比他对方菲之流无动于衷的态度,更为无情冷酷。
不过,一想到万一他中招的后果,他又对甄明馨生不出同情了。先前一个赵嫣然的误会已经让他和甄明珠之间隔阂重重,眼下要是再多出这么一件事,这两人一辈子怕也就形同陌路一个下场。
要说,这甄明馨也真是过分恶毒!
就算程砚宁眼下没有和甄明珠在一起了,那怎么说都是妹妹交往过的男朋友,她竟然能想到下药,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招,实在是心思可怕!
“上车。”
程砚宁开车出来,打断他思绪。
薛飞无限唏嘘地上了车。
程砚宁侧头睨了他一眼,发现他仍旧锁着眉,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今天要是没有薛飞,那杯酒他不可能喝,这件事倒很有可能不了了之。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甄明馨既然想算计他,那应该也有接受意外的承受力。
况且,他要是对她慈悲,那便是对自己残忍。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是完全的利己主义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薛飞性子跳脱,是典型的从小生长在社会阳光面的爽朗男生,一时觉得纠结也正常。他不担心他无法接受,将这一面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他面前,是因为多年相处以来,对他绝对了解和信任。
淡淡地想着,程砚宁开车上路。
一路上,薛飞在玩手机。
等两个人快回到酒店的时候,他突然头也不抬地说:“赵嫣然今天生日诶?”
“不清楚。”
程砚宁随口说。
薛飞干咳一嗓子,又道:“她问我呢,咱们到哪了?说是她请咱们几个吃饭,去不去?”
他这问题,程砚宁好一会儿也没给答复。
薛飞意外地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手指略蜷,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又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嗯,去吧。”
“……那我回复了?”
薛飞看着他,颇有点不确定。
“好。”
程砚宁回答说。
*
六点十五,两个人到了酒店。
程砚宁将车子放进停车场,和薛飞一起在外面等赵嫣然几个。
赵嫣然意外又惊喜……
这一段时间朝夕相处,算得上她有史以来和程砚宁距离最近的相处方式了。可,程砚宁那个人,越是靠的近,越是能让人感觉到苦闷和绝望。
她已经想要放弃了。
每天看着他心如止水那副模样,又心疼又难受。
谁能想到,程砚宁会答应和她一起吃饭呢。
其实是薛飞答应的,可以她对程砚宁和薛飞的了解,这种事薛飞根本不可能擅作主张,他的意思那就是程砚宁的意思。归根究底,还是程砚宁松了口。
只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情便十分雀跃。
收到回复的时候她便洗了澡用了面膜,之后还特地选了一条仙气飘飘的浅粉色雪纺纱长裙穿上,去酒店楼下的美发沙龙里做了一个编发造型,平时姣好的面容,显得光彩照人。
这样一来,她这个要请客的,迟到了一会儿。
等她六点二十多出现在酒店楼下的时候,同班的周赟了然地笑了笑,打趣说:“头发做的不错。”
造型师给她头发两侧都编了发辫,合拢到脑后的发髻里,再配上一条仙气飘飘的雪纺纱长裙,颇有几分典雅端庄的气质,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只可惜,程砚宁只扫了一眼,半个字都欠奉。
薛飞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都不晓得你过生日,没准备礼物。”
“也是我妈打电话过来,我才想到自己今天过生日呢。”赵嫣然闻言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一下,道,“就当我找个理由请你们吃饭吧,谢谢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
专业里五个学生过来学习,就她一个女生,平时的确得到不少优待。
不过,这优待主要是周赟和李静晨给的,薛飞因为程砚宁的缘故对她突然就厌烦了,而程砚宁这个人呢,一直对她视若无睹,论起关照那就更不可能了。
可她喜欢程砚宁,这倒也不算什么秘密。
于是,一众人进了农家乐烧烤园的时候,周赟特别好心地将程砚宁边上一个位子留了出来。
看见这一幕的薛飞:“……”
他一个人,只能坐程砚宁一侧,另一侧那个位置,坐了赵嫣然。
真特么郁闷……
低头坐下,他又一次深深觉得,长得帅也够烦人。
甄明馨赵嫣然之流多来几个,那情侣之间再深的感情也得被搅和没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他发愁了,赵嫣然却挺欢喜的,拿了菜单第一个推到程砚宁眼前,问他,“吃什么?”
程砚宁淡淡道:“你们看吧,随便。”
他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赵嫣然也不敢强催,闻言便笑了笑,将菜单推到桌子中间,“你们看吧,我晚上得少吃点,就当减肥了。”
“噗,你又不胖。”
周赟笑着说了一句,随手拿了菜单。
一个多月朝夕相处的,彼此之间自然比普通同学熟稔随意一些,他和李静晨两个点了餐,又直接将菜单给了薛飞,三个人很有兴致地要了许多烤肉烤筋烤脆骨,等服务员再将大盘肉端上来,三个人便开始大朵快颐。
程砚宁吃的不多,统共也就吃了几串烤筋便停下,靠在椅子上喝了半杯水,淡声说:“你们吃,我去抽根烟。”
“诶你这就好了啊?”
“嗯,不饿。”
话落,他便去了不远处抽烟。
烧烤园里树木很多,他走远了站在一株不曾修建过的冬青边,背影修长而落寞。
收回目光,赵嫣然的心情顿时又低落了。
足有几个月,她每一次看见程砚宁,尤其是看见程砚宁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有这一种无力、心疼、悲哀的感觉。无论如何,她都走不进他的世界。
“你们今天出去够久的。”
边上,周赟边吃烤肉边道。
薛飞喝了一口啤酒,有些沉闷地“嗯”了一声,道:“中午吃了饭又参加了一个校友聚会。”
说完这一句,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像他这样乐天派的人,难免出现这副样子,李静晨多看了他一眼,便问:“怎么了?看着情绪不高的样子,阿宁也是,胃口比女生还小。”
“呵呵~”
薛飞干笑一声,突然说:“他心情不好,这不是常态么。”
李静晨:“……”
“哎呀烦死了!”
薛飞猛地将自己手中一次性纸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颇为郁闷地朝李静晨道:“照这么下去,我特么地真得裸奔了。指望阿宁将小学妹追回来,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了,你这么大感慨?”
“说来话长了。”
程砚宁和甄明珠有一段的事情,在学生会那一场聚餐之后,已经在学校里广为传扬。因而薛飞也不像以前那样闭口不提,唉声叹气地说:“我们今天去参加那个孩子满月宴,他妈是我们以前的班主任,他爸是甄明珠以前的班主任。就因为甄明珠先前追阿宁,两个老师时常碰头打交道,一来二去就给结婚了。”
“噗——”
这个新闻,薛飞之外的三个人第一次听闻,周赟直接给喷了,笑问:“他们俩等于是月老?”
“确切来说,甄甄小学妹是。”
想到以往那些校园时光,薛飞的语气又平和了两分,还笑起来,“她整天花样百出地给阿宁表白,我们班主任简直气死了,见天儿地去找他们班主任告状……”
这些往事,李静晨和赵嫣然有所耳闻,周赟倒第一次听说,颇为意外地道:“女追男啊?”
“可不,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叹为观止……”
说着话,薛飞一时兴起,讲了甄明珠在广播站作检讨那件事。
“噗——哈哈——”
因为他讲得活灵活现,周赟笑完了便感慨,“看不出来啊,甄明珠以前这么可爱。”
“那岂是可爱两个字能形容的。”
薛飞讲到这儿已经有些眉飞色舞了,一边吃肉一边喟叹:“每天她一出现,我们全班都笑得不行,看她变着花样追人,那简直就是高三唯一的乐趣了。更搞笑的还有呢……”
话落,他又讲了语文课堂上甄明珠冒充转学生的事情。
这个还没讲完,周赟都笑得不能自已,笑完了又感慨,“真的看不出来,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不就变了一个人吗?”
薛飞叹气,“你说这两个人谈恋爱,总有一个主动的才能成事吧。以前都是小学妹主动的,她走出九十九步,阿宁这边才挪动一步。现在倒好了,那一个性子变得比这一个还闷,谁都指望不上。”
“你跟他们俩关系都不错啊,就没问问?”
薛飞语调一顿,目光扫过一声不吭的赵嫣然,满腔冲动化作一句叹息:“怎么可能没问?可这问了也没用,两个闷葫芦都不说有什么办法?也不晓得有什么死结,就在这死磕,互相折磨简直太有意思了。”
周赟+李静晨:“……”
两个直男,感觉到了另一个直男深深的怨念。
一顿饭,在薛飞的吐槽中进入尾声。
赵嫣然结了账,五个人先后走出烧烤园,一起往酒店方向走。
薛飞喝了一点酒,跟李静晨一起落在最后,乱七八糟地聊着什么。
赵嫣然跟周赟走在他们前面,程砚宁后面。眼看着走在最先的程砚宁一直握着手机讲电话,赵嫣然抿了抿唇,心情压抑极了。
先前,怀着一腔欢喜出来吃饭,吃饭时却一直味同嚼蜡。
薛飞一直在讲甄明珠。
他一个外人,讲起甄明珠的时候,眉飞色舞活灵活现,眼睛好像都能发光。可想见,这故事的男主角,那个被这样热烈追求过的程砚宁,心情如何了。
那的确是在他心里无法取代的人,处在他的位置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忘记那样一个女孩吧。
她出现在少年最好的时光里,成为他枯燥生活里唯一的调味剂,黑白生活里唯一的色彩和光亮,热烈绚烂,灵动可爱。很轻易地,就成为他生命里的无法忘记。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视若唯一的人,却已经放弃了他,不再靠近他。
赵嫣然胡乱地想着,心口涌上千头万绪,烦乱不堪。
放手吧……
这个念头突然浮现的时候,她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又去抬眸看程砚宁的身影。
瞳孔骤然紧缩,她好像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傻站在了原地。
“砰——”
一道巨响,斑马线上的程砚宁,被轿车撞飞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
“阿宁!”
一道撕裂般的吼声,自赵嫣然身后响起。
她僵硬的身形便在薛飞这一声喊叫里突然变软,整个人也顿时活了过来,“啊”了一声,飞快地跑到了马路中间,毫无形象地跪倒在男生边上。
程砚宁眼睛未闭,意识还在……
不过,他以侧躺的姿势摊开在七月傍晚余温犹存的柏油路面上,鲜血染在地上,令人晕眩。赵嫣然不敢碰他,目光落在他身侧一条手臂上。
他穿了白衬衫,衬衫袖子吃饭前挽在手肘下方,此刻,半条袖子染红,小臂往下,手腕连接手背的地方,掌心大一块皮被生生蹭掉了,翻出了一大片狰狞血肉。
“你怎么样啊……”
一句话出口,赵嫣然泪如雨下。
她哭哭啼啼一副样子,跑过来的三个男生也没有多好,薛飞整个人都懵了,看看他胳膊又看看他头部,目光再落到下车过来的车主身上,二话没说攥住人衣领就给了一拳。
“日你妈!”
车主挨了一拳顿时暴起,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瞎?看不见红灯!我还没怪你们冒出来找死呢,你打老子!等着,老子今天弄不死你!”
“你撞人你还有理了,我他妈先弄死你!”
“薛飞!”
李静晨闻言连忙起身到他跟前,“都什么时候了你在这吵架!”
话落,他抬手就去拽正打电话的车主。
车主是个蛮横性子,二话没说踹了他一脚,薛飞在旁边看得火冒三丈,又扑上去跟人打了起来。
一时间,柏油路上乱作一团,人声嘈杂鸣笛声齐飞,程砚宁那一块,很快围了两圈人。赵嫣然有点被吓傻了,另外两个还在和车主理论,周赟慌乱过后才想起打120叫救护车。
他们吃饭的这地方处于安城东郊,距离安城一流的军医大极近,很快,救护车呼啸而至。
一通兵荒马乱之后,路况恢复正常,程砚宁被抬上救护车。
救护车上只允许一名家属陪同,担架员将程砚宁抬上车的时候,赵嫣然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其他三个男生眼见她这样,只得乘车前往。
“程砚宁,别睡。”
救护车上,赵嫣然声音慌乱地喊了一句。
从刚才目睹他被撞那一瞬开始,她的目光便不曾离开他一秒钟,也就救护车呼啸而来的时候突然松了一口气,眼下看见他似乎想要闭眼,那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程砚宁眼睛眯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映出小片阴影,显露出几分力不从心的虚弱。
赵嫣然距离他极近,发现他颈侧又染了血,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这段时间好像瘦削了一些,那张平素俊逸的面容显得棱角分明,衬得眉眼锋利逼人……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失血缘故,他映在昏暗灯光下的那张脸,显露出一种病态的白,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也失了血色,让她这守在边上的人,看得心慌不已。
“人还算清醒,别太担心了。”
边上,一直观察情况的女医生突然说道。
赵嫣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尚未歇口气,突然听到程砚宁在低语。
“你说什么?”
她连忙凑过去,关切询问。
程砚宁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许涣散,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赵嫣然没听清,着急地凑近些,听见他声音嘶哑道:“明珠,好疼……”
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那么涌了出来。
能不疼吗?
其他地方先不说,头上都流血了,一条胳膊被柏油路面剐蹭得鲜血淋漓,怎么可能不疼呢,她只看着,都觉得心疼得要晕死过去了……
可是她心疼没用,他不在乎。
这个突然涌上来的念头,让她一时间悲从中来。
这一路上,程砚宁倒也没昏迷,偶尔断断续续地说话,唤着那个名字。
赵嫣然一路听着,只觉得心如刀绞。
终于,救护车呼啸着驶入医院,车厢门打开,两个担架员和医生动作迅速地下了车,一众人将程砚宁在移动担架上安顿好,脚步飞快地就往急诊科里推。
“好了,等在这里就行。”
手术室通道外,护士随手拦住要往里面跟的几个人,开口道:“医生清创检查后才能做手术,你们先去办手续缴费……”
话说到这,她突然愣了一下,拧眉问:“家属没来?”
“他家人不在安城。”
薛飞连忙推开赵嫣然,急声说。
路上的时候,他倒是想通知甄明珠。可周赟和李静晨拦住了她,说是最起码到了医院情形稳妥了再说。程砚宁这一出事,他完全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就少数服从多数了。
“那不行,手术的话必须家属签字。”
护士的声音,拉回他思绪。
薛飞烦躁极了,“那我已经说了,他家人不在安城。赶过来最快也得天明了,你说怎么办!”
“小何——”
远处一道沉稳男声,突然响起。
女护士抬眸看过去,微愣一下问:“许教授,您怎么来了?”
被称为许教授的男人看上去不到五十岁,身材不算高,一米七出头而已,偏偏有一双能够安抚人心般平和宽容的眼眸。闻言,他只淡淡问:“刚才推进去的是?”
“哦,车祸伤患……”
“扬江路那个?”
“对。”
许教授松了一口气般点点头,扭头看向边上着急上火的薛飞,想了想又问:“你们朋友,是不是叫程砚宁?”
“是是是。”
薛飞一愣,下意识反问:“您是?”
“他出事的时候正和我一个老叔打电话,老爷子说位置应该在扬江路,大半会送过来,我问过急救中心就过来了。一会需要做手术的话,也是我来,不要太担心。”
一番话听完,跟来的几个人均是长松一口气。
护士的态度也变得和善起来,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医院神经外科的许教授,西北这方面的权威。”
“那真是麻烦您了。”
闻言,几个人连忙鞠躬道谢。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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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虐啊虐的时候,有读者说,特别想阿宁出事,让甄甄心软,就可以和好了。
那就在这里预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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