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

那封长长的告白信, 将沈嘉年完全暴露在顾亦面前。

他不再是意气风发的京城公子哥儿,也不是踌躇满志商界新贵人。他就是沈嘉年,曾经有过痛苦的过往, 在黑暗的中慢慢挣扎。有痛苦, 有难过, 有成长, 有后退。有血有肉, 真实可靠。

情人之间,最深刻的爱恋,是将自己的心捧到对方面前, 不管这颗心有多么的伤痕累累。他们是情侣的时候,没有做到;分开了, 反而做到了。

顾亦有些茫然, 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经常在睡梦中, 一遍遍的梦到,金色的秋季, 长长的街道。八岁的小男孩,被蒙上了眼睛。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将他吞没。

这种感觉,难言,而痛苦。她无法欺骗自己, 从她看到那些信息开始, 她就开始心疼。

这年的春节, 顾亦就是在这种交错复杂的情感中渡过了。反而是沈嘉年, 一天十八次的报道。

今儿个回家被老爷子骂了一顿, 骂我是白眼狼。

今天沈克定携着他老婆回老宅了。我不想见他,闭出去了。

景行又和年年吵架了, 年年给了他一个扫堂腿,景行把脸摔肿了。

微微今天回家了,你知道吧?轻郡不想放她回去,一个劲儿的拖延时间,后来被微微骂了一顿。

顾亦有时候听的无奈,这人,什么时候改行播放八卦了?!

他们之间很有默契的不再提那许多许多的信息。他当初写下来给顾亦,只是做一份坦白,并不是期望从她嘴里听到多少怜悯的话语;而顾亦,她不知道怎么提,就这样干巴巴的说一些你现在怎么样巴拉巴拉的,她自己都觉得矫情。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最初的剑拔弩张,却也不是甜蜜幸福。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两人之间透明而又薄弱的关系。这样,让她觉得别扭,却又,狠不下心。

就这样一个继续别扭,一个继续小心,之间的联系却也越来越多。有时候挂了电话,顾亦会猛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电话信息不断。可是又能怎么样,最终,还不是分手?

直到有一天,顾爸爸一脸疑惑的问女儿,宝宝你最近电话怎么这么多?不会是恋爱了吧?

顾亦惊恐,哎呦,怎么可能?哪里就会谈恋爱了?然后,迅速撤退找借口会自己的房间,掰着手指头自己算,特么现在才是十一点,就打了两个电话发了三条信息了!他是天天没事干嘛~~

然后,强制通知沈嘉年,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就是打,每天最多一通电话。

短信可以多发吗?

不可以,短信一条一毛,太贵。不要发短信,发了我也不看。

过了春节,剩下的假期就跟捧在手里的水似的,眼看着它哗啦啦的溜走。离回学校还有三天的时候,顾亦接到阿三战战兢兢的电话,上来第一句就是,“小四儿啊,姐对不起你啊。”

这一声嚎的,撕心裂肺,如丧考妣,顾亦举着手机拉远了耳朵,好一会,觉得耳朵里尖锐的嗡嗡声没有了,才又把手机贴近耳朵,“三姐,你干了啥?”

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张阿三在自家美腻的床上翻了个滚,头发乱糟糟的忏悔,“你回来之前不是让我给你刷票买火车票吗,我刷了一张高铁票,付钱的时候宿舍网不好,一直打圈圈。我想等网好了再买来的。我刚刚才发现,我···我给忘了!!”

忘···忘了是什么意思?顾亦机智的大脑难得停顿反应了一下,“没···没买上票?”

那头阿三心虚,“是的。”

顾亦疯了,抓狂,“张雨晴,人家买票的时候明明是你自告奋勇要帮人家买,这会买不上你怎么负责负责?!还有,你都不会查一下的吗??”

阿三解释,“我···我当时还记的来吗,后来我,我就忘了嘛。”

“你···你就不会查一查你的支付宝~~~”买没买上总要有账单记录的吧?!

“支付宝里钱太多了,我没注意!”

······有钱人了不起啊?!

顾亦欲哭无泪,“三姐,你不是想让我走回B市去吧?”

车票一事搞了个大乌龙,生气也没用,谁让那头她张雨晴童鞋认错态度很到位。再说了,事已至此,赶紧买票才是王道。

顾亦原本定的的大年初九的票,他们那里有这么个说法,三六九,往外走。他们那往外走,别人那也往外走啊!顾亦看着一屏幕的无座,想着阿三在这里她定要把她剁了阉黄豆酱!

火车票买不了了,那就买灰机呗。可惜,顾亦把全省飞B市的灰机票都滤了一遍,各大航空公司都很残忍的和她说拒绝。抱歉,无票。

沈嘉年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顾亦正在宿舍群里纠结了二丫和老大对阿三进行体无完肤的批评,气还没消,口气自然不好,沈嘉年吓了一跳,以为又是自己犯了什么错,“怎么了?”

顾亦喝了一口冷茶,“没事。”

自然不是没事,只是可能不想和他说,沈嘉年真心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玻璃心,有点受伤,试探性的说:“真没事?我听着不像啊。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办了?”

他自然是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又惹她生气,顾亦叹了一口气,只好把这场乌龙事件说了,末了,揉着脸说:“我从现在背了行李往B市走的话,开学之前应该能走到吧?”

还以为是什么事?沈嘉年笑了,“把你的信息发给我。”

“哎?”

“把信息发给我,我来想办法。”

“不用了吧?我再刷一刷,说不定能刷出票来。”若是以前,即便是他不问,她都会赶着告诉他。但是现在······

“刷票要刷到什么时候?!”沈嘉年淡淡的说:“你只管把信息发过来就好。”

拗不过他,顾亦还是把信息给了他。挂了电话继续在宿舍群里讨伐张阿三,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埋了。

半个小时,沈嘉年打过电话,说搞定了。大年初九,十一点半从宁城飞B市的飞机,两个小时之后降落。

顾亦捧着手机惊讶,“你···你哪里弄得?”

沈嘉年:“没什么,有个朋友在机场工作,托他找了一张票。”

顾亦举着手机,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多谢。”

“你,不必对我说谢谢的。”

初九那天,顾爸爸有工作,顾妈妈亲自送女儿去机场。

飞机照例晚点,不过她运气好,只晚点了十二分钟。她拉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远远的,看见在人群中的他。

俊逸挺拔的男人,穿深色的衬衣,外面是驼色长款大衣。黑色的头发掩住半个额头,看着她的眼睛里,幽深似海,带着深深的笑意。

顾亦眼睛一酸。时光好似倒流,与过去重叠。当年也是这样,他站在火车站的出站口,遥遥的给她微笑。只可惜时过境迁,彼此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他很顺手的接过顾亦手上的行李箱,“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很难受?”他们在一起那么久,自然知道,她晕机。

顾亦摇头,“还好,你怎么来了?”

“有空就来了。”

上了车,顾亦还是觉得头晕晕的,况且,现在和他同处狭小的车厢,还有着若有若无的尴尬。顾亦把头靠在后座上,闭了眼睛。

一路,从机场到H大,他们竟然再无一话。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顾亦睁开眼,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说:“到门口停就好了,我在那边下。”

沈嘉年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顿,“离学校不远了,我送你到宿舍门口?”

“不用了。”顾亦摇头,“我就在门口下吧。”

沈嘉年太清楚了,顾亦是个很好脾气很好说话的姑娘,但却又很倔强,“好。”

车子缓缓停下,沈嘉年开了后备箱,把顾亦的行李箱拎出来,送到她的手上。顾亦接过了,“我进去了,你走吧。”

他黑沉的眸子黯了又黯,像是堆了层层的云翳,让她不敢抬头直视,只能转身离开。

进了校门,顾亦停下脚步,转过头,他还是保持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看见她回头,脸上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眼波流转,十里春风,朝她挥手。

他那个样子,带着深深的满足。就像是个孩子,得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满足的,像得到了全世界。

顾亦眼睛一酸,来不及反应,有泪,已然滑落。

新的一年,久别学校的顾亦,终于体会到了一天八节课,每节都有我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她去年一年不在学校,欠下的课加起来能绕H大一周了。每天抱着书出没于各座教学楼之间,,忙的脚下生风,给她俩风火轮,她就是闹海的哪吒。

上了整整一下午的大课,四个小时,顾亦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成了蚊香眼。再看到她家亲爱的三姐,盘腿坐在椅子里,左手酸奶,右手巧克力棒,中间还摆了切好的水果,盯着屏幕看电视,顿时觉得受了伤害——三千万点。

看她回来了,张阿三拨空给了她一个眼风,“回来了?”

“嗯嗯。”都是在一间宿舍里生存的孩纸,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顾亦不平,愤愤的抢过阿三的酸奶,挖了一大勺往嘴里送。

“哎哎哎,你慢点,我就剩这一个了,我最爱的芒果味的。”阿三怪叫。

“悠闲的要死的人还好意思吃酸奶?!”顾亦呲牙,又很不客气的挖了一勺。

阿三抢回酸奶赏了她一个大白眼,“你知道什么?这叫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想去西北,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哎,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顾亦可怜兮兮,“老师赶着要资料,我先回来帮他搜。”

“要不先定个外卖呗?”阿三建议。

“不了,定了也来不及吃。算了,待会再说吧。”

怎么也没想到,等到忙完把资料发到老师邮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学校食堂的外卖,早已经关门了。

沈嘉年打电话来的,顾亦正翻箱倒柜的找食物,随手接了他的电话,正好从阿三那里翻出最后一盒酸奶,扯着嗓子对阿三说,三姐我把酸奶吃了哈。

隔着电话,沈嘉年敏感的问道:“怎么?还没吃饭?”

顾亦嗯了一声,“刚才忙着给老师翻资料,忘了时间了,食堂都关门了。我想着要不要出去找点吃的。”这个时间点,学校门口的小吃店肯定还没关门,是在不行,学校的超市还开着呢!

“时间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子出门不好。况且外面还下着雨。你等我一会。”

电话那段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亦睁大了眼睛,“什么?”

“我先挂了,待会给你电话。”他没有等到她回答,自顾自的挂了电话。

三十六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顾亦颤抖着心脏,接起电话,“喂?”

“我在楼下。外面下雨了,你下来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顾亦用了三秒反应过来他话里意思,愣愣的点头,“哦···好。”

他,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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