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一章 豆蔻才女

永治年初,京城。

正是二月花开时,雨水¹刚过,寒梅满城,与点点紫荆相映。街道繁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摊贩叫卖,人海嘈杂,喧闹声不绝于耳。便是一阵人间烟火味。

监察院左都御史府,溆溪院中。一红袍豆蔻少女捧笺轻吟,一双杏仁眼微闪,眉梢弯弯,宛若新月,一抹胭脂点朱唇,一柄宝蓝点翠珠钗随着步子晃啊晃。少女口中喃喃,似有所语,忽而眸中灵光一闪,随即铺纸研墨,笔起笔落之间,一首绝句已成。

晏婳一路轻快往皎念阁而去,珠帘静垂,通景屏风后,伊人倚窗,已是半老徐娘之际,却依旧风姿卓越,玉手仟仟,正绣团扇。

“娘,”晏婳笑吟吟地拿着诗过去,“我新作的七言绝句哦,喏。”封浅念淡笑着接过宣纸,“‘早春柳摇惹釉画,盛夏莲曳乱芳华’,婳儿文笔见长。”说着,笑着抚了抚晏婳的长发,又调笑道:“婳儿如今也算个小才女了,将来不知有多少媒人要踏破门槛呢。”

晏婳双颊浮上淡淡红霞,明丽的容颜上扬起一抹明艳的笑意,指尖绕着几缕发丝道:“情情爱爱乃人间烟火气,女儿不愿落于俗气,除非,除非公子如美玉,令我常念长思。”封浅念轻敲了敲晏婳的额头,好笑道:“寻常女儿家谈到婚嫁早该羞红脸了,你呀。唉,还小,多留在娘亲身边几年也好。等你及笄,娘亲怕是想留也留不住咯。”

谈笑间,天色渐晚,晏婳向母亲请辞:“娘,天色不早,女儿回院抚琴了。”封浅念笑着应了。

次日,晏婳到封浅念房中请安。房内,香炉中燃着月麟香,香气点点升起,封浅念正轻轻蹙眉靠在椅上。晏婳轻轻迈步进去,微微欠身,“母亲安好。”封浅念轻“嗯”了一声,又吩咐下人布了茶,一杯临江玉涧腾起清香。

晏婳挥退了下人,问道:“娘,父亲昨日未归吗?”封浅念缓缓启唇同晏婳说起:“你父亲回家族议事,大概过些时日便会回来了,”封浅念捏了捏手绢,又继续道,“近日我心悸得厉害,不知是否是你父亲那里出了事……”晏婳忙起身,半蹲在封浅念身前,握了握她的手,道:“母亲心安。”

封浅念微微点头,舒展眉头,忽而像是记起了什么,问道:“过几日苏家到寒霜皖为苏家小公子设满月宴,给我们府上也下了帖子,你可要去?”

晏婳眨眨眼,稍作思索,嬉笑着说道:“去,既然帖子都下了,如何不去?也有许久不出门了,我可要好好玩玩。”

封浅念见晏婳还是一脸顽童模样,不禁嗤笑出声。捧茶轻抿一口后,又细细叮嘱着:“出门在外可要记得分寸礼仪,勿管闲事,可懂?”

“娘,女儿心中自然有数。”晏婳说着,绕到封浅念身后为她轻轻捏肩。

数日后,溆溪院中。

一个青衣小丫头围在晏婳身边,“给小姐梳一个垂鬟分肖髻如何?”金影一手握木梳,一手拿累丝珠钗,笑望着晏婳。

一番装点之后,晏婳斜倚屏风边,着一百褶如意月裙,淡笑嫣然。封浅念则梳凌虚髻,以云脚珍珠卷须簪为衬,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曳地,携晏婳出府。

腊梅花开满,阳历二月倒春寒,一路上新雪未消。片片白雪纷纷扬扬,如鹅毛柳絮,枝头弯弯,压满树春寒。

路尽,下软轿,现“寒霜皖”三字牌匾,穿过半月门,得见亭台一隅,远处听见些高高低低的谈话声。

“晏夫人²来了啊,快些过来,我们正玩得开心呢。”春新亭传来一位妇人不大不小的声音。只见远处一位着缕金挑线纱裙的优雅贵妇款款而来,金丝八宝攒珠髻在寒风中轻轻作响——便是尚书右丞安夫人施如年。

晏婳与封浅念绕过念兮湖往春新亭而去,向各位夫人寒暄了几句,封浅念问道:“姐姐们可是在玩飞花令³?”安夫人热络地答道:“正是,可要一起?”封浅念应了。

“姚夫人先开始吧。”

“花径不曾缘客扫。”

“百花高楼更可怜。”……

这边正玩得尽兴,宴会那边倒也该入席了,众人纷纷散去。

正厅之中,宣威将军苏家夫人正端坐,酒食摆上,各家纷纷赠贺礼,苏夫人亦同在座各位客气道:“今日乃小儿满月宴,各位的贺礼我替小儿谢过了,望诸位今日尽兴而归。”

女席之间,座下或掩唇交谈,或持觞细饮。

酒宴过半,太史令嫡长女起身,向苏夫人微微欠身,道:“小女可为各位弹一曲《平沙落雁》?”苏夫人欣然应允:“上琴。”

琴声悠扬婉转,旷人心神,曲毕,可听得座下微微赞叹。

晏府对家忠武将军夫人微微挑眉,淡勾唇角,向上座道:“晏夫人年轻之时便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听闻晏家小女亦是才情俱备,可否为诸位弹奏一曲?”

苏夫人闻言望向晏婳处,“哦?如此,晏姑娘可否赏面弹一曲?”

众人目光望向晏婳,只见女子正手捧白玉酒盏,双颊微微绯红,晏婳微微无奈,轻扯了下封浅念的衣角,细声在封浅念耳边道:“母亲,我好像喝不了酒,有些醉。”封浅念提醒道:“婳儿,你可还抚得了琴,若是……”她话还未完,晏婳起身,轻声道:“无碍。”朝席中而去。

晏婳抬手在琴上轻轻试了几个音,便开始抚琴。琴音空灵雅致,宛若溪涧流水淙淙,转而琴音陡然转为大气磅礴之风,衔接自然,似边塞落日,又不失风雅。

苏夫人微微点头,赞道:“好曲,从未听过这首琴曲,可是晏姑娘自己谱的?”

晏婳淡然起身,答:“空暇之时兴起而作罢了,苏夫人若是喜欢,改日小女再叫人将琴谱送来。”

苏夫人抿唇而笑,“那便麻烦晏小姐了。”

不久,席散。封浅念拉着晏婳出来,上了软轿,嗔怪道:“下次切不可贪杯了。”晏婳笑吟吟地挽过她的手臂,“知道啦娘。”

几日后,晏婳命人将琴谱送往宣威将军苏府中。

京城传闻,晏家有一女,豆蔻年纪,可作琴谱,一曲便是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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