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后事的几天,唐念夕一直被唐彦翊安排的人照顾着,期间是不是给他报备小姑娘的状况。
尾七那天是十一月初七,正好是滕慧如的生日。唐念夕想了办法把身边的人都支走了,她想好好给母亲过最后一个生日。
唐念夕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帖帖,还换上了母亲几年前给她织的那件粉红色毛衣,青春期的小孩身体长得快,这件毛衣早就不合身了,她还是固执地穿在了身上。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她便坐在客厅里发呆,空荡荡的屋子里偶尔传来单调的钟摆声音,将原本宁静的气氛衬托出几分诡谲。唐念夕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恐惧,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她曾经忍受过的、隐藏着的、期盼过的一切都成了笑话,耻笑着她脆弱而不堪负荷的心脏。
她太难受了。
***
唐彦翊赶到的时候,一切还不算晚,女孩正坐在窗口,脸上还带着泪,初冬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他能从她被发丝遮掩住的小脸上看出迷茫和绝望。
“你是谁?”她明明记得锁过门的,“如果你想带走什么,可以去隔壁的书房,钱都在那里。”
小姑娘不仅不记得他了,还把他当做了小偷。
“我是来带你走的。”
唐念夕低头向下望了一眼,她不是还没跳吗……
“你是死神?”
“不是。”
两人没头没尾的交谈给了唐彦翊靠近她的机会。
“你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好不容易才想到解脱的办法,不想被人破坏。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坐在那里不冷吗?下来吧,我带你去吃饭。”
“我不饿,你别过来。”
唐念夕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但知道疼有多难受,可只要活着,她总会有无止境的疼痛,她不想在经受这些了。
“如果你帮不了我,就不要阻止我,反正我一个人也活不好。”唐焕不会管她的,她不想做孤儿。
“你不想知道你母亲给你留了什么东西吗?”
唐念夕终于回过神:“什么?”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唐念夕有些怔楞。
“我可以帮你,相信我。”
趁着对方失神的片刻,唐彦翊长臂一勾,就将念夕带进了怀抱。
“别怕,我是你叔叔,不会不管你的。”
他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唐念夕很轻,唐彦翊将她抱上车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他将她送去目的地就停了车,没有一同跟进去。
***
忐忑之中,早早就打扮好的中年女人拿着一个沉木盒子向她走来。
“这是妈妈的东西吗?”
“对,念夕,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唐念夕看向来人,她没见过这个阿姨。
“我是你妈妈的一个朋友,她的东西一直寄放在我这儿,这也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女人的表情诚恳,看上去不像撒谎,“我要搬家了,东西放在我这儿,我怕弄丢了。想着索□□给她的女儿。”
“谢谢阿姨。”唐念夕接过盒子,上面有把密码锁,“我可以看吗?”
“可以的。”
密码只有四位,虽然费点时间,但总会有解开的时候。
“打不开的话,摔开就行。”那位阿姨好心提醒道。
唐念夕按了自己出生日期的那几个数字,本来只是试试运气,没想到竟然一下子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本日记本,唐念夕拿出来,几面夹着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日记本里面是空白的,前面有被撕掉的痕迹。
这些应该是母亲珍藏的宝贝,除了几张唐焕和她的合照之外还有一本日记本。黑色封面的日记本里夹着东西,是一张发黄的“出生证明”。
本还在呜咽的唐念夕看到生父那一栏陌生的名字,瞬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以,唐焕一直看不惯自己是因为她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难怪他总是说那样的话……
她能够想象唐焕这样小心眼的男人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这个拖油瓶。可是母亲呢,他明明表现得那么爱她。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她的心里已经料定了唐焕就是杀死滕慧茹的凶手。
她将东西原封不动得藏好,擦干眼角的湿意,跟那人道了别。
唐彦翊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屋外。他出门急,衣服穿得不多,站在寒风中这么久,耳朵已经冻得发红。
唐念夕凝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终于下定决心,静静走到他身边伸手拽紧了唐彦翊的衣袖:“叔叔,你能送我回家吗,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她身形纤瘦,个头也比同龄正值发育的女孩子要小很多,小小的一只,只够到唐彦翊的胸口。
“一定要现在吗?”天色已晚,唐彦翊本想着先把女孩带回家,让她好好休息,过了这段时间再考虑她的去向。
“嗯。那个东西很重要。”
唐念夕的眼角还有泪痕,但脸上却分明没有了悲伤。
见小姑娘坚持,唐彦翊心软,答应了她的要求。
“好。你顺便可以收拾一下行李。”
“嗯?”她要去哪里?唐念夕有些期待又有些慌张。
“先暂时搬去叔叔家,我说过以后会照顾你,你不用担心。”
唐念夕默默低着头,有几分忐忑。
“谢谢。”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不管他是出于同情还是另有所图,她都珍惜他给的这份承诺,只要还有人愿意给她希望,她就不算一无所有。
****
唐彦翊一路都暗中观察着唐念夕的表情,越是观察就越是担心。
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家庭突然遭受变故,父母不在,甚至面临成为孤儿的可能,两个小时前还有轻生的念头。可她现在却已经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捉摸不透。
“叔叔,我们到了。”
“啊,好。”他终于回过神。
唐彦翊跟着唐念夕进了屋。
屋内的摆设有序,装修也很精致,无论是家具的布局还是墙壁上的装饰,都洋溢着婉约淡雅的风格,唐焕应该没这么多心思花在房屋装修上,那这些应该就是出自女主人之手了。
“我想告诉你……”
女孩走了几步便停下了,犹犹豫豫的样子,唐彦翊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我爸爸他有病。”
唐念夕认真而坦诚,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终于认定了一个事实,病人是不应该放弃治疗的。她不该替唐焕隐瞒,母亲是这个家里唯一让她安慰的存在,可惜她却死了,她的死和唐焕脱不了关系,这是对唐念夕的惩罚,惩罚她包庇了唐焕那致命的病。
女孩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显得很奇怪,唐彦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叔叔,你不相信我吗?”唐念夕眼巴巴地望着唐彦翊,:“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没有乱说。”
她撇下唐彦翊,进了唐焕的办公室,她还记得那份病例藏在哪里。
唐念夕将病例交给唐彦翊。
谁能想到唐氏的董事长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唐彦翊只是草草地翻看了几页,对唐念夕的举动很是疑惑。
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人知道这场事故的缘由,唐焕也未必会因为一场车祸惹上事,但如果他精神方面出了问题的话,那些董事们肯定是不会同意他继续留在公司的。可是,唐念夕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出卖”唐焕呢,她难道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能留下来继续照顾她吗……
“病人应该待在医院里。”
“可是你……”唐彦翊正打算质问,就被女孩儿的抽泣声打断。
“叔叔,我怕,他会打我的……”唐念夕胆怯地揪住唐彦翊的衣袖,示弱道。看上去很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唐彦翊难以置信地盯着唐念夕。
见人不信,唐念夕露出了自己的胳膊,上面果然有几道青青紫紫的伤痕。
唐焕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就算从父母口中听到过他们对他那些负面的评价,唐彦翊还是震惊了。他对这个哥哥印象不深,更不清楚他的秉性脾气。看来这个孩子遭受了很多……
唐彦翊有些不忍心,揉了揉唐念夕的头顶,她的头发很软,因为今天出门急,没有来得及扎辫子,被他一揉,头发整个就乱了,他心虚地放下手,语气温和:“别担心,叔叔会保护你的。你不是说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吗,快去吧。”
唐念夕不知道应该难过还是庆幸,她在利用他对自己的同情心,她想获取他的信任。
唐念夕要带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儿,她就收拾妥当站在了唐彦翊的面前。
“既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那就走吧。”
“嗯。”唐念夕应了一声,毫无留恋地踏出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唐彦翊走在前面,暗暗思忖着手上那份病例的价值,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女孩儿吃力地提着自己的行李箱。直到唐念夕卯足了劲将箱子塞进后备箱,他才察觉到自己刚刚“冷漠”的行为有多么的不绅士。
唐念夕脸色平淡,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叔侄俩回去的路上开始了客套而尴尬的对话。
“需要我派人帮你去学校请几天假吗?”
“不用了。”唐念夕望向唐彦翊挺直的脊背,实话道,“除了上学,我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她并不愿意让外人了解她的家事。
唐彦翊看着后视镜里少女淡漠的表情,总觉得她身上流转着莫名的悲伤情绪,他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