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学校门口往进走时,太阳已经落了山,还能见得着一些余晖,披在大山的身上,好像是专门为大山量身定做的一件衣裳。绕过混凝土的小路,我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那是我经常学习的地方,很安静,透过护栏,我望着面前这条涓涓不息的周河,心里很感慨。我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感谢造物主能将生命这块宝石赋给人类。
忽然,我听到有人在哭,我想应该是哪个学生失恋了吧!这年头,这样的事儿倒是见得多了,也就没有去理会。
那声音越来越高,甚至演变成了号啕大哭。我站起身,走了过去。我看到一个身体很厚实的小伙子蜷缩在草坪上抽泣。
“你怎么了?”我问。
听到有人,他显得十分惊慌。双手连忙揩眼泪,然后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绝望。
“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你可以把我当朋友,不要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说得很诚恳,我突然发现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平时老师让上讲台发言,我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坐了下来,躺在他的身边,听他说他的苦痛,草坪上的青草手摸上去凉凉的,还有些清香的味道。
他的嗓子沙哑,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他说他喜欢上了数学老师的女儿,和他同一个班,他们关系很好,经常在一块学习,那些日子他很快乐,学习成绩也进步不少。最让他痛苦的是他时常会遭到一些人的讥笑和挖苦,他们会指着他的鼻子说:“看,这就是那个农村来的土包子。还想高攀数学老师的女儿,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听着他们的这些话,他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声不语,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没有说话,心里很难过,隐隐作痛。哭,可能是最好的发泄方式,有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有很多人却不知道它的下一句是只因未到伤心时。无奈的生活触动了他尘封已久的那根自尊神经才使他落泪,我又何尝不是,但我不能认输,我明白自己只有比别人强,别人才会尊重你,看得起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已经升得老高,那条小路被照得通白。也许是月光照亮的,也许是教室散发出的灯光照亮的,灯光月光交相辉映,给这个夏夜的校园平添了一丝和谐的气氛。
他嘴里喃喃地念起了那首《乡色酒》,我记得那是我们初中时学的一首诗,是抒发乡愁的。那个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乡愁,只是为了应付考试,一遍一遍地去记去背。
三十年前
你从柳梢头望我
我正年少
乡色正好
你圆
人也圆
三十年后
我从椰树头望你
你是一杯乡色酒
你满
乡愁也满
他的声音凄婉、断续、哀怨,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沉。周围很静,只有那永不疲倦的周河伴奏似的同他一块吟唱着。
那晚,我睡得很香。梦中是一片玉米地,一行行玉米青绿青绿的,吐着红缨。我看到母亲站在玉米地里对我笑,心里觉得特别温馨。
第二天,当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操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有参加比赛的运动员,有啦啦队,有不辞辛劳从县城赶来看热闹的观众,还有卖饮料的,就连电视台的记者也赶来了,一场运动会成了这个小县城的人们关注的焦点,人们也总会在茶余饭后谈论一些关于运动会的话题。在小孩子们中间还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四月到,运动会,学生娃娃笑开颜,校园里,红旗飘,个个抢着跑第一。”但这一切只是让人觉得沉重,如同那些浓密的乌云从天空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大集体里,运动会是他们的,与我们无关,我们是多余的。轻得如空气摸不着也看不见。”露露淡淡地说。
“是啊,走吧。”安鄃拍拍露露的肩膀,勉强笑了笑。
“钟子同,文露,你们几个来得真早。”声音很甜美,就像清晨鸟儿婉转的歌声似的。
我们转过身,刘小芸正朝这边走来。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浅黑色的运动服,白色的鞋子像一个童话里的公主。她是我的邻桌,很单纯的一个女孩。走在她身后的是露露的同桌王静,身体胖乎乎的,也穿着一身运动服。
还没等她们走过来,露露就打趣地说:“哟,大小姐,你可总算来了,钟子同正在等你呢?”
“别贫了,文露,小心我揍你。”刘小芸有些不好意思。
刘小芸走过来问我:“你们没有参加运动会?”
“我们三个是孤儿,孤儿是没有人在乎的。”我说。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我看到她头发遮掩下的那张脸很忧伤,眼睛里的那种深沉像落日一般。突然想起一句话:我总是这样凝望那些日升月沉,无家可归的忧伤。
瞬时,时间停止了跳动,表盘上的分针和秒针也选择了沉默,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也许沉默的世界是干净的世界,沉默的人是纯洁的人。
一声哨响将这瞬间的沉默还原成了本来的面目。
旁边的王静扯了扯刘小芸的胳膊,说:“我们走吧,那边正在集合呢!”
“嗯。”她应了声,然后向着集合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她先过去了。我点了点头,她和王静朝着那边去了。我发现有无数的背影,一圈一圈散开来,然后又合上,再散开,我想假如有一天我能看到自己的背影,那它一定也很悲伤。
“我们也该走了。”安鄃说。
“去哪儿?”露露有点诧异地问。
“跟我走吧,没事儿,保证待会儿给你俩一个惊喜。”安鄃神秘地笑了笑。
我抬头去看天,已经大亮了。一团一团的白云拥挤过来,只能看到一丁点儿少得可怜的蓝色。我说:“不了,你们两个去吧。作业还有很多,再说他们忙他们的,我们也该忙我们的,也该好好利用这个空闲时间去复习功课,这才是正经的事,毕竟我们还是学生,主要的目的应该是学习才对。”
“瞧见没有,又一高考的奴隶,依我看来,你和王静真的有一拼儿,那个傻瓜,整天就会什么只要好好学习,考一好大学,将来就不愁没有工作,听着我就心烦。你们也不想一想,自高考恢复以来,高考状元倒不少,可有一番大成就的却寥寥无几。”露露说着嘿嘿地笑了。
“是啊。”安鄃接着说,“人家三毛初中还没毕业就成为了一个著名的作家,还有韩寒高二辍学,不也成了作家了吗?比尔盖茨大学还没念完,不照样也是世界首富。正所谓天才不用教,教出来的都是蠢才。”
两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像警察逮犯人一样,将我的两只胳膊向后一拧,一人一只,匆匆地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