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隋
“此人是谁?”
“秦王麾下的罗士信。”
她身边的一名大汉低声道:“三小姐,对方人多,这样下去,恐怕这位罗将军也支持不久。”
说话的人方脸倒竖眉,双目如铜铃,炯炯有神,背后两把板斧,正是不久前在河东夏县一役中招降的尉迟敬德。
此时的他深受凌霜信任,凌霜力排众议,将他任命为军中的左卫将军,虽然引起很多人的怀疑,觉得这人虽然勇武,却是杀主背逃无信无义之人,迟早有一天也会这样的对李唐军。
只有凌霜,没有一丝怀疑他的意思,甚至将身边的护卫,都划归尉迟敬德统领。
此时的尉迟敬德若要算计她,要她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尉迟敬德看着身边这位名震天下的李家三小姐,心中生出一种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舍却性命的豪情,生平能得一赏识自己的知己,已经是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位知己还是个国色天香,智计过人的绝色美人。
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听她号令,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仅仅只是为了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想到这,他胸中涌起豪情万丈,仿佛有将千军万马斩杀斧下的勇气。
凌霜目光凛凛地盯着远处的战场,全然没发现身边的将领看她的眼神,嘴里喃喃道:“二哥到底在想什么?仅凭这两千人岂不是白白送死?”
她回头望向同在一岸的李世民帅帐处,只见李世民和他手下诸将全都按兵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要支援的意思。
秀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也许是发现唐军的这两千兵马战力勇猛,人数虽少。却胜在精锐,如一把好钢,插入一堆沙子里,沙子虽多,钢刀却能畅行无阻。
对岸的严阵以待的汉东军指挥旗开始频频挥动,几万大军如同一只庞大笨重的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开始渡河,向对岸进攻……
对方领军的十几个将领,各率数千精锐。从延绵几公里的河对岸,骑马踏过河床,地面发出轰隆隆的震天巨响。
“杀!”
喊杀声穿上了数千米的云端。
刘黑闼一马当先,手执马槊。骑着高头大马。在左右两军护翼下,呈品字形一字排开,左右包抄罗士信所率领的两千弱兵。
远处看来,罗士信那两千兵马,在数万大军的包围下,简直如同一只溺水的蚂蚁,在徒劳挣扎。
李世民身边的刘文静脸露喜色,急忙在李世民耳边说道:“秦王。机不可失,请下令吧。”
李世民有些犹豫。回头看了诸将一眼。
他的这些部下,在这一个月来跟刘黑闼屡次交手,都以败退收场,刘黑闼的勇武,他们这些人根本无力抵挡。
当看此时刘黑闼的军容之盛,声势之猛,两军对垒,就算有胜算,唐军恐怕也会元气大伤,正直李渊挑选继承人的关键时刻,他若败了,这个继承人之位怕是从此无望。
他深知想要争夺天下,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他,杀戮在所难免,若能保存自己的实力,又能将对方彻底击溃,就算背负历史的骂名,他也计较不了太多了。
更何况,历史到底是如何书写,此时还没有定论。
“秦王请下令,迟恐不及!”
“决堤吧!”李世民脸色凝重地说了句。
……
战场中的罗士信,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瓮中之鳖,一切反抗都是徒劳,身在困局中,只有勇往直前拼杀出一条血路,所信赖的,只有自己手中的枪,身边的战友,和身后的团队……
喊杀声四起,身边的战友也渐渐一个个倒在血泊中,他终于发现自己身陷重围,四周都是敌人的身影。
他的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有他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身在战场,他没有时间思考自己的敌人是谁,为什么要厮杀,他只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活下来的,只有靠自己手中的枪。
远处几个身穿将军服的敌军将领已经策马靠近了他,其中一个黑脸大汉怒喝一声:“兀那贼秃,休要猖狂,俺来会一会你!”
罗士信抬眼望去,只见对方威风不凡,髯须怒目,手执一根两米长的马槊,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威风凛凛。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远远地喝道:“来人可是汉东王!”
“正是,看你身手不错,倒是条汉子,报上名来!”
“本人罗士信!奉秦王之命,特来取你首级!”
说完,一夹马肚,反手一枪刺死试图从身后偷袭的汉东军,朝那汉东军的首领疾驰而去,一路如割草机一般,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远处的传来两声惊呼,其中一声来自汉东王,还有一个,则是他身边的一名年轻将领。
“罗兄弟?”
“罗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罗士信愣了一愣,此时身下的马已经奔袭了数十米,离那两人近了许多,终于看清楚了两人的面容,失声叫道:“刘兄弟,裴兄弟!”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上两个旧识。
那个汉东王,就是他伪装投降仓城的时候遇上,并交过一次手的刘黑闼。
而刘黑闼身边的那名年轻将军就是不久前受甄命苦所托,前来跟刘黑闼结盟的裴行俨。
罗士信已经快有两年不曾见过曾经的暗卫军弟兄了,同为暗卫军出身,自从甄命苦死后,他跟他们就失去了联络。
他在千金堡屠尽了王世充的族人,为死去的张氏报了血仇之后,遵照甄命苦一直以来对李家父子的推崇,加入了大唐军效力。
哪知却在战场上跟以前的暗卫军弟兄刀兵相见。
如今各事其主,往日的情谊也成了累赘,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刘黑闼手轻轻一挥,周围的将领急忙挥动手中的旗子,军令一瞬间通过旗子的指示传达到全军。
汉东军停止了进攻,按兵不动,保持着包围的阵型。
罗士信也下令停止攻击,环视了一周,才发现所带的两千士兵,只剩下了五百人不到,都是他当年从洛阳保存下来的左翎卫军精锐,而且大都已经受了不小的伤。
他这才意识到,厮杀半天,唐军大营里根本没有派出任何支援,他回头看了一眼一公里外的对岸唐军大营,旗帜飘扬,却没有一兵一卒派出。
他苦笑了一声,“没想到我罗士信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哪一种死法都是栽在自己人手里,甄哥,你误我不浅!也罢,都说我是三姓家奴,今天我就战死当场,以正清白!”
他脸色一沉,回头盯着刘黑闼和裴行俨,“两位兄弟,今天在沙场相见,本不是我意,只是各为其主,你们不必留情,能死在你们手中,此生无憾!”
说完,握紧手中的钨金枪,眼神变得坚定,一无反顾。
裴行俨脸上一急,大声喝道:“罗哥切莫冲动,甄爷还活着,环儿姑娘也在江都城中!”
罗士信浑身一颤,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裴行俨。
裴行俨大声说:“有些事来不及细说,我只想告诉你,甄爷已经打定主意要从李家的手中夺取天下,这次特地派我来跟汉东王取得联系,结成联盟共同对抗李唐军……”
罗士信胸中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忍不住喝道:“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何用,甄爷当初一直在对我说李家的许多好处,我才投入唐军,如今却突然要跟李家争这天下,也从未跟我联系我,你们到底有没有当我是弟兄!”
裴行俨急忙说:“罗哥千万不要误会,甄爷他死里逃生,头受了重伤,连嫂子都忘了,又怎么会记得你和我,如今江淮军已经初成气候,正是需要罗哥你的时候!”
罗士信一脸难以置信:“江淮王就是甄爷?”
裴行俨哈哈大笑:“甄爷的身份一向多变,你也不是不知道,此事说来离奇,罗哥何不亲自听甄爷详说?”
罗士信犹豫着,似在激烈挣扎,手握的钨金枪也渐渐地松开了,枪头垂下,哈哈一笑:“只要甄爷还活着,我罗士信做个四姓家奴又何妨!”
说着,转头对身边剩下的几百个亲卫大声喝道:“兄弟们,今天你我已经尽力,李家负我们不浅,让我们当炮灰,此等不仁不义之徒,我们何必为他们卖命,我们投江淮王去也!”
几百个亲卫本来就是他的死忠,闻言不用送死了,无不欢欣鼓舞,发出一声震天的应诺。
刘黑闼大笑:“罗兄弟,就让我们一起干翻对岸那些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之徒,报夏王和张鹅妹妹之仇!”
罗士信大笑:“正有此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喊杀声,罗士信回头一看,脸上一惊,竟是凌霜率数千精兵来援,她身边一名手执双大斧的大汉紧随在她身后,大喝:“罗将军莫慌,我这就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