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费心。”我清冷道,“当年我救你一命,今日你救我一命,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他淡淡挑眉,“我不介意你已为人妇,只要你愿意,我刘曜会给你一世安稳,衣食无忧。”
我无动于衷,摇摇头。
他又问:“你当真不愿嫁我?”
我道:“八年前那件事,我已经忘了,你也可以忘记,就当从未发过。”
翌日,我想走,追赶司马颖,可是病情反复,身上的热度还没完全退去,一站起来,就天旋地转,站也站不稳,更别说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赶路了。
迫不得已,我只能接受刘曜的挽留,留在这里养病。
他是什么人,这些年他在哪里,我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因此没有再问。
虽然只有他进入我的寝房,服侍我喝药、用膳,但我听见了,外面还有人,应该是一些粗鲁的汉子。那些汉子故意压低声音,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这日晚膳,我的胃口很好,吃了不少,感觉四肢恢复了力气,就对他说想去外面看看。
他说我病情反复,不宜去外面吹风,以免病情加重。在我的坚持之下,他拗不过我,用大氅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扶我来到屋外。
寒风袭来,分外清冽,钻入口鼻,好像一股冰水入喉,冰冷了肺腑。
飞雪漫天,地上的积雪很厚,光秃秃的树上积满了雪球,整个乡野白茫茫一片,洁白干净,迤逦成一个梦幻、美丽的琉璃天地。
想起不相信我、丢下我一人的司马颖,心顿时抽痛起来。
就算我想追司马颖,没有马匹,没有干粮,没有银两,我孤身一人,如何追?
“刘曜,那些马是你的吗?”我看见屋侧有六匹骏马,看来都是良驹。
“你想借马?想追你的夫君?”刘曜站在我身侧,语气淡淡。
“不愿借给我?”我不明白,我的心思为什么总是被人轻易地看透。
“不是不借给你,而是,倘若你是去追你的夫君,我不借。”他坦率道,毫不掩饰他的讥讽。
我拂开他握着我手臂的手,“为什么?”
他的眼中着若有若无的担心,“这大雪估计还要下几日,你一人上路,我怎能放心?”
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瞧得出来,他不会让我一人涉险。
忽然,五个汉子从远处走来,一会儿就走到这里。
他们身形魁梧,面目颇凶,对刘曜甚为恭敬。原来他们出去买了一些吃食,打算晚上围炉饮酒。之后,他们看我两眼,就嘻嘻哈哈地走进西边的农家。
刘曜扶着我回屋,我坐在被窝里,回想着那五个汉子方才的神色,渐渐想明白了:他们是刘曜的下属。那么,刘曜到底是什么人?
这夜,我辗转难眠,因为一直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问问他的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地睡过去。
脸颊有点痒,我用手挠了挠;额头也有点痒,我又挠了挠;可是,唇上的痒让我猛地惊醒。
有人吻我!
我推开他,坐起身,戒备地瞪着黑暗中的男子,刘曜。
屋外刺眼的雪光漫进屋中,逼散了浓重的黑暗,他坐在**沿,沉沉地望着我,一双黑眸熠熠闪光,散发出吞噬人的野兽的光。
心扑通扑通地跳,我思忖着,他想做什么?
刘曜伸手抚着我的腮,很轻很柔,指尖的凉意令我心魂一颤。
我推开他的手,慢慢冷静下来,“三更夜的,你有什么事?”
“方才想起八年前在泰山南城郊外的那晚,就睡不着了。”他的语调沉得令人害怕。
“可是,我要睡了。”
“容儿……”他握着我的肩头,语音低哑,似乎含着异样的情绪,“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没有忘记你……”
“八年前的事,我已经忘记了,你也应该忘记。”心骇然一跳,我劝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刘曜双手用力,将我的身子移近他,“八年了,虽然有点晚,但上苍终究不负我。”
我迟疑道:“你……”
他略微激动,“当年舍你而去,是迫不得已。容儿,我不想再丢下你。”
我连忙道:“可是,我已为人妇……你无须守诺……”
“我不管你是否已为人妇,我也不是守诺,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他靠近我,眉宇紧蹙,眼中闪着深沉的痛惜,“容儿,你明白吗?我要娶你!”
“娶我?”我惊诧,他冷厉的脸膛就在眼前,我没来由地心悸,“可我不能再嫁你。”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心中只有夫君一人。”忽然,我灵光一闪,“刘曜,我腹中已有孩儿,难道你想枉杀一条性命?”
他错愕道:“你有身孕?”
我点头,“还请你高抬贵手。”
他在我耳畔道:“那就等你下孩子。”
刘曜凝视我,眼神沉静如水,却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
第二日早上,喝药之后,我昏昏沉沉的,四肢乏力,很困,却梦醒。我想清醒一点,却总也醒不来。我知道,刘曜带我上路,将我抱在身前,策马扬鞭,在冰封千里的原野上飞奔。
夜里,在乡野的农家休整。
可能是吹了寒风,我病情加重,夜里又发着低热,总觉得被窝里冷如冰冻,睡不暖和,蜷缩着,隐隐发抖。神智仍然不清,但我依稀知道,他陪在**边,细心地照料我。
忽然间觉得,有人脱了我的衣袍,寒气逼人,我更冷了,双臂不由自主地抱着自己。有人分开我的双臂,将我揽进怀中,顿时,一种温热包围了我,我依偎着那暖热的胸膛,紧紧靠着。
此后,不再觉得寒冷,很舒适,额角慢慢地不疼了。
天蒙蒙亮,我微微睁眼,外面的天光映白了窗纸。被窝里很暖和,我又睡过去。
……
我不知道刘曜要带我去哪里,接下来的两日,他与我共乘一骑,与我同**共眠,细心照料我,我的风寒症虽然没有大好,但也没那么难受了。
暗下决定,我必须设法逃走。
这夜,还是在途经的农家歇息。吃过晚食,我回房歇着,他说要和下属商议要事,就去了别的房间。想想这两日他待我的种种,而此时我能有片刻的清静,顿感轻松。
就算心中有恨,就算极其厌恶他的靠近,但我又能如何?
很晚了,他还没回来,我躺在被窝里昏昏欲睡,忽然,有人闯进来,我吓得弹身而起,却看见一个绝对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的人,孙皓。
“表哥!”我惊得无以复加。
“容儿,先别说这么多,快走!”他拉我起身,利落地为我穿上衣袍、大氅。
我不再多问,既然他能够堂而皇之地进来救我,想必刘曜那帮人已被表哥控制。
策马飞奔,孙皓带我离开,往洛阳疾驰。
刘曜没有追来,许是他有要事在身,许是他不知道我往何处去。
途中不敢多加停留,我们不分昼夜地快马加鞭,终于回到熟悉的洛阳。
之所以表哥适时地出现、救了我,是因为未雨绸缪。他说,司马颖那数十骑部属中,有一个人与他颇有交情,他就给了一些银两,请他暗中保护我。
司马颖从长安回封国,那人飞鸽传书给表哥;司马颖丢下我,那人也告知表哥,表哥立即赶来找我。当时刘曜救了我,表哥不敢立即现身,暗中跟随,再伺机救我。那夜,他在刘曜等人的茶水中下了无色无味的药散,让他们昏迷,这才顺利地带我走。
“表哥,谢谢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我,表哥做了这么多,还在天寒地冻的日子去找我,这份恩情与关怀,我何以为报?
“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吧,这两日先好好歇着。”孙皓拍拍我的肩,眼中溢满了怜惜与温柔。
想起之前的种种伤心与委屈,想起司马颖,我忍不住泪水,他拥我入怀,轻轻抱着。
我伏在他的肩头,痛哭流涕。
他宽慰道:“没事了。”
下属来报,数日前,表哥不在洛阳,碧浅被贵人派来的人带进宫里,再也没有回来。
碧浅落入碧涵的手中,凶多吉少。
孙皓乔装好以后,带着下属陪我进宫,回到昭阳殿,恢复了大晋皇后的身份。
“容儿,一旦恢复皇后的身份,就很难脱身了。”他郑重地问我,“真要这么做?你再想想……”
“如若我只是庶人,无法救出碧浅。”我紧蹙眉心,,“碧涵抓了碧浅,就是因为我,我不能让碧浅有事。她利用碧浅逼我回宫,应该是我不在宫里,她一人寂寞难耐吧。”
“你与碧浅情同姐妹,我也不希望她出事。”孙皓叹气,眼眸现一抹冷气。
来到云气殿,宫娥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碧涵袅娜地出来,珠钗环绕,宫装华贵,体态妖娆,妆容美艳的脸上漾着浅淡的微笑,仿佛我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她淡淡行礼,“皇后可回来了,多日未见,皇后可安好?”
我懒得与她浪费口舌,“贵人有心了,碧浅呢?”
“皇后刚刚回宫,就恢复了母仪天下的身份,来云气殿要人。皇后这么紧张碧浅,待下人这份情谊,妹妹羡慕得紧。”碧涵抿唇含笑,“皇后放心,碧浅不会危及性命的,妹妹怎么会加害昔日姐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