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 折天伦何系负德孤恩

林采茵披发跣足,形容憔悴,一边面颊高高肿起,衣衫破口露出的肌肤红瘀,也看得出挨打的痕迹。冷炉谷被占期间,她吃里扒外的嚣张行径,引起极大反感,尤其当众诛杀夏星陈、纵凶凌辱孟庭殊之举,更成为众矢之的。

金环谷兵败如山倒,林采茵惊觉黑蜘蛛倒戈,料想出谷无门,遂寻间僻静屋室躲避,专待「主人」来救。岂料众女没将人揪出,竟是不肯罢休,一间挨着一间地搜,将她拖了出来,打进死牢;若非未得姥姥允可,昨儿夜里便已将她就地正法。

林采茵本非胆大之人,一夜担惊受怕,精神饱受折磨,还未被提至厅上,早吓得两腿发软,须得两人一左一右架住藕臂,勉强拖将进来;抬头见得那七玄同盟之主,居然是曾在这议事大厅之上,被主人废功断筋的耿照,咕咚一声,咬牙昏死过去,被一盆冷水兜头浇落,才嘤嘤醒转,俏脸白得无一丝血色,簌簌发抖,趴在地上直不起身。

「林采茵!」蛾狩云龙拐一拄,铿声肃肃,饱含威严的语声如抑雷滚,慑得女郎面无人色。「你勾结外人,引狼入室,残害同门,欺师灭祖!恁一条罪名,都足堪千刀万剐,教门养你育你,犹如父母,天罗香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教你这般忘恩负义?」

林采茵好歹也做了许多年迎香副使,教门规矩不敢说滚瓜烂熟,历年考较也都是过了关的。

姥姥每念出一条罪名,相应的恐怖刑罚便自女郎脑海中浮现,万蛛毒刑、三刀六洞、挖眼刖舌、千针穿体……不由得魂飞魄散;惊恐之甚,不由得俯首拱肩浑身剧颤,众人本以为她吓傻了,过得片刻,蓦听乱发之下传出尖锐刺耳的怪声,才发现她竟笑了起来。

「……天罗香,有什么对不住我?」

她凄厉的笑声同哭声没什么分别,整个人像是豁出去似的,癫狂的模样颇为吓人。

「从你让我陪柳繁霜去濮嵝分舵的那一天起,我便数日子等灭口!不管柳繁霜喝不喝斑蝥汤,我们这些陪去的下人都死定了……她给人搞大了肚子,又不是我的错,为何死的是我?

「我把教门当父母,教门把我当成什么?为了那个装腔作势自抬身价的贱女人就要我的命,却没问过我肯不肯!」

她越说越是激昂,苍白的雪靥涨起两团不自然的酡红,瞠大的杏眸血丝密布、白多于黑,疯狂的目光满怀恨意,直直射向蛆狩云。

「要不是主人杀左晴婉、柳繁霜,替我解了围,我哪里能活到今天!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教门先负我,我有什么错!」

在林采茵通敌反叛之前,天罗香众人对她的印象,美其名曰「温柔婉约」,其实就是胆小怕事的冬烘先生,专挑无伤大雅之事掺和,明哲保身,绝不轻易涉险,谁也料不到她死到临头,竟口出狂言。

但柳繁霜去濮嵋分舵一事,内四部的教使们多半听过风声,知林采茵所说不全是推诿搪塞。若非左、柳一一人无端横死,一旦柳繁霜决定打胎,重回教门怀抱,为替未来的中枢要人遮丑,死几个侍女仆妇阻绝流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依林采茵的剖白,柳繁霜与左晴婉左护法之死,正是那狐异门出身的「主人」所为,多年来困扰天罗香的一桩悬案终于水落石出。谁也想不到这两位要人之死,仅是为了挽救一名多年来升不上去的迎香副使性命。

只有雪艳青全在状况外,蹙紧柳眉,厉声斥道:

「哪有这种事!柳繁霜前往濮嵋分舵历练,待回谷后便晋升织罗使,什么班蝥汤,什么有孕……休得胡言!当年我兼程往嵋城接你,就是怕你也遭毒手,不料却是你勾结凶人,设谋陷害。逝者已矣,你如今说得这些话来,究竟是何居心?」过往纸狩云统摄天罗香,以雪艳青为门面,凡门主露脸无不是一身金甲、众人簇拥,凛凛威风,毋须言语,足令众女心生倾慕。

而今,冷炉谷中枢迭遭变故,已无足以撑持场面的严密组织。这些新近拔擢上来的年轻教使们听得雪艳青之言,无不面面相觑,分不清门主是指鹿为马,抑或真不知谷中耳语,反显林采茵理直气壮,所为不过是保命报恩,非薄情寡义,狼子野心口心。

现场气氛的微妙变化,就连迟钝的雪艳青也察觉有异,只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眼底浮挹着一丝茫然。

「主人……一定会来救我的。」

林采茵喃喃说着,蓦地抬头,两眼迸出狞光,狠笑道:

「你若动我一根汗毛,他必会教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留着我的性命,交换主人留你们一条狗命——」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被掮得坐倒在地,抚着红肿的面颊,抬见出手之人一身嫩翠衫子,衬得琥珀般的蜜色肌肤倍显精神,正是盈幼玉。

「夏星陈喊你一声『林姐』,真把你当成姊妹一般,有好吃、好玩的,总会想到你,她又有什么地方对你不住?」

盈幼玉柳眉倒竖,虽是火燎朝天的怒容,巴掌大的瓜子脸蛋却益显精致,尖细的下颔、高挺的鼻梁,乃至细如编贝的莹白皓齿,于厉斥之间反觉灵动,仿佛一件令人爱不忍释的工艺品忽然活了起来,七情上心,分外引人注目。

连坐在下首的胡彦之,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畔符赤锦低笑道:「遍观谷内群芳,容色堪以此姝居首,身段更是结实苗条,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难怪胡大爷依依不舍,行以注目。」

胡彦之本想回她「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也不过就同耿夫人一般模样,看她做甚」,还未口花已觉不对,蹙眉道:

「你这话听来,怎么杀气腾腾似的,是我瞧又不是我耿兄弟瞧,至于这么计较么?」符赤锦杏眸一瞟,妩媚的眼勾越过他另一侧肩头,虚无飘渺地往紫灵眼身上踅了一把才又转绕回来,若无其事笑道:

「还好是我计较。要换了别个儿计较……比如我一一师父,没少腿断胳膊的,胡大爷只怕是不好交代。」

胡彦之背脊发寒,干笑两声,低声道:

「耿夫人有所不知,这女子的浅褐肌肤色泽匀润,如琥珀蜜腊,非同寻常农家女,依我看……是南陵诸封国的贵女之相,不知何以出现在天罗香。我这是学术性研究,寰宇猎奇嘛,你别多心。」

符赤锦抿嘴道:「这下可好。不只品貌出众,连出身都大有来头,胡大爷怕是食指大动,心痒难搔啦。却不知南陵王家的驸马,好当是不好当?」

胡彦之自来同她说话,不曾这般牙舌磕碰、处处挨刮,忽觉愚妇执拗,固惹人厌,然而聪明的女人拗起来,更教人遍体生寒,暗幸毋须与她同床共枕,否则就算再美上一千倍、一万倍,怕也无福消受。

一想到拜把子兄弟身边,看似最通情达理的「耿夫人」都这样了,那一看就不怎么通情理的染一一掌院、明姓女魔头等等,此际全搅和在一块儿,院里不知是何光景,总之不会是春光旖旎,须防血海刀光。

紫灵眼转头道:「怎么你很冷么?我瞧你打了个寒噤。」胡彦之悚然回神,干笑两声:「不冷、不冷,别处更冷。」紫灵眼明显没听懂,也不以为意,只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大厅之中,林采茵面对杀气腾腾的盈幼玉,几度欲语,却无一句可驳,原本激昂的情绪倏地消冷,莫敢与她直面相对,黯淡的视线垂落地面,片刻才轻嚅樱唇,颤声道:「你们……你们不能动我。待得……待得主人回转……他……他定会为我回转……」

盈幼玉怒极反笑,訾目道:「你还在痴心妄想!他早撇下你,独个儿逃跑啦!你自造的孽,恁谁也救不了你!」锵啷一声擎出一抹霜华,刃尖停在林采茵颈侧,挽剑的动作不惟俐落,拧腰、转臂、旋腕一气呵成,滑润如水,尽显青春**之曼妙。

胡彦之击掌喝了声「好」,符赤锦柳眉一挑,拿勾人的杏眸眼角瞟他,咬牙暗忖:「合著你是同我卯上了劲,半点儿不管小师父的心思?」

胡彦之假装没见她绷紧的雪腮,一旁的紫灵眼却认真瞧了瞧,点头道:「挺好的。」胡彦之双手僵在半空,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符赤锦瞧他尴尬的模样,噗哧一声,总算生生抿住了笑,没在人前失仪。

林采茵狂怒起来,无视利刃加颈,奋力挣起,尖叫道:「他定会回来救我的!一定会!」盈幼玉未料她疯癫至此,反退了一步,收剑于肘,以防她扑上剑尖,死得便宜。

丹墀之上,端坐于虎皮交椅、冷眼旁观的耿照摸不清蛆狩云之意,但鬼先生的下落,旁人无从知悉。昨夜胡彦之被抬回冷炉谷,七玄首脑已知耿照彻夜不在,料他尾随胤家兄弟,必有深意,此际纷纷投以注目,专待揭明。

耿照见蚯狩云望向自己,明白这也在姥姥的盘算中,清清喉咙,朗声道:「鬼先生……不会回来了,他在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能作恶。」

这话说得模糊暧昧,能作多解,如符赤锦、染红霞等了解他的,知耿照绝不好杀,恐是将鬼先生废功囚禁,不欲旁人知悉;也有邪派本色如媚儿、雪艳青等,理解成已然伏诛的。

最是切身相关的胡彦之,则一反先前窥美嘻笑的高调,低头不语,仿佛听人说闲,全不上心。连亲兄弟亦未追问个中情由,旁人更无立场深究,这事便算揭了过去,「鬼先生」三字自此从江湖除名,狐异门勾结秘密组织「姑射」所掀的七玄之乱,终于告一段落。

林采茵不敢相信情郎已死,美眸圆瞠,娇躯剧颤,一时茫然出神。

众人见她先前不顾一切,豁出去似的狠劲,料她乍闻噩耗,怕要扑上前同盟主拚命。虽不以为她与耿照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真能造成什么损害,但哪怕盟主擦破一丝油皮,折的也是七玄同盟的脸面,无不暗中蓄劲,防她冲上丹墀,干出什么蠢事。

没想林采茵回过神来,终是贪生怕死的念头,盖过了情仇爱恨,腰腿一软额面贴地,呜咽哀求道:「别……别杀我……呜呜……别杀我……让、让我干什么都行,别……别杀我……」模样既是可憎,更显可悲,众人虽觉不屑,却是谁也笑不出来。

蛆狩云轻拄龙头拐,「笃、笃、笃」地走下丹墀。林采茵靠山已失,整个人缩成一团,颤抖更剧,若非抱着一丝求生的念头,早已骇得昏死过去,直到姥姥的绣鞋尖儿漫入眼帘,唰的一声绫罗曳地,老妇人抱膝蹲下,递来一柄霜匕。

林采茵想起教门香堂悬列的剜眼刖舌等毒刑,魂不附体,连开口的勇气也无,唯恐贝齿一松,利刃搠入口中,死得苦不堪言,只蜷身叩地,呜咽乞活。

「你这般恨我,这般恨教门,恨到不惜通敌背叛,置众姊妹于水火,死到临头了,应当把握机会,与我同归于尽才是。」老妇人和声说道,口吻半点不似面对叛徒,倒像与子侄辈闲话家常,不见丝毫烟火气。

「你升任教使后,该学过与敌俱亡、以少换多的法子,天宫年年都有考较,我瞧你也都过了,显非无知。连试都不试一下,只能说我这些年来,没提拔你坐上更高的位子,识人眼光还不算太差。」

林采茵哪敢回话?涕泗横流,俯首贴耳,差一点便要吓得失禁,几度想咬舌图个痛快,无奈格格交战的牙关连张都张不开,闭目待姥姥施以毒刑。

老妇人收起霜匕,如纸一般干燥微凉的手掌轻按她的肩头,却未吐劲放毒,就只是按着而已。

「可惜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从来,都没打算杀你,也杀不了你。我虽是蛇蝎心肠,杀人不眨眼的恶婆子毒妇人,平生却未曾背信违誓,出尔反尔。你娘就是抓紧这一点,让我发下毒誓:不管发生何事,我决计不能伤害你的性命,也不能纵容他人为之;如此,她才肯回归教门,为我所用。」

在场的天罗香之人相顾愕然。

教门所拣选收用、做为教使养育成人的,多半是孤苦无依、天资聪颖的稚龄女童,便来自天南地北,也只能以冷炉谷为家,「父母」一一字于谷中众姝,不比「姊妹」来得更有意义。

虽说天罗香门下,一贯视贞操如无物,为掌控各路绿林豪杰,以色诱之、种丹收割的事也没少做过,高层教使意外有孕的耳语未曾间断,但在姥姥的刻意掩盖下并无实指,如柳繁霜这般派出冷炉谷「历练」的菁英,有多少是例行轮调、多少是藉以遮丑,谁也弄不清楚,起码不是能在台面上公开议论的事。

由姥姥口里说将出来,是破题儿头一遭,连贵为门主之尊的雪艳青都傻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林采茵发抖片刻,好不容易才省悟姥姥所言背后代表的意义,怔然抬头,颤声道:「我……我娘?谁……谁是我的……她……」眼神茫然,一时难以廓清。

纸狩云并未应答,悠远的目光仿佛坠入了记忆的涡流,露出几分怀缅,喃喃续道:

「我很后侮做了这个承诺,以致今日,竟无法替婉儿报仇。她若能预见,自己终将死于亲生女儿的通敌之下,不知道还会不会逼我立下这个誓言,以交换腹中的骨肉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间?」

林采茵愣了好半晌,蓦地浑身一震,失声道:「你……你是说左护法她……她是我的……不、不可能!你……你胡说!左护法她……她对我非常冷淡,总是爱理不理,怎么可能是我的……」

「因为她要确保我会信守承诺,与你的关连自然是越少越好。」纸狩云低道:

「然而母女天性,难以轻易割舍。你仔细想一想,从小到大,每回出得远门,是不是都跟『左护法』有关?」

林采茵一想果然是。她头一回出谷采买,便是替左护法打的下手;在前往濮嵋分舵以前,头一次过江、头一回外宿,乃至初次行出越浦地界……或多或少都跟左晴婉有关,未必是直接受命,但在游程中总能看见她的身影。

「不……不可能。」她喃喃说道,口气却越来越没把握:

「她没给过我什么好处,嫌我武功低微,连评说都懒得……她却指点过盈幼玉她们武功!这……这到底是……」

「因她余生惟有一愿,就是让你出冷驴谷,远离天罗香。」纸狩云叹道:

「你要是出类拔萃,我便不肯放人了!!我料她是这么想的。繁霜那一回,她是打算成功说服之后,挟功将你留在濮嵋分舵,闲置个几年,待得无人注意时,再悄悄买条快船,打点旅途所需,委人载你顺江流去,往海口的生沫港认祖归宗,寻你那缘薄的爹。

「庾氏船行今非昔比,毕竟也兴旺过几代,盼你父亲念在昔日结发,许你个出阁嫁人的归宿。我在婉儿的遗物中,找到十几只漆封,想是她绸缪已久,年年都重写一封让你日后带着、上门认亲的书信,尽管信中口气越来越淡,托付骨肉的初衷却从未变改。」

耿照心中一凛:「原来那位左护法,便是姥姥派去生沫港取虚危之矛的卧底!她强夺了夫婿之物,却带着他的骨肉回来,不止坚持诞下,更为了替她争取后半生的自由与幸福,彻底摆脱教门控制,不惜以自身做为交换,替天罗香卖命奔走。」

林采茵双眼泪滚,已分不清是惊惧或骇异,不住摇头。

「这不是真的!你……你骗人!我不姓左,也不姓庾,我……我姓林……我明明是姓林……」

「汝父名讳上『川』下『林』,你这个林姓,便取自他的名字。婉儿自觉对不住你的父亲,早绝了一家团圆、共享天伦的念头,只求你幸福而已,未料竟死于亲生女儿之手。」

林采茵想起左护法临终之际,死命抓她的手,奋力吐出的零碎遗言,终于明白是「就算死,我也不后悔带你出冷炉谷,莫再回去了」,非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是一名母亲对女儿最后的包容与宠溺。

左晴婉一点儿都不恨她。即使她死得如此痛苦,面对眼前一无所知的女儿,她宁可将秘密带到地下,也不忍她受一点良心的折磨。

而林采茵甚至没喊过她一声「娘」,满怀恶意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留在深爱自己的母亲眼底的最后一瞥,是何等狰狞丑恶的面孔,又是如何切割着母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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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还给我……」她不知哪儿来的气力,伸手攒住姥姥的织锦袍袖,呜咽道:「把我娘还给我……还给我!」

「这是我要说的,轮不到你。」蛆狩云轻道:

「我非常疼爱婉儿,即使她这般恨我,二十多年来再不肯同我说一句心里话,忍着满满的愤怒与痛苦,忠实地执行我所交付的一切任务,用最冷漠的疏离向我抗议……我仍然心疼着她。我发誓要将害她的凶手碎尸万段,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她最宝爱的女儿下得毒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采茵双手抱头,杏眸訾裂,仰天发出雌兽般的哀嚎,虽无浑厚之内力,撕心裂肺般的凄厉喊叫声,却震撼了在场众人。无论先前对她怀抱的是轻鄙抑或唾弃,此际全化作辗转凄恻不忍卒听;一死了之,还算是轻松的了,抱着这等悔恨愧疚,余生还能避往哪儿去?

「我不能杀你,不能伤害你的身体,这是我答应婉儿的。尽管你的犯行万死难赎,我也只能将你逐出教门,永不录用。」

潜劲一吐,「啪、啪」两声,将林采茵左右琵琶骨震断!袍袖翻扬,单掌印上她平坦如削的小腹,轰得她倒飞丈余,口喷血箭,曳开一条笔直红渍,当场昏厥。及至身子弹滚落地,触动双肩骨碎,才又痛醒过来。

「你一身武功,乃教门赐与,今予收回,不许施用;此非苦刑,理当偿还!」纸狩云一拄龙头拐,峻声道:

「即刻将叛徒林采茵逐出冷炉谷,此后天下五道,有你无我,凡有教门坛荫之处,你持金银难以买卖,有檐头不许栖身,睡无枕榻、食俱粗砺,残躯苟延以悔前愆,日日皆然,至死方休!」转身一揖,恭恭敬敬道:

「老身这般处置,若有失允之处,尚乞盟主圣裁。」

林采茵阴险狡诈,作恶非轻,纵然身死也不过份,耿照见她唇面白惨,精神恍惚,过去与她的种种过节,似也无斤斤计较之必要,未有沉吟,迳行点头。「正所谓『后诺不抵前誓』,长老处置恰当,我无异议,重然诺处尤其令人佩服,堪为盟中表率。」

纸狩云伏首称谢,转身道:「你有什么要说的,趁现在说罢。我会尽力做到对你母亲的承诺,无论如何,都会让你继续活下去,绝不轻易便死。」

林采茵面如死灰,姣好的唇瓣不见一丝血色,细碎颤动,却吐不出可辨的只字片语,忽哭忽笑,仿佛全没听见姥姥之言。纸狩云叹了口气,以眼神示意,厅外两名教使并肩而入,一左一右,将她拖了出去。

一牵动伤处,林采茵「呜」的一声回神,面露惊恐,哭叫道:「不……不要杀我!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呼疼哀告之声,一路迤逦而出,经久不绝。厅外天罗香众姝齐齐目送,有的鄙夷不屑,有的咬牙称快,却也有面露不忍之色,沉吟低回的。

盈幼玉收起长剑,退回阶下,只觉心里头空荡荡的,未有替夏、孟二人一吐怨气,大仇得报的痛快……就算将林采茵凌迟处死,也未必惨过眼下。且不说琵琶骨打折,从此成了废人,天罗香虽立基东海,分坛却遍布五道,姥姥这破门出教的驱逐令,其实是断了林采茵的生路。

内四部的教使们除武功毒术,就学了盗采阳精的淫魅之法,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

一旦被逐出教门,并非从此一刀两断、各走各路,而是各地分坛,将严密监控林采茵的行踪,以保「金银无用,檐头难栖」的惩罚生效;毋须滴水不漏,只消想到时弄她一下,林采茵的余生再无宁日。

盈幼玉记得幼时某日,曾随教使姊姊出谷,专程到越浦城郊某个僻镇,去看暗巷水沟边一名跛足垢面的肮脏乞婆,然后被告知「此即破门出教的下场」。

「想当初,她也是内四部有数的美人儿哩!这会儿,连皮肉钱也挣不了啦。」教使姊姊喃喃说着,姣好的唇勾扬起一抹冷蔑,令小盈幼玉遍体生寒。「你们,绝对不能背叛教门呀,知不知道?」

除非有其他江湖势力插手,愿意加以庇护,这样的惩罚将会持续到教门将她遗忘为止——可惜天罗香的门人,于要债一事上记性极好,绝不轻易便忘。纵有见其貌美,有意接收的武林派门,见了叛徒身上的裂蛛烙印,便是有意和天罗香作对,也不敢坏了「禁纳叛徒」的江湖规矩。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哀嚎,风里似有一缕淡淡烟焦,也不知是不是想像所致。

盈幼玉明白从这一刻起,林采茵再非教门中人,往后等待她的,将是童年记忆里那弥漫着恶臭的阴湿巷翳,只能于其中苦苦挣扎,连求死都不易。贪生怕死的林采茵,会不会最终赫然惊觉,原来痛苦地活着,才是最恐怖的刑罚?

处置完林采茵,不便对天罗香家务事表达意见的七玄首脑,无不盘算着纸狩云演这台大戏的用意,料想必与其后的盟议有关,没准是重新分配盟内势力版图的起手;虽未言语,却是人人戒慎,丝毫不敢大意。

耿照将诸人情状一一看在眼里,其实他也想不通姥姥的用意,说是扬刀立威,林采茵无足轻重,在场识得的七玄要人可说一个也没有,明快地解决了她,也仅能安抚天罗香众人,无关同盟痛痒。

只听纸狩云清了清嗓子,众人心中凛起:「主戏这便开锣啦。」

耿照见机极快,顺势摆手:「接下来便是我七玄同盟之首议。在下年轻识浅,于江湖事务涉猎有限,未敢自矜,今日便请砥长老代为主持,以利盟议之进行。」

「盟主青眼,老身绝不推辞。」

纸狩云恭敬下拜,娓娓说道:

「然此番狐异门图我,冷炉谷损失惨重,非只区区一名林采茵能办到。趁今日盟主驾临、各脉同胞俱在,须将叛徒妥善处置,端本正源,我七玄血盟殆庶乎渊泽深长,永绵不惙。」

胡彦之腹里暗笑:「连这祭文似的书袋都能掉将出来,老虔婆这是要发大绝的节奏。不知极招过后,此间几人颈上有头?」双手交叠,饶富兴致,若非看在小耿面上,早已忍俊不住。

耿照听得云山雾沼,他与纸狩云事前未曾商量,全凭临场反应,连对方站不站自己这厢心中都没个谱,只得见招拆招,小心开口:「还有其他叛徒?」

「此獠罪名,尚且重于林采茵。」蛆狩云淡淡一笑,回首扬声道:

「来人,将那郁小娥提上堂前!」

第百三十八 折偷龙转凤冷炉红釭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余馈子千金第百十二 折鼎天剑脉伐毛洗髓第百六九 折碎骨金轮徒自缄忆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余馈子千金第七三 折天资恶剑盈贯罪商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无楼第百八九 折粪土为墙岂可镘圬第百零六 折天仗风甫八寒阴狱第八四 折苍天欲赐衡门幸xing子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二 折残兵之殇风雨断肠第四三 折此间少年三才一晤第百七二 折洞房烛新於焉辜负第百四八 折旧游安在雾雨凝峰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百五三 折毫厘之差满盘尽墨第二零零 折未尝乳子诱君以深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斩无双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无双将门第二十三 折恍惚梦觉昨夕今夕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百零九 折坛宇论战慈悲喜舍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尔血海刀馎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二一二 折琉璃盏碎满目寇雠第二十九 折过山黄貉牵机赤血第六一 折夜战三方虚危之杖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百五八 折兽见皆走丝萝何寄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百九八 折举世皆诈岂无善独第二一九 折山涧埋骨呆若木鸡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馈君殊礼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二十七 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第百零五 折颠鸾锦榻如不胜衣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矫矢腾空第百六六 折诳世弥弥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二十七 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第百七三 折疚恨终生如蛆附骨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鸟伏形第二一七 折映钩如线片片絮惊第七四 折世间至恶青梅绕窗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二零七 折错落缘合求败显胜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缩惊才绝艳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十七 折蛛网天裂刀中城皇第六二 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二十八 折蛇虺当道落羽分霄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百八四 折旧人长随阳差阴错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五一折残针刺血花庭玉树第八二 折兽伏而出蛇蝎心计第百八十 折与尔同销玉波盈盈第八四 折苍天欲赐衡门幸xing子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第九七 折绿柳迷阵樱庭分香第七十 折鞭长莫及避坑落井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惧第五十七 折用无所用虎嗣龙承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百六八 折师出有名暗夜惊心第九五 折一蒲轮替宗隔世违命第九四 折故国应在蟾魄依稀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羡·珠圆玉瑰第百零七 折义无反顾其重千钧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梦惘第九 折英雄梦醒夺舍龙息第四一 折思见身中照蜮冥途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剑门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 疑愁片片第二零八 折山云无觅且作浪游第百五七 折自迩而高因怖生力第九四 折故国应在蟾魄依稀第二一二 折琉璃盏碎满目寇雠第百零一 折剑与君同以心传心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四一 折思见身中照蜮冥途第九三 折一泪映红妆怜月照影第七二 折长街血战无可救亡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红为郎君羞第百八四 折旧人长随阳差阴错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十七 折蛛网天裂刀中城皇第二零三 折应亡未亡刑罪相称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二零二 折泥犁净业十六游增
第百三十八 折偷龙转凤冷炉红釭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余馈子千金第百十二 折鼎天剑脉伐毛洗髓第百六九 折碎骨金轮徒自缄忆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余馈子千金第七三 折天资恶剑盈贯罪商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无楼第百八九 折粪土为墙岂可镘圬第百零六 折天仗风甫八寒阴狱第八四 折苍天欲赐衡门幸xing子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二 折残兵之殇风雨断肠第四三 折此间少年三才一晤第百七二 折洞房烛新於焉辜负第百四八 折旧游安在雾雨凝峰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百五三 折毫厘之差满盘尽墨第二零零 折未尝乳子诱君以深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斩无双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无双将门第二十三 折恍惚梦觉昨夕今夕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百零九 折坛宇论战慈悲喜舍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尔血海刀馎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二一二 折琉璃盏碎满目寇雠第二十九 折过山黄貉牵机赤血第六一 折夜战三方虚危之杖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百五八 折兽见皆走丝萝何寄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百九八 折举世皆诈岂无善独第二一九 折山涧埋骨呆若木鸡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馈君殊礼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二十七 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第百零五 折颠鸾锦榻如不胜衣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矫矢腾空第百六六 折诳世弥弥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二十七 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第百七三 折疚恨终生如蛆附骨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鸟伏形第二一七 折映钩如线片片絮惊第七四 折世间至恶青梅绕窗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二零七 折错落缘合求败显胜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缩惊才绝艳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十七 折蛛网天裂刀中城皇第六二 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二十八 折蛇虺当道落羽分霄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百八四 折旧人长随阳差阴错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五一折残针刺血花庭玉树第八二 折兽伏而出蛇蝎心计第百八十 折与尔同销玉波盈盈第八四 折苍天欲赐衡门幸xing子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第九七 折绿柳迷阵樱庭分香第七十 折鞭长莫及避坑落井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惧第五十七 折用无所用虎嗣龙承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百六八 折师出有名暗夜惊心第九五 折一蒲轮替宗隔世违命第九四 折故国应在蟾魄依稀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羡·珠圆玉瑰第百零七 折义无反顾其重千钧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梦惘第九 折英雄梦醒夺舍龙息第四一 折思见身中照蜮冥途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剑门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 疑愁片片第二零八 折山云无觅且作浪游第百五七 折自迩而高因怖生力第九四 折故国应在蟾魄依稀第二一二 折琉璃盏碎满目寇雠第百零一 折剑与君同以心传心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四一 折思见身中照蜮冥途第九三 折一泪映红妆怜月照影第七二 折长街血战无可救亡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红为郎君羞第百八四 折旧人长随阳差阴错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十七 折蛛网天裂刀中城皇第二零三 折应亡未亡刑罪相称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二零二 折泥犁净业十六游增